我笑着退后几步,整个人跌在卫阙的怀里,他上前来抱我,表情有些尴尬,“抱歉啊黎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而黎悯听了这句话,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我实在是受不了,倒在卫阙怀里狠狠深呼吸几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我说,“带……我走。”
卫阙的瞳仁狠狠缩了缩,他抬头看了看黎悯和虞晚眠,又看了看我,最终用力啧了一声,跟提小鸡崽儿似的把我拎起来,再一次把我夹在臂弯里。我有点吃不消这个富二代另类的搂小姑娘方法,头重脚轻被他提着,我说,“你……能把我当人吗?别把我当包。”
“你喝多了思维挺发散的。”卫阙做完简短的点评,又冲着黎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把她送回去。”
黎悯冷漠的眼神几乎可以冻结我的血液,可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沸腾着,再也没办法被他冰冷的视线所压制,我说,“没事儿啊,你带我回家也行,反正我没有家。”
黎悯冷笑一声,“祝贪,喝多了脑子不正常?”
我冲他笑,“黎悯,我先前挺不正常的,现在我醒了,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他没说话,目光凶狠,上前想抓我,被我躲开,我说,“虞晚眠还吹着冷风呢,你们进去吧,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黎悯忍着怒意喊我一声,“祝贪!你脑子清楚点!”
“我清楚得很!”
我也跟着大喊一声,随后抓着卫阙的衣服,往后退,夜风里我红了眼睛,抬头时看到黎悯脸上强忍着什么似的,我愉悦地笑了,随后没说话,转身就走。
卫阙搂着我防止我摔倒,一边搂一边匆忙应了声,“黎悯,你先回去吧!我把她送回去……”
黎悯没说话,虞晚眠站在原地扯扯他的袖子,他看着我被卫阙塞进车里,随后车子发动离开他们家门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冷风中他的睡衣被吹起了一角,身体冷得就如同封在冰窖中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走了一个祝贪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虞晚眠在一边轻声道,“黎悯?我们上楼去吧?”
黎悯没动。
虞晚眠在一边小声说道,“祝贪真是阴魂不散,酒喝多了还要带着别的男人上门撒泼。”
黎悯的眼神更冷了。
“不过看她那副样子,不仅像喝多了,更像是被人下药了。”
话音刚落,黎悯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终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狠狠抓住虞晚眠的衣领,失声道,“你说什么?”
虞晚眠笑了笑,“她看着像是被人下药了,下药了还想着要勾引你,真是够恶心的。”
宛如一道雷当空劈下,他站在原地,风从他身躯穿过,带起森然的寒意……
黎悯猛地回神,抬头那一瞬间,眼神宛若杀人刀……
******
卫阙帮我在雅诗阁开了个房间,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帮我脱掉了高跟鞋,我抬手遮住脸,我说,“帮我……开空调。”
卫阙起身去按中央空调,我在后面补了一句,“开16度。”
“操。”卫阙转过身来,粗喘着气,“你疯了吧?”
我冲他冷笑,“那不然呢?我现在浑身都烫,你最好别碰我,你一碰我我就受不了。”
我们两个人这样僵持对视许久,卫阙咬着牙骂了一声,滴滴滴就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我又顺手顺脚使唤他,我说,“帮我……浴缸里放冷水。”
卫阙一脚踹在床头柜上,“我是你保姆还是怎么的!”
我眯眼笑了,“那要不你现在给我一个解决方案,我乖乖听你的话。”
卫阙也笑了,他笑起来跟黎悯不一样,黎悯不笑的时候又高冷又不好搭讪,笑起来就妖孽似的不善,但是卫阙不一样。
他笑起来眼睛都在发亮。
笑完他耷拉下嘴角,单膝压在床沿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眼睛都红了,眼尾上挑带着平时都没有的妩媚,卫阙手指颤抖着,“妈的,真骚。”
我笑了一声伸手去搂他的脖子,下一秒身体被人重重压住,卫阙攀身而上的时候,男人的滚烫体温紧随而来,将我包裹住。
我仿佛一条缺水的鱼,在濒临窒息的边缘被人救下,他唇舌吻上我的那一瞬间,药性在身体里彻底爆炸开来。
我觉得我大脑一片浆糊,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谁。
「先别纵容我的贪婪,又无处安放我的勇敢。」
卫阙在我耳边喊我一声,激起我全身的颤栗,脑海里似乎出现一双脸,脸的主人有一双清冷得过分的眼。
卫衣被推上胸口,我破碎地呜咽,又哭又叫,全身都发红,搂着卫阙的手开始发抖,我想停下,黎悯,我有点后悔了……
「我不愿只在平静的时刻与你贪杯,最好千夫所指天崩地毁。」
而他却用力扣住我,察觉到我的害怕,笑着将我的衣服褪下,“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很要强吗?”
我无处可逃,“放过我。”
“……晚了。”男人低吼一声,伸手解自己上身的衬衫,一颗一颗,仿佛是故意慢动作放给我看一般,我盯着他红了眼,全身上下被烧得滚烫,手指无力攥紧了床单。
「我无法又无天,借一步相偎,只给你看我软肋。」
肌肤相贴的时候我狠狠哆嗦着,最终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哭喊着,“不要了,停下。”
卫阙强硬地抓着我,我想逃,被他死死按在床上,我听见他粗哑的声音,仿佛被下药的不是我是他——
「想要痛得清醒时被壶温柔灌醉,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是谁。」
我无助地喊了一声,“黎悯。”
卫阙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狠狠抬起来,我见到他那张精致的脸,以及那双沸腾的眼睛。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冒险也当梦游,不在乎对错,只在乎你给的归所。」
我忽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身体发烫,理智抽离,我又哭又笑,卫阙盯着我很久,低头再次吻住我。
我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肆意游走,闭上眼睛,身体覆盖上男人的气息。
「如果万种温顺谦卑,也逃不过是非。不如就做,叛逆的人吧,即便可悲可啐。」
那天夜里我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我梦见黎悯将我压在床上用各种语言羞辱,梦见他曾经对我做过的所有姿势,梦见……他最后冷着眼对我说去死。
一夜梦醒,天光大亮,我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
我睁着眼,一脸麻木空白地望着房间的顶部,随后我起身,被子从我身上滑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手臂上的痕迹。
大脑嗡的一声,如同一枚炸弹在我耳边炸开,我神色恍惚,随后猛然惊醒!!
翻身下床,身体酸软地让我差点跪在床边,我扶着床沿跌坐下来,动作让卫阙转醒,男人转过脸来,俊脸上有两片重重的……黑眼圈。
我吓了一跳,心说不是吧,昨天晚上我这么狠,辣手摧花把人家都睡出黑眼圈来了?
卫阙抱着被子,从床的另一边咕噜咕噜滚到我这边来,随后探出脑袋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说,“你……醒的挺早。”
我尴尬地笑了笑,“吵到你了?”
卫阙毫不给情面,“岂止啊……”
我咽了咽口水,“那个,大家都是成年人,卫少不需要我给你留下什么吧?还是说,要我给你一张支票,您自个儿填个数字?”
卫阙暴怒,一个枕头冲我丢过来,“那他妈是我的台词!何况我们昨天晚上没做啊!”
我了然地点点头,“哦,原来以前卫少就是这样大手笔的,等会,你说什么?”
卫阙带着两个熊猫眼点点头,“是啊,爸爸被你折腾得不想动了,黎悯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昨天做了什么?!”
“……喊了八百遍的黎悯。”卫阙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拽上床,我跌进被子中央,他掀开来将我塞入他怀中,搂着我说,“哎嘛……还是没醉的时候比较顺眼……”
我冷汗都被他刚才第一句话激得全身都是,我说,“你先说仔细,我昨天干什么了?”
卫阙闭着眼,“喊黎悯了。”
“还有呢?”
“喊黎悯我操你妈了。”
“……还有呢?”
“喊黎悯你活该断子绝孙,垃圾瘪三臭渣男,老娘要给你戴绿帽子。”
“……继续。”
“不过你骂完又哭了,说‘我跟你也没啥关系,我哪来的脸说给你绿帽子呢,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吗?’。然后说完又开始骂,cnm的臭男人,嫖娼打女人的都是渣男,渣男都是狗,不得好死。”
“……你台词记得挺牢啊。”
“那你他妈一句话重复能骂十多遍,我不记牢我就是脑子有问题……”卫阙烦躁地啧了一声,“还带拳打脚踢的,我操,我昨天都快被折腾得晕过去了,按着你好好睡觉,结果快睡着的时候你又跳起来,梦游似的继续把黎悯一顿骂,我做梦都给你吓醒了……”
“哦……”我一脸懵逼,“打疼你没啊?”
卫阙冲我笑笑,“打疼了你带我去医院?”
“没钱。”我干脆利落地说,“疼你就忍着吧。”
“……”卫阙被我的理论怔到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情,我昨天好歹用手帮你……”
“卧槽卫阙你可他妈快闭嘴吧!”
我捂住脸,太羞耻了!太羞耻了!羞耻度爆表!!!!
卫阙乐了,“哟!脸红了!我以为你昨天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让我带你走呢!”
我语无伦次,“我……我受刺激……”
“我知道。”卫阙把我收紧,将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你喜欢黎悯,我知道。所以我没做,你等下去哪,我送你。”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句我喜欢黎悯。
我不断地问自己,我喜欢黎悯吗?
原来这种心情是喜欢吗,那种恨不得他去死,那种恨不得和他一并死了同归于尽的心情是喜欢吗?
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喜欢呢……?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认认真真道了个歉,“抱歉勾引你了,但我不想负责。”
说的一脸坦然,脸上写着“欺世渣女”四个字。
卫阙愣了,反应过来骂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无情!!!!好歹还……一夜情过一场呢!”
“那不算一夜情!”我说,“那是我被下药了,而且不是没做吗!”
“那也差不多了啊!”卫阙过来搂我,“四舍五入不就是做了吗?”
我被他气笑了,“那你怎么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我跟你结婚了呢?”
“……”卫阙捏捏我的脸,“结婚?你想过吗?”
我一脸惊恐,“你别缠上我!我很烦这种男人的!”
“……”卫阙怒了,干脆一脚踹开被子,“不睡了!”
我转过脸看他,富二代赤裸着身子弓着腰爬起来,脸上带着两个黑眼圈,啪的一下拍在床单上,“气死老子了!我要退货!把你送回黎悯那里!”
我不想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多待,巴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
……半小时后。
我站在黎悯家门口一脸尴尬,“哦对哦,他和虞晚眠都还在。”
“关我啥事儿。”卫阙睨着我,“你又不对我负责,我对你负责干什么?”
你听听这话说得像是被我欺骗感情的小处男一样!
说完还顺手帮我摁了门铃,只可惜,没人来开门。
我们在门口等了有二十来分钟,卫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一大早把我送来都没赶上吃早饭,于是他一踹门,骂骂咧咧往回走,“吃早饭去,你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这话说的我一阵恍惚,我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能啊……我能去的地方可多了,黎悯家,程千绾家,再不济还有个楼晏临家呢……
哪儿都能去啊……哪儿都,不是我的家。
我报了程千绾家里的地址,卫阙搜索了地图随后拉开车门,我坐进他的跑车里,见他低着脸发动车子,我有些茫然。
从黎悯家里出来后,我似乎真的无家可归。
低低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说的跟我之前有家可归似的。
爱而不得的又不止我一个,可是每一个大概都比我难过。
而我只是麻木,是那种失望到尽头的麻木。
我闭上眼睛,靠着车椅子休息,脑海里全部都是和黎悯的过去,我想找点能够让我喜欢上他的温情出来,却发现压根没有。
我和他,永远都在互相刺伤。
原来人真的可以是被驯养的。
我睁开眼睛,卫阙还在开车,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我下意识喊了声,“抽烟别抽那么猛。”
“闭嘴。”卫阙眯着眼睛,“别说话,不抽烟我现在开着车都能睡过去。”
“……”我当真不说话了,继续闭上眼睛休息,等到再次到了程千绾家里后,已经是十几分钟过去了。
卫阙下车,将烟头丢在地上,我们走进小区里,凉风吹在脸上,将我那些恍惚的情绪全都吹走了,我心里寒意更甚,黎悯啊,你瞧瞧你这个人,走了还能让我那么难过。
可是走到程千绾那栋楼的时候,我脚步愣了。
我在那栋楼下看到了那辆眼熟的三叉戟,车牌号码是嚣张的四个八,又飞扬,又跋扈。
卫阙也愣了,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喜还是怒。
黎悯坐在车里,明显看到了一大早回到程千绾楼下的我们两个。
卫阙拖着我走近了,我才看到他车门边上一地的香烟蒂。
黎悯和卫阙不同,黎悯抽烟没瘾,更多时候,他是拒绝让自己放纵在抽烟的念头里的。
我望着他,抬头坠入他眼里的深渊,寒意包裹住我全身,我觉得我快溺死在他那双又痛又快的眼睛里。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觉得自己身体在颤抖,是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和黎悯,互相伤害的快感和痛意,将我的理智一并吞没。
10岁时我在孤儿院和黎悯半夜偷一瓶可乐打得头破血流,后来一起销毁证据,第二天我们不约而同的栽赃嫁祸,指认了另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交流联系。
12岁时我为了被大户人家收养,抓住机会不惜冲上马路推开即将被撞的祝怀,拿命搏来好感;而黎悯拿走痴傻的胖九的信物登门入黎家,从此,我是鸠占鹊巢的祝家千金,他是李代桃僵的黎家少爷。
18岁成人礼我被祝怀一夜摧毁,身败名裂被赶出门,整整两年,我流浪到谢茵身边,被杜老六抓进皇家花园。
19岁末,我初夜被黎悯拍下,从此成为他的情妇。
20岁的夏末,黎悯要我帮他勾引虞渊,得到虞渊的底细和弱点。
20岁的初秋,我被黎悯的好兄弟带走,黎悯站在我住的地方楼下,沉默地抽了一地的烟。
往事从我脑海里分分秒秒掠过,直到回溯到现在这一刻,这一秒。我笑了,笑得很美,我说,“早上好,黎少。”
黎悯的瞳仁深得望不到尽头,他从车里走出来,冷漠的五官如同我记忆中深刻而又凛冽,看着他的脸,大白天的,我却觉得自己分明在黑夜。
他看着我和卫阙并排走过来的场景,眯眼,冷笑了一声。
卫阙张了张嘴巴,发现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哥,我昨天把你女朋友,呸,前女友带回去了?
哥,我发誓我真没和她上床。就是除了上床的别的都做了。
哥……那我,现在把她拿来还给你?
卫阙的脸色五彩斑斓的,他这算不算是给黎哥带了个帽子啊……也不算吧?黎哥昨天晚上也有人陪不是吗……分……分手了应该不算吧?那要是万一黎哥一生气冲到隔壁市把他们家一窝端了最后和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然而黎悯视线从卫阙脸上平淡无波地掠了过去,最后放在我身上。
倏地,化作一片森然的寒意。
我浑身震了震,我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你有关系么?”
黎悯车旁边一地的烟头证明他在这儿呆的时间并不短,我怔怔地盯着那一地的烟灰发愣。
随后,我喉间酸涩,我说,“黎悯,你在等我吗?”
黎悯勾唇冷笑,没有回答。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随后跟卫阙道别,“我到家了,感谢你送我回家。”
走开卫阙身边,我来到黎悯面前,指尖微微颤抖着,就被我干脆握成了一个拳。
我说,“既然你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先上去了,黎少您忙吧。”
转身,我拉开了楼下的大门,黎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穿透力将我死死钉在原地——“祝贪,我真是小看了你的手段。”
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在我背后,疼得我捂着胸口惨笑一声。可是我没转过头,心尖如同滚过刀刃,脉搏跳动得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我说,“黎悯,你也小看了你自己。”
我没说话,拉开门就进去,随后将大门在自己背后用力摔上,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那些伤人的攻击挡下来一般,我窝囊地逃进房子里,冲进卧室将自己闷头盖住。
我狠狠喘了口气,身体都在哆嗦,我觉得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眼泪变成一个个晕染的光圈将我的视线染作一片朦胧的水色,我躲在被子里,剧烈颤抖着。
剧烈颤抖着。
随后,我哀嚎嘶吼出声,如同一个困兽,用着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绝望。
此时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心情,被祝怀刺伤的时候不知道,被Mary不经意问起的时候不知道,被卫阙带走的时候不知道,被虞晚眠刺激的时候也不知道——
直到在家楼下见到等了一夜的黎悯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心如同那一地的香烟被燃烧成灰。
我想,我爱他。
真可悲,我爱他。
我们互相仇视才让这一切维持平衡,他逼我,我刺他,可是我认输了。
黎悯才是赢家,而我不是,我做不到他那般无情。
他可以轻而易举就丢掉我,而我却不能,真是可惜。
我捂着被子不断地发着抖,直到房间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来到我床边。
我颤抖着说,“绾绾,我以为你白天出去了……”
身上的被子被人一下子掀开,我差点尖叫一声,抬起头的时候,对上黎悯那张冷漠的脸。
心头一颤,我说,“你怎么进来的?”
黎悯笑了,“这个问题很愚蠢,我上次是怎么进来的?”
我带着哭腔说,“你他妈上辈子是贼吧?翻墙都顺手顺脚的!”
黎悯将我按在床上,他说,“是啊,我们都是贼。”
我们抓在手心里的东西,都是不择手段偷来的。
他看到我脖子上的吻痕,眼神不着痕迹地阴下来,冲我咧嘴笑了笑,但我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张开獠牙扑上来吸干我身上的血。
他说,“和卫阙做了?”
我脸色惨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你昨天被人下药了?”
我无语伦次。只能沉默。
见我这样不说话的态度,黎悯微微有些失去了耐心,将我的下巴抬起来,强迫我对着他,说道,“装哑巴是没有用的,祝贪,你要是乐意,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
心上重重一疼,我登时就笑出来了,之前眼角的泪还没干,挂在我脸上,像个小丑,我说,“是啊,你有什么做不到呢?黎悯,这世界上还有你不能割舍的吗?”
“有啊。”岂料黎悯轻轻松松就回答了,他坐在我床边,冷漠而又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却冷得惊人,他盯着我,“除了我和我的野心,别的我什么都能割舍。祝贪,你在我这儿的确是特殊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你可以用这份特殊来恃宠而骄。”
这是黎悯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剖开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跟我说话,却依旧带着能伤人的力度,将我重重击伤。
我想,黎悯,我到底还是不如你心狠。
“是啊,我当然知道了。”我摸了一把脸,指腹触及到一片温热液体,我触电般收回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我说,“你舍弃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我们俩睡了大半年呢!”
黎悯眯着眼打量我,轻声道,“祝贪,你永远都学不乖。”
“我学不乖,是啊,从去年到现在,我吃了你多少个巴掌了?”我笑着掩着胸口,“你说过多少伤人的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对不起太多人,唯独没有欠你的。可是你却比任何人,伤我都要深。”
黎悯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变态一般的深情,我们之间这段已经扭曲斑驳的感情啊,到底要如何终结呢?
黎悯喃喃着,声音不大,事实上,他从进来后声音就一直不大,只有我一个人在歇斯底里,在疯在魔,声音大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自己心底有多疼有多慌张罢了。
他说,“祝贪,不是你自己给我的这个机会吗?”
昨日重现一般,我觉得我又看到了那日泳池里的我和他。
他眼里出现了一种被压抑着随后渐渐变作一片疯狂的情绪,冰凉的指腹摸着我的脸庞,带起我一阵颤抖。他在我耳边喃喃着,如同魔鬼的低吟,用最暧昧的语气,将我打入深渊,“祝贪,你不是爱死了……这样被我践踏的感觉吗?”
“你不是,拼了命在配合我,在成全我操纵你吗?”
「什么爱啊恨啊欲望啊,这些台词无非就图个愉悦,
较真时说也贴切,就如同毁灭的咒文。」
瞳孔骤然紧缩间,我心脏深处漫上来剧烈的刺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盯着黎悯的瞳孔。——盯住它,我便在他眼里看到了整个世界都在倾塌,都在破碎,都在分崩离析的,毁灭性的快感。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吻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脱光了衣服贴上来的,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身处地狱,却如同在飞向天堂。
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恶心,又龌龊,又恶毒,又无耻。
恶人和人渣之间的相互对峙,薄情寡义和悲观主义的彼此绑架,我懂得你有多少恶心和下三滥,就有多被你的恶心和下三滥吸引。
哪怕我们这辈子到后来表面上光鲜靓丽了结了一切,哪怕我们后来彼此另组家庭另延后代,偶然街上重逢那一刻,也还是想不管不顾跟着对方走,放下一切再来一场鲜血淋漓的欢爱,最后结束的时候彼此笑骂一句——
“你的恶心,一如当年。”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曾经有段日子,一度觉得,自己需要被人救赎,需要光,需要空气和水。直到我堕入深渊尽头,我才发现,我只是这样想着而已,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更深处坠落。
「什么爱啊恨啊,这些话语脱口而出,又将如何。
较真其实很恐怖的,切实地活着才是真理。」
黎悯进入的时候很疼,我喘着气喊了一声,两眼无声放空,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己发泄着,我乐意承受他的怒意,被当做玩具一般耻辱的快感将我全身包裹,他抓着我的手按过头顶,下一秒我们对视。
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对方丑陋又美丽的表情。
「成年人要守得住秘密。」
「——秘密是,我爱你?」
「谁知道呢。」
******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转过头看到黎悯躺在我身边,他脸很白,垂着眼睛,碎发落下来,显得很安静。
一旦那双眼睛睁开,就会觉得具有压迫性——他太冷了,毫无人气。
我叹了口气,浑身酸痛地翻个身,这个动作就惊醒了黎悯,他过来搂住我,不说话,将我按在他怀里。
我说,“……你要在程千绾家里睡多久?”
黎悯沉默好久总算说话了,“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是她同学,再说了我被你赶出门,所以住在她家不算过分吧?”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去楼晏临家里睡?”
我笑了,“因为楼晏临的斯文败类和你一模一样,我怕我把持不住。”
黎悯没说话。
又是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祝贪,这世界上没人和我一样。”
我听见他低笑一声,“谁敢像我这样这么脏呢?”
我想,我也是的。
我们又睡了一觉,直到天黑,直到我们推门出去正好对上回家的程千绾,她穿着运动服尖叫一声,“卧槽!祝贪!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我口中那个性骚扰的脑残房东正站在我身边,一脸慵懒而又漫不经心的气质,弓着腰给程千绾打了声招呼——打招呼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掀。
我余光注意到程千绾已经又冲过去捡起了门口角落的扫把,我大喊一声,“女侠住手!”
再说了要真打起来你这破扫把也顶不上屁用啊!
程千绾抓着扫把大喊,“祝贪!你别怕!你过来!我保护你!”
我护着黎悯,我说,“你别揍他!”
“你是不是被他的皮囊迷晕了?!”程千绾怒吼,“你是抖M变态啊!是非不分吗!快过来!别和那脑残站一块!”
我摸摸鼻子,“你下手轻点,我等下就过来。”
黎悯冷笑一声,“你跟她说我什么?”
我说,“我房东。”
“……”黎悯沉默一会笑得更开心了,“房东?”语气仿佛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辗转把玩,随后他眯眼笑看我,“祝贪,我真小看了你编故事的能力。”
我冲他笑,“黎少不是知道我满口都是谎话吗?”
所以你知道我哪一句话是可信的吗?
有时候,我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黎悯冷笑,上前抓着我的手臂,“告诉她,我是谁。”
我背上都是冷汗,看着程千绾疑心大起的眼神,我咬咬牙,再一次做了个惊人的决定——
“对不起绾绾,他……他是我前男友。”
前男友黎先生从酷炫狂拽吊炸天的表情变成了一脸懵逼,扭过脸来看我。
我挤眉弄眼对着程千绾笑,“前几天是我们闹变扭……”
“你怎么不早说?”
程千绾放下扫把,“你们之间吵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演电视剧似的……”
我说,“不大想让你知道我谈恋爱了……”
黎悯看我影后一般的演技,冷笑两声。
“……你这人真无聊……”程千绾上前来,干脆大方地和黎悯道了个歉,“抱歉啊帅哥,先前不知道你是我们家祝贪的前男友,不过现在你俩矛盾应该解决了吧?”
程千绾眼神瞄了瞄我脖子上的吻痕,意味深长。
我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忙不叠加地点头,“好了好了。”
岂料黎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笑,冲我眯眼咧嘴,跟个阳光大男孩似的,“好了就搬回去吧。”
“……”黎悯这他妈是个奥斯卡影帝啊!变脸能力比起她来简直有过之无不及啊!
程千绾不知道帮什么忙,就冲进我房间帮我打理行李,最后将我的行李箱往门外一丢,直接丢给我,“我帮你打包好了,你可以滚蛋了。”
我懵逼。我说程千绾,你这就要赶我走?
程千绾翻了个白眼,“快走!每天夜里还要等你回家烦死了,你昨天又夜不归宿了吧?”
夜不归宿四个字一出,一对冰冷的视线投在我脸上。
我笑得尴尬,拎着行李箱,程千绾把我整个人往外推,推出门随后干净利落地拍拍手,皮笑肉不笑喊了声再见,直接嘭的一声冲我摔上了门。
擦!我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黎悯在一边高深莫测看着我,“回家?”
这两个字激起我内心一片惊涛骇浪,但我表情还是不变,我说,“我再回去,尴尬吗?”
“尴尬什么?”
“虞晚眠……不是要来吗?”
“我昨天就让她回去了。”
黎悯双手插兜往玛莎拉蒂走去,“带上行李,滚过来。”
我一边跟着他,一边支支吾吾地小声嚷嚷,“知道我的好了吧,现在要我回去了吧……”
黎悯转身目光似笑非笑看着我。
“……垃圾渣男就是犯贱。”超小声嚷嚷。
“祝贪。”黎悯总算把脚步一停,“你是觉得我听不见吗?”
我改了脸色,“没有啊黎少,您耳聪目明,冰雪聪明!”
黎悯又是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昨天没跟虞晚眠上床,你走后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然而——我哦了一声,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我不来你们也顺水推舟吗,刻意解释干什么,说的自己跟正人君子似的。你多下三滥我还能不知道?
放好行李我坐回座位上,我看着黎悯发动车子随后踩下油门,他说,“祝贪,你最近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就着风声,我将声音送了出去,“是啊,离了你,我越活越开心。”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把你带回来。”黎悯笑了笑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下子车速飞快,将我的头发吹得疯狂乱舞,我说,“这次带回去能不能不要那么对待我了,黎悯,我们彼此扯平好吗?”
我这句话实在是太小心翼翼,甚至风一吹都能吹散,我不知道黎悯有没有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毕竟推卸责任真的很舒服。
沉默好久,耳边只有风声进来,我以为自己刚刚那句话似乎是错觉的时候,黎悯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冰冷,透着风带着寒意钻进我的耳朵,如同冰冷的钢针一点一点推进,密密麻麻遍布痛楚,我甚至怀疑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或许都忘了跳动。
飞速奔驰的跑车在公路上划过一道漂亮而又凌厉的寒光线条,随后一闪而过转瞬即逝,风声飒飒夹杂着不知道是谁的叹息轻轻在我耳边打着转儿擦过去。
初秋已经有些凉意,微微吹起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被风吹得迷了眼,不知道为什么连同眼前的一片景色都跟着模糊,视野仿佛天旋地转,脑海里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
他说,“祝贪,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大概也只能纠缠一个月了。下个月我要订婚了,和虞晚眠。” 暗里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