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被说中心思，黑垚有些词穷。“你这个女人，倒也还算聪明。既然你明白我是在利用你，那么反过来说，你也可以利用我们。现在大家同样处境，相互利用，又有何不可？”

　　相互利用，各取所需，殊华说的坦然。云袖看着他那张阴郁的脸，突然发现，若他能变得柔和一些，定是个能叫女子意乱情迷的风流佳公子。只可惜他的性子还是太冷了，叫人避之不及。

　　“话已至此，殊华公子不妨挑明了，秋雁该如何渡过当下的困境。”既然在他眼里她的价值就是被利用，那么她也就自然只能把这件事当成笔生意来谈。

　　“连日来，黑垚几次偷潜出去监视叶藤，发现他已经派人去了天龙宫传信给管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封信的内容定然会与你我有关。恰逢族中有贵客要来，我猜胡笳定然会将安置客人的地点选在白藤村。”

　　“一方面这个村子处于天瑶族的入口，距离本家较远，适合安排客人入住。另一方面，胡笳此番出门，一定会带着他的亲信内侍，借着迎接贵客的时机，趁无人注意解决掉我们。”

　　“所以说，叶藤没有立刻对我们动手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他早就知道有外人要来。”云袖恍然大悟。“不亏是老狐狸，选择的时机都这么缜密，让人避之不及。”

　　殊华摇摇头，道：“却也未必。事有两面，对他们来说是个时机，对我们来说也何尝又不是个机会。”

　　“你有了好主意？”

　　“好主意倒谈不上，就是觉得那位神秘的客人值得利用一下。虽然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们可以先做些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又是利用。只是不知道在殊华公子心里，有没有什么人真的真心对待的呢？”在这种严肃讨论的时刻，云袖显然放错了重点。没料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殊华显然一愣。而后清冷的道：“便是有，那个人也定然不会是你。”

　　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云袖本没有他意。不料殊华反应如此强烈，云袖觉得有些屈辱。“纵使你能瞧得上我，我也未必愿意倾心待你。如你这般狠心的男人，纵使天下间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愿与你多出那一丝一毫的瓜葛来。”

　　五百多岁的女鬼俨然已经忘记了，单从年龄上来说，自己应该是个长辈，跟这个仅有三十多岁的男人置气起来。

　　“如此就好。”云袖气得不轻，殊华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然大家相互都没什么好感，不如说说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云袖略有点尴尬。

　　“首先我们要做的准备，就是帮已经毁了容的你恢复容貌。你的脸已经被大火焚烧，若想恢复到正常人必然有些难度，但也不是不能恢复。只不过要痛苦一些。”

　　殊华不提还好，一提到被毁惨了的容貌，云袖就感到一阵闹心。当初签订散魂轴留下了自己的脸，本以为到人间之后能借秋雁的容貌一用，谁知竟是这般境况。

　　她本就貌美，自然会更加无比在意自己的容颜，所以入世之后一直都用块粗布遮着脸，纵使如此，额头和耳朵后面的疤痕却也无法遮挡，这些都令她十分芥蒂。如今殊华要帮她恢复容貌，自然令她欣喜不已。

　　“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懂得医术。”这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一旁的黑垚见状连忙开口：“那是当然。我家主人知识广博，所知所会的绝非你你能想得到的。”语气中不无炫耀。

　　黑垚的武功云袖见识过，单单在人类中比较，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样的能人居然甘心屈居殊华之下，也可见他的能力一般。

　　殊华接着道：“你的脸已经被火焚烧入骨，且身体里还有毒物，若想彻底治好脸伤，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理身体里的东西。我先给你开一道方子，你吃药三天，待毒物清除，再进行下一步。”

　　黑垚取来纸笔，殊华很快在纸上留下几行字迹。宽大的袖口露出半截青筋交错的胳膊，他的手腕竟如枯木般瘦弱。云袖发自内心的强忍住一股冲动……真想劝劝这位公子也好好给自己医上一医。

　　二三十岁正是人类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华年，他是如何糟蹋自己，才能让这具身体变得这么残破不堪。

　　殊华伸手将药房递过来，云袖接过纸的同时，清晰的闻到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同样的味道她曾在殊华的马车门口闻到过，只不过那时殊华身上的檀香味太浓，她隐隐约约的也不是太肯定。

　　可是此刻，在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云袖无比确定这种味道就是出自殊华的身体里。她来自地狱，自然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话未说完，殊华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瘦弱的双肩剧烈颤抖，一副要将内脏都咳嗽出来的架势。

　　“公子，没事吧？”黑垚快步跑到床前，将那盏正在燃烧的长明灯取了过来。浓烈的檀香很快掩盖住殊华身上的腐烂之气，大口呼吸几下之后，殊华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我家公子累了，你还是先走吧。”黑垚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医治的方法就按照方子上写的做，若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公子身体不舒服，这几日不要过来烦他。”

　　见那殊华的脸色也实在不怎么好看，云袖识趣的拿着药方离开了。

　　这厢屋里只剩下了主仆二人。黑垚将殊华妥妥的安置在床上躺下，又紧忙取来些凉茶喂给他喝下。

　　“公子且再忍耐几天，等她身体里的虫子出来了，暂时可以帮公子缓解一下。”黑垚安慰道。

　　殊华只着月白色的内衫，上身靠着床头半倚着，他垂着头，似睡非睡。

　　黑垚将房间里的窗户门都用厚厚的粗布挡住，屋子里立刻暗了下来。昏黄的光线，长明灯里的檀香，一切都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身体里的毒，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解掉，我却用了最狠的一种。”一改人前的阴沉，此时的殊华显得很脆弱，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疲惫。

　　“她本就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跟公子毫无瓜葛，能得到公子的救治，本就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公子尽管安心休养，等那蛊母的幼虫一出来，黑垚便立刻取来为公子疗伤。”

　　“她性子倔强，倒是跟云儿有几分相似。”

　　“天下间的女子形形**，性格倔强的女人也并不少见。公子莫要多想。不过……黑垚还是要多嘴劝公子一句，咱们主仆多年，黑垚对公子的事无一不清。公子这些年为了找到云姑娘，遭的罪不是常人能比得起。这秋雁固然可怜，可毕竟不是云姑娘，公子该心狠时还要心狠，莫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耽搁自己的正事。”

　　见殊华闭目不言，黑垚又道：“前几日公子病发，依着黑垚的意思已经去找那秋雁取蛊了，可是公子偏偏不肯属下去，白白拖了这些日子不说，害的公子病情又重了许多。此刻距离咱们的目标甚远，若公子中间有一个不小心……黑垚回去又该怎么跟皇……跟家族中人交代才是！”

　　殊华闻言睁开眼睛，道：“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这些年都苟延残喘的活过来了，不会栽在这种小事上。另一厢，你也无需过多担心，我对那秋雁处境确实怜悯，但也还未到影响自己的地步。不叫你主动找她谈，是因为这女子性格多疑又倔强，上赶着不是买卖，到时候万一她从困境里脱离出来，恐怕也未必愿意继续为我所用。”

　　缓了缓又道：“如今是她主动上门求人，虽然并未明言，但毕竟姿态摆在那里。何况我又明说过，这件事本就是大家相互利用，到时候万一遇到事上，她也不好脱身。”

　　“这天瑶族虽谈不上是刀山火海，但我主仆毕竟是单枪匹马闯入进来，能多一个人帮忙毕竟是好事。更何况，若这次来谈生意的真如兄长所言是那个人的话，秋雁就更加能用得上。我们此行非同小可，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

　　一番解释下来，黑垚总算明白了殊华的用意：“公子想的周全，黑垚自愧不如。”

　　殊华低头从胸前的衣服里拉出一个物事，指尖不短的轻轻摩挲。那是一个仅有指肚大小的铜铃，奇怪的是铃铛的肚子里没有铜芯，如何强烈摇动都不会发出一丝响声。

　　“有人曾跟我说，若能遇见云儿，这铃铛便会自己生出一颗心来，而后发出声响。云儿就是我的心，这些年苦苦寻觅，几乎要将这人世掘地三尺。多少次的希望变绝望，我这具残破的身体也快变得和那铃铛一样没了心跳。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我的心，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熬……”

　　“只是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她。她曾来信说，给我生下一个女儿，我想见见我的云儿，还有我们的后代。想问一问她，当初的海誓山盟还作不作数。下一世，她还愿不愿意嫁给我，继续当我的新娘……” 阴阳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