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药效很好,奚念诗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夜幕降临,才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
一睁眼,她先是愣怔,然后想起昏睡前的那通电话,从床上骤然而起,急急忙忙掀被下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踩着鞋后跟跑到玄关处要出门找小雁。
岑让在阳台吸烟,洗过澡后身上仍是一股子血腥与硝烟混合的味道,让他的心情不太愉快。
听到动静,他掐了烟转头看过去。
明亮的玄关灯照出一个纤瘦单薄的身影,奚念诗的脸色煞白,泪眼朦胧的跟他说:“岑让,我要去救小雁。”
烟蒂落在烟灰缸里,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小雁回来了,已经没事了。”
岑让打开侧卧门,让她看里边小床上睡的酣甜的小少年,“回来前受了点惊吓,但是没什么大碍,家庭医生来看过了,吃了药现在睡的还算安稳。”
侧卧里亮了盏小夜灯,柔和的灯光照见床上小小的一团,小小人儿抱了一个大公仔睡得正安稳。
奚念诗一直飘摇欲坠在悬崖边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泪水湿润了眼角。
“小雁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他受惊的严重吗?”儿子平安回来,她仍是不放心,一叠声问岑让。
岑让抿唇,想起找到小雁的情形。
在一个黑不见光的地下室,小团子被人像狗一样用铁链子锁起来,一面因为心脏病病发而疼的喘不过来气,一面被恐惧惊慌折磨的浑身发抖,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样子可怜的让人心疼。
岑让的心脏缩了缩,眼底浮出一抹厉色,又很快消弭下去。
隐去那些令人揪心的情景,他温声回答奚念诗:“朗之在Z市有点势力,找人很简单,绑匪只把小雁关起来,没来及对他实施暴力,小雁就被救出来了,没受什么伤,你不用担心。”
岑让说的轻描淡写,但,在他抬手的瞬间,奚念诗不可避免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头一跳,知道事情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
那些绑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来者不善,岑让此次去救小雁,实际上就是在替她挡灾,代她受过。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毒蛇,岑让必定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思及此,莫名的,奚念诗心口的刀疤有点闷闷地疼。
她垂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一下子扑进了岑让的怀里。
头抵在他宽阔的胸膛,声音很轻地说了句,“岑让,谢谢你。”
你我本无缘,原本不过一场交易,无亲无故的,却为我做了这么多。
谢谢你。
岑让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当纤瘦的手臂温柔地环住自己的腰,一个柔软馨香的身体贴来时,他难得恍惚了几秒,心里某处无知无觉的悄悄塌陷了一角。
“没什么,小雁也算是我的儿子,容不得任何人欺负。”他手臂轻拢她的身体,语气磁沉,“有的人不知死活,总是要点付出代价。”
窗外,夜色浓重,残月如弯刀,有秋风乍起,瑟瑟落叶……
——
绑架一事,虽然岑让的动作够快,极力减轻了小雁在身体上所受的伤害程度,但虞霁月丧心病狂的举动,仍是不可避免的在孩子幼小脆弱的心灵里留了阴影。
小雁不再如往常那样爱笑,变得有些怕人,只要奚念诗不在身边就会非常没有安全感,超过一个小时,就会恐惧地哭闹不休。他的身体不好,情绪波动太大就容易犯病,一来二去,几天时间就明显的消瘦许多。
奚念诗把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疼的不行。在咨询心理医生过后,她决定暂停一段时间的工作,将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由了阙重处理,然后专心在家里陪起儿子,尝试一点一点化解他心中的梦魇。
同住一室,岑让自然也清楚小雁的情况,也有意的抽出时间用来陪他。
三人相处的久了,就有了那么一点一家人的感觉。
周末,早晨,岑氏夫妇都有了空闲,无事可做,便打算带儿子到游乐园去。
小雁喜欢那里,听到要去游乐园,多日不见光亮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雀跃。
奚念诗很惊喜,快速替儿子收拾了东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带儿子去游乐园。
一切妥当,打开门正准备出去,迎面两个陌生的男人。
其中一个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手抬起,手指微屈,像是正准备敲门的样子,看见奚念诗,很礼貌地笑问:“你好,请问您是奚念诗奚小姐吗?”
奚念诗暗自打量两个不速之客,“是,请问有事吗?”
“奚小姐,我们是来赔罪的。”站在敲门的男人身后一副老板打扮模样的人开口说:“是这样,先前舍妹不懂事,因为一点小事,就胡作非为,给你造成了些麻烦,多有得罪,我今天代表虞家来向你道歉。”
虞家?
奚念诗疑惑的看向男人,她从没有接触过名字里带虞姓的人,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人给她添堵,除了……
奚念诗还没想明白男人的身份,小雁尖叫声在身后响起,“坏人!坏人别过来!”
跟噩梦里的魔鬼相似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被绑架的记忆重新被唤起,小雁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样子漂亮的魔鬼朝他伸出一双猩红的手……
他恐惧的大叫起来,挥舞手臂做驱赶状,身体不住地在往后退。
“坏人,快走开,不要过来!”
儿子的反应很奇怪,奚念诗的神情一凛,本能侧身挡住儿子,抿嘴没回应男人的话。
气氛有些僵滞,男人笑笑,又近前几步,“这就是小雁吧?奚小姐,舍妹一时胡闹,给孩子造成了伤害,让小雁受惊了,我们对此深感抱歉……”
男人不住地道歉,一口一个赔罪,对重点却含糊其辞,甚至只字不提他口中的妹妹具体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事。
奚念诗的眸色深沉,与男人四目相对,略眼熟,她想起了另一张甚好看的脸,倒是跟这个上门道歉的男人很相似。
虞霁月……
是叫这个名字吧?
那天在游乐园,遇到的那姑娘的时候,她听岑让叫过一声她的名字。
一面之缘,她对那姑娘印象却很深刻,无他,单就因为那姑娘看岑让的眼神,柔情似水,情意绵绵,那欲说还羞的小女人情态,着实令人难以忘怀。
当时,她只以为只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但现在……
奚念诗目光在那堆杂七杂八的礼品盒掠过,眼瞳渐黑。
她想起自己在被袭击侥幸死里逃生之后大胆推测过的那个杀人动机——为情。
她面上冷冷淡淡,心里也是无波无澜。
看来她很有做侦探的潜质,那位凶手朋友的动机,还真的是为情。只不过,不是她的情债,而是从岑让那来的,无妄之灾。
一场要命的无妄之灾。
奚念诗垂眸,思虑着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这男人,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将小雁放在她怀里,先开了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虞霁月做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道歉没有用,你不用多费心思了,回去吧。”
“九爷,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霁月是被我们宠的任性惯了,做事太没轻没重,这次确实是错的过分了,您生气在所难免,要打要骂我们虞家绝无二话,但是也不至于把霁月给弄局子里吧?”
男人皱眉,隐有怨怼的意思,“霁月还是个小姑娘,还没婚配,名声对她来说很重要。如果要是蹲了局子,这一辈子可就算是毁了……”
男人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岑让的谴责,直言他下手太狠。
奚念诗在一旁听着,把小雁惊恐的目光转开,小脑袋压在自己的颈窝,无言的将他瑟瑟发抖的身子搂得更紧,眼底的冷意分明。
名声跟人命哪个重要?
毫无疑问的,当然是命重要。
毕竟名声没了,可以再挽回,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别说虞霁月已经是个姑娘了,就算她还是个未成年,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两条人命,也不可能因为什么鬼名声,就那么轻易的被原谅。
雇凶杀人,恶意解约,绑架儿童,这三条,哪一条单拎出来不都是犯罪?虞霁月这么明目张胆的触犯了法律,难道不该坐牢?
一句轻描淡写的名声对一个姑娘很重要,就以为能把所有事都揭过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想的简直不要太美!
她不是宰相,没有那乘船的肚量,旁人要杀她,要害他的儿子,梁子已结,仇怨已成,她焉能就这么放过凶手?
该坐牢,是她罪有应得,但凡自己的心再狠一点,就是捅她十几二十刀也是有可能的。
奚念诗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名声对姑娘来说固然重要,但,在我看来名声诚可贵,品行价更高。”
“毕竟,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名声,还尚可,只要他不放弃自己,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可要是没有了道德品行,他叫人都不算,这辈子早就完了,坐不坐牢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安抚地拍着儿子的背,“令妹对我们的伤害已经造成,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这个道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接受的,您还是请回吧。” 闪婚老公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