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们掌心上都写着一个‘谏’字,唯独章同连和徐参手掌上写着‘思’字,陈景培见大多数人支持自己,心花怒放,传令道:“孙将军,你领城防营两千人马接过京都防务。章将军,你领本部人马申时三刻前到南深门与与城防营其余兵马回合。”
“诺,末将领命。”孙、章二人匆匆离开。
“周正,本王命带领京兆府中衙役将留王府、丞相府看管起来,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诺,下官领命。”周正伫立在原地,丝毫没离开的意思,拱手问道:“殿下,下官人微言轻,若是有人反抗,该如何处置,他们毕竟一个是亲王,一个是两朝元老。”
“周大人,什么亲王,什么元老,殿下要是登基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张文礼借机怂恿道:“殿下,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怎可拘泥小节?”
陈景培目露凶光,负手握拳,一字一句道:“周正,违令者杀无赦。”
“诺,下官遵王谕。”
众人解散,陈景培提起佩剑,正欲离开时,张文礼拦住了去路,问道:“殿下,你似乎漏了一个人?”他见陈景培思忖着不出声,笑道:“禁卫军副督将李平柏。”
“他?”
仆役前来回禀:“殿下,禁卫军副督将李大人求见。”
“时辰刚刚好,你将他带到这儿来。”张文礼瞥眼见陈景培满脸疑惑,笑道:“殿下,他是晚生请来,过会,若是他……”张文礼低嗓音,伏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只见得陈景培眉宇缓缓舒展开,嘴角掠过一丝得意之笑。
“末将李平柏拜见燕王殿下。”
“免礼。”陈景培亲自搀扶,客套道:“李将军,本王虽贵为亲王,可若按军中的职衔算,应该是卑将拜见你才是。”
“殿下,言重了。”
主客二人面对而坐,丫鬟们奉上茶点,他俩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后,陈景培直奔主题道:“李将军,父皇年迈,东宫只为悬虚,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放下茶盏,李平柏干笑道:“殿下,末将从不过问政事,不过说到未来东宫之主,除了您,好似再无其他人选了。”
陈景培对着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喜笑颜开:“李将军,如今朝堂内奸佞作祟,进谗言,诬告本王谋害亲叔。”他把玩着茶盏,不动声色的问道:“本王打算行兵谏,清君侧,不知李将军可愿追随?”
“什么?”李平柏手案而起,满脸诧异,进言道:“殿下,兵谏事关重大,望您三思而行。”
“李将军,君主身侧有小人常伴,殿下实行兵谏与国与社稷,皆是幸事。”张文礼掏出一个银锁,笑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家中妻儿想想,眼下陵城将士皆以殿下马首是瞻,您难道想背道而驰吗?”
“这?”李平柏瘫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思忖良久,他才松口道:“末将愿听燕王殿下调遣。”
‘啪’茶盏接触桌面的响声,伴着一声叫好,躲在屏风后面的二十几个刀斧手蹑手蹑脚的退出了阁室。
送走李平柏,陈景培道:“张兄,派人监视他,本王不放心。”
“殿下且宽心,晚生早已安排妥当。”张文礼望向庭院外,嘴角浮现一丝得意之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贪财者可以用钱收买,贪权者可以用权去笼络,可对于李平柏这种出身行伍,只有抓住他的弱点。”
“弱点?”
“李平柏年过五旬,好不容易盼得一个麟儿,视若珍宝,疼爱有加,晚生觉得那孩子生的可爱,已经派人接来。”张文礼负手,瞥眼见陈景培喜悦表容,淡定道:“殿下,时辰到了。”
夜幕降临,景宜宫三面环山,到了夜间就变得寒冷,苏白手捧手炉,站在回廊下,仰望星空,莫然叹息。
“苏先生为何叹气?”
循声望去,见陈景琦缓缓走来,拱手道:“殿下。”
两人并肩而站,陈景琦开门见山问道:“那日,你为何要尾随慕思妍去马厩?”他看着那张面具:“说,你到底是何人?”
“晚生的身份,王爷不是已经派人去茂城查访过了吗,为何还要来问?”苏白不以为然,抚摸着手炉取暖:“若不接近她,安王殿下也不会登门道谢。”
“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只白鸽飞来,谢凌眼疾手快,踩踏着护栏,借力凌空而起,瞬间逮住了它,他解下小竹筒递给苏白。
抽出纸笺,只见得上头写着‘万事俱备,燕王已反’八个字,苏白转而将纸笺给了陈景琦,冷言道:“殿下,您该派人前往凤台大营了。”
看清信笺的内容,陈景琦为之动容,难以置信道:“这?”他反复看着前半句话,一边思索一边道,“苏白,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
“是,离开陵城的那一刻起,晚生的网就已经撒开。”
“什么?”陈景琦脸色骤变:“可,大哥府中亲兵才不过几百人,他凭什么谋反?”
苏白拿过纸笺,扔进手炉里,火焰慢慢的吞噬着:“禁卫军。”
“禁卫军?不可能,李平柏对父皇忠心耿耿,他不会仍有大哥胡来,再说四哥还在城中,局面哪有那么容易被控制住?”
“若是燕王抓住了李平柏的痛处,殿下还会如此自信吗?”
面对苏白询问的目光,陈景变得犹豫,否认道:“即便李平柏听命于大哥,那几个留守的督尉呢,还有近一万的禁卫军,本王就不信他们个个会谋反?”
“殿下不知道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吗?”苏白摇了摇头,冷笑道,“禁卫军的规矩向来就是只认令不认人,唯军命服从之。更何况现在陵城内以燕王的王谕为尊,封锁城池,软禁留王,再将不服从调令的人逐一分开,缴收兵刃,再集中看管,殿下以为大局会如何?”
“好,就算禁卫军被大哥控制了,那也只有几千人马。”
“殿下,您说错了,燕王手里至少有三万人马。”苏白见他满脸惊愕,微笑的道出了:‘城防营、骁骑营’六个字。
“混账东西!”陈景琦眉尖一挑,双手紧握成拳。
“晚生听闻殿下和凤台大营主将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知可否?”
“史永。”陈景琦摘下随身所带玉佩,吩咐道:“你带上玉佩火速赶往凤台大营,请马将军前来护驾。”
望着史永的背影,陈景琦负手,闷声问道:“荣王叔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若晚生说不是,殿下信吗?”苏白坚定的望着陈景琦,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信任,嘴角微翘,坦言道:“陈启崇的死,对晚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契机。”
“江北大营贪墨案的册子是你扔给安王的?”
“没错。”苏白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二人面对盘膝而坐,他边斟茶边道:“晚生本想借机打燕王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安王事先和他通了气,害得晚生又重新调整了计划。”
抿茶相看,陈景琦将事情前后串联,苏白那会应该人在茂城,他却能把每一步计算的那么精确,心生佩服。
中秋夜,明月高悬,歌舞升平,大殿内好似一派祥和。
“七弟,怎么了,这两日,你好似有点心不在焉?”
听得问话,慕思妍扭头望去,只见得陈景琦放下酒盏,左右瞻顾,故意压低声线道:“二哥,大哥谋反了?”
“什么?”陈景遂手一颤,酒洒在了衣襟上,急切问道:“七弟,这话可开不得玩笑,万一?”他见陈景琦一脸坚定,犹豫的问道:“何时的事?”
“算日子,大哥应该快到景宜宫附近了。”
兄弟两说话间,慕思妍远远望见一个小太监慌张而来,在春福耳边嘀咕了几句,见他脸色骤变,心下疑惑,扭头正欲开口,见陈景遂神情凝重,问道:“王爷,怎么了?”
‘哐当’酒盏落地而碎,歌舞礼乐骤然而停,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陈启源,只见得他面带怒气,宸贵妃轻抚着他的后背,几度犹豫想开口劝解,“朕的年岁真是大了,才饮了几杯就醉了,你们继续戏耍,别辜负了此等良辰美景。”他扫视着,闷声道:“安王、商王、定王随朕到后殿叙话。”
兄弟三人异口同声道:“诺。”
心下正纳闷,慕思妍忽然听得春福提高嗓门道:“来人,快传御医。”她见陈启源被春福和宸贵妃一左一右架扶着,人好似已经昏厥过去。
大殿内一片哗然,慌乱中,慕思妍忽然感觉被人拽住了,“妍儿,不管待会发生何事,你都要待在母妃身边,知道了吗?”
“殿下,娘娘传您入殿。”
慕思妍被动牵着走,踏入内殿,她瞧见陈启源平静躺在卧榻上,一个长者跪着诊脉,殿内只有宸贵妃和定王二人,“母妃。”
“景遂,怎么办,燕王已经起兵了。”
“母妃莫急,儿臣自会处置。”见陈景遂递来个眼色,笑着端过一盏茶,笑着宽慰了几句。慕思妍见他领着陈景禹离开,视线透过窗子的缝隙而望,侧耳听之,一个兵卒慌张来报:“启禀安王殿下,叛军已将景宜宫团团围住。”
“传令各营甲胄、兵刃不得离身,弓箭手上城墙防御。”陈景遂踏阶而下:“十弟,我们走。”
居高而望,城楼下的赤红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陈景遂俯视道:“大哥,父皇命你留守京都,你带兵为何到此?”
“二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去告诉父皇,只要他写下传位诏书,我便化干戈为玉帛,立刻撤兵护送其回京都颐享天年,如若不然……”
“大哥,不然什么,你疯了吗,领兵逼宫可是死罪。”
陈景培牵着缰绳,轻踢着马肚子,马儿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他抬头冷笑道:“死罪?二弟,我所作的一切都是被父皇逼的,呵,先是立什么皇太弟,后是暗中派人陈启崇之死,这么多年,我为大晋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他拔出佩剑,剑锋直指陈景遂,下最后通牒道:“亥时初刻,我若没见到诏书,二弟,你就休怪兄翻脸无情了。”
话音刚落,一众将士齐声呐喊道:“杀,杀,杀。”那叫喊声震耳欲聋,好似一张大网笼罩在景宜宫的上空,久久不散。
“二哥,他?”
陈景遂负手握拳,面对这兵临城下的局势,心有余悸。
一个小太监匆忙赶来,拱手回禀:“安王爷,定王爷,陛下醒了,宣二位王爷即刻去见。”
兄弟俩匆忙前往,再次踏出殿内时,陈景遂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味,他们正欲行礼,却听到陈启源疲惫道:“罢了。”
慕思妍接过药碗,与宸贵妃退到屏风后,默声倾听:“景遂,你们见到那孽障了。”
“父皇,大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非有意……”
“行了。”陈启源起身,怒吼着问道:“景遂,你真就以为朕糊涂了吗?一时鬼迷心窍,呵,说,陈景培想要什么:储君位?还是朕的性命?”
“父皇息怒。”陈景遂跪倒在地,犹豫道:“大哥,想,他只是想您能禅位于他。”
“休想!”陈启源拂袖一扫,桌案上的茶盏、茶壶摔了一地,他含泪闭上眼,哽咽道:景遂,朕将宫中将士的调遣权交给你,死守景宜宫,凡是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父皇?”他见陈启源摆了下手,不敢在多言,遵旨。
慕思妍亲自为陈景遂穿上铠甲,满心担忧,柔声嘱咐道:“王爷,战场刀剑无眼,你可要多加小心。”见他默然点头,慕思妍的心头泛起了一丝酸楚,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宫殿外,陈景琦走到苏白身旁,并肩而站,侧目而望,闷声问道:“先生,如今燕王兵临城下,你可想过拖延之法。”
“并无!”
陈景琦一脸惊愕,“这个局可是你设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难道想坐视不管?”
“管?晚生一无兵权,二无官衔,如何管的了?”苏白泰然自若,摸着耳垂,“殿下,有一句话你说错了,解铃人并非是晚生,而是安王殿下。”他见陈景琦不明白,笑道:“您可曾想过,一个困局,两个儿子:一个是犯上作乱,制造麻烦,甚至想取而代之,危险到了自己的帝位;而另一个是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亲自上阵杀敌,帮他解决困局;您若是陛下,对后者的信任会不会骤增?”
“呵,你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就只是想父皇信任二哥?”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苏白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冷声道:“殿下以为获得帝王的信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你想想薨逝的荣王,再想想如今谋反的燕王,陛下对他们算得上是宠爱有加,可是到头来,有怎么样,一个死的不明不白,一个被逼的谋反。”
陈景琦仔细思量,他说的话并非全然无理,一时语顿,仰望天空。
寒风拂过,乌云遮挡住了圆月,陵城的上空变得漆黑一片,慕思妍将一件斗篷披在陈景熙的身上,柔声道:“殿下,您在想什么?”
“算日子,大哥的人马应该到景宜宫外了,哎,不知道父皇他们怎么样了?”
她见陈景熙虽说着担忧的话语,可脸上并无忧愁之色,心下疑惑,“如今陛下有难,殿下可曾想过救援?”
“救援?呵,娴儿,你糊涂了吗,本王如今被软禁于此,已是别人刀俎上的鱼肉,自身难保。”他走进屋,暗自盘算:“更何况本王手里并无人马可调配,怎么去救千里之外的父皇?”
“王爷,王妃,周正大人求见。”
“请。”
周正拎着食盒步入室内,问安道:“下官周正拜见留王、王妃,安详永泰。”他跪在地上,等了许久都未见留王开口,偷偷抬头瞧着,笑盈盈道:“王爷,今日是中秋佳节,下官特意备了些月饼。”
“呵,稀罕了,怎么好意思麻烦周大人给本王这个阶下囚送月饼。”
“王爷,言过了。”周正连连磕头,慌张道:“下官围守王府实属无奈,皆因燕王他……”
陈景熙眉头一挑,拍案而起,怒斥道:“周正,你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思报效朝廷,向陛下尽忠,竟然助纣为虐,软禁亲王,责打重臣,这一桩桩一件件皆可定你的死罪,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下官当然怕。”面对陈景熙的咄咄逼人,周正不再选择忍气吞声,他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掸去衣衫沾染的尘土,冷笑道:“陈景熙,本官念及当初你推荐之恩,好言相待,可是为什么偏偏就不领情?”
“你?”
“我怎么了?留王爷,殿下,呵,满朝文武都说你聪慧过人,待人接物能审时度势,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你就犯糊涂了,还是不服气?”周正撩起下衣摆,大模大样坐了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以您的大智慧应该看明白眼下的局势,谁占了上风。”
“本王若是不从?”
周正手指敲打着扶手,冷哼了两声,视线转向陈景熙,抬手一挥,一个衙役抱着孩子出现在了门口。
慕思娴见刀架在儿子的脖颈处,惊慌失措,听着孩子的哭喊声,她发疯似的冲上前想打周正,却不料被他推倒在地,“留王妃,你失仪了。”蹲下身,他见慕思娴脸色苍白,啧了几下,笑劝道:“留王妃,下官若是你,现在就会劝王爷。”
“周正,你到底想本王如何?”
“很简单,您只需写下归顺表,下官便放了世子。”
“好,本王写。”陈景熙提笔时,忽然一个衙役闯了进来,结巴道:“大人,不好了,禁卫军,禁卫军突然杀来了。”
“什么?”周正快步都到门口,听到外头嘶喊声,打斗声由远及近,一时慌了神,进退两难时,他又见孩子不知何时被抢夺过去,自知失了筹码,心生退意。
转身要走时,只见脖颈传来一丝冰冷,周正后退了几步,尴尬的笑道:“殿下,有话好说,这?”
陈景熙直接挥剑砍下了他的头,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滴落,怒视着剩下的两个衙役,吓得他们跪地叩首,连连求饶,他拖着剑缓缓逼近,抬眼望时,见得黑暗处走来一人:李平柏,怎么会是他?
“末将李平柏拜见留王殿下。”
“李将军,你不是已经投靠大哥了吗,怎么?”
“钱斌参告燕王时,陛下就已猜到燕王早晚会生出不臣之心,可顾念父子之情……”李平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景熙:“殿下,如今城防营接管京都四门的防御,我们必须……”
未等他把话说完,陈景熙下令道:“李将军,我们兵分两路,其一解救城中内软禁之人;其二夺回城防。”
“诺,末将领命。”
在夜色的掩护下,禁卫军依照部署,分派出十六个小队的人马,他们同时向四门发出偷袭,背贴城墙侧身缓行,两人一左一右顺利的解决了看守之人,其他的人沿着台阶,蹑手蹑脚的登上城楼,以火把为号,陈景熙所领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占了四门,生擒守将。
李平柏风尘仆仆而来,拱手请命道:“殿下,末将愿带人亲往救驾。”
“李将军,不急。”陈景熙似乎有意拖延,推诿道:“夜路行军,乃是兵家大忌,若是大哥沿途设有埋伏,将军岂不危矣。”
“这?”
刘明棠猜透了陈景熙的心思,又见李平柏犹豫不决,他便想和稀泥,在陈景琦跟前讨个好,笑着劝道:“李将军,殿下所言极是,要不等明日再行。”
“末将领命。”
城下传来一阵急走的马蹄声,也不知道谁叫嚷了一声:“殿下,将军,不好了,有人夺马而逃了。”陈景熙三人居高俯视时,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帝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