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兰芝见霍宛央没有要再上前的意思,说了一句让人安心的话抚慰道:“娘娘莫急,老奴一定会照顾好公主的。”说完便对人一福身,抱着夭夭忙从另一侧退下了。
夭夭的哭声渐隐在大殿之中,霍宛央此时只觉得坐立难安,但是还没完,眼下还有这件大事没有结束。
今日的情势,霍宛央也算看明白了,他们势必要将这个罪责归在自己身上了。但是为了夭夭,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陛下,这两只人形偶可有什么共同之处?”窦瑰兰将所有人的关注点又都转移到了这人形偶上,此时底下众人纷纷提议,要陛下将这人形偶公示在大家面前。
赵元昭手里拿着这只人形偶游移不定,他转头看了一眼霍宛央,见人冷静如常,他反而更加紧张。
他太疏忽了,竟然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让他难受,而且在这样的场面下,他想要压下来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不过他还是要将这人形偶拿出来,越是藏着掖着,越会让人起疑。
他将手里的人形偶也慢慢放到了桌案上,两只人形偶并排躺在了一起,窦瑰兰接下来的一句话将重点引了出来:“看着这布料,倒不像是大梁常用的织绣,偏软、偏绵……很像是宣海国的桑绣呢。”
赵元昭闻声迅速抬眼看向她,目光阴冷。那日最先搜出来那只人形偶的时候,她人怎么不说,非要在现在才说出来。
一件件巧合刻意,都证明是这个昔日温婉的皇后在一步步推动事态的发展。
窦瑰兰并不怕陛下知道,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等到所有证据都指向霍宛央的时候,那便是她的死期,即便陛下怀疑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那个时候,霍宛央已经被处置了,霍家也必会受到影响,前朝本就不稳,为了江山,陛下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毕竟窦家还要在前朝为时局做调停,陛下离不开窦家。
窦瑰兰这话说完后,底下有位脸生的外命妇自荐道:“妾身在宣海国曾住过一段时间,不如让妾身来看一下那布料是不是桑绣。”
窦瑰兰看向陛下,虽然很想让程岁将那人形偶拿下来给人一看,但皇帝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动。
她开口试问着:“陛下,是不是拿给钱夫人看一看?”
赵元昭看向那个所谓的钱夫人,开口问道:“钱夫人是?”
钱氏上前施礼,答道:“妾身杨钱氏,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赵元昭没有理会窦瑰兰,直接开口道:“不必看了,这人形偶上的布料,朕知道,就是桑绣织锦。”赵元昭是怕把这人形偶拿给她们后,保不准还会出什么岔子,反正都知道最后会被她们道出这个结果,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
窦瑰兰许是出乎意料陛下会直言说出,神情不禁愣了愣,不过反正都是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人知道这布料是桑绣,既然陛下已经自己说了,倒也省去了不少工夫。
“妾记得,当年宣海国进贡的就是桑绣织锦,总共十匹,陛下拿了五匹赠予妾,另五匹赠予昭元贵妃,这人形偶的布料,又正好是桑绣织锦……”窦瑰兰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皇帝的面色,见人脸面铁青十分难看,她后面的话音也越来越小,但是意思都说明白了。
“贵妃还将桑绣织锦赠予了齐昭仪和金嫔,若是用这一点来断定此事为贵妃所为,未免太过牵强。”赵元昭知道她什么意思,直接打断了窦瑰兰的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淡淡一笑,窦瑰兰继续道:“之前在素雅轩搜到了人形偶,现在又在千秋殿发现了另一只,陛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这两只人形偶又都确确实实是从这两处找出来的,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惹人惊惧。”
“兹事体大,不可草率。”赵元昭没有看她一眼,直接用窦夔的话回了窦瑰兰。
现在的形式对霍宛央十分不利,有一只人形偶是在千秋殿里发现的,而这个人偶的布料又是用桑绣制成的,可偏偏沈媚没有桑绣,也就是说,霍宛央比沈媚更让人觉得可疑。
还想把这件事都归到沈媚身上,如此看来倒是没可能了,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又不得用了。
赵元昭越来越头痛,就在这时,阶下的沈媚忽然跪在了地上,然后上前叩头道:“陛下,巫蛊之事发生后,妾十分惶恐,这人形偶本就不是妾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妾的宫中呢?妾猜测,定是宫内出现了内鬼,于是妾让贴身信任的侍女日夜观察,终于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个内鬼,那人现在就在殿外,她可以证明妾的清白!”
话刚说完,还不等赵元昭发话,窦瑰兰直接道:“还不快将那人带上来。”
赵元昭的眉头越蹙越深,看向窦瑰兰的每一眼都越来越冷,自己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满心算计不说,还如此愚蠢!
霍宛央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就好像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始终对这件事未发一言。
但是关于每个细节,她都注意到了,皇后的主动,以及每说一句话都能推动一个环节的发生,还有……下面人及时的配合。
她低下头把玩着尾指护甲的同时也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没有任何一件是对她有利的事情,而种种指向自己的“证据”,偏偏自己没有可以去辩驳的地方。
东西是在千秋殿被发现的,而桑绣织锦自己的确有,还用来做了衣物,若是那两匹没有动,或许还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可是现在被做成衣物的桑绣,哪还能为自己证明呢。
一会儿过后,底下的一个小丫鬟被人带了上来,赵元昭看着这人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小丫鬟被押跪到地上,显得战战兢兢,瘦弱的身子直发抖。
“奴婢环佩,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竟然是环佩,听到这儿赵元昭和霍宛央皆是一愣。
果然,当年的马齿苋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弄混放在粥里的,那件事肯定还有参与的人,不止是环佩!而且宫内还有着他们的人,跟环佩一样的人,这也就能说明为何另一只人形偶会出现在千秋殿了。
窦瑰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严肃吐语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若有半句不尽不实的地方,立刻拖出去打死!”
那丫鬟的身子又随着后面那句话,害怕得抖了抖,然后开口小心翼翼道:“陛下、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陷害沈容华的,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这四个字让赵元昭一下子明白了她接下来会说出的话,他起身,冷冷盯着那人,开始往阶下走。
“奴婢原是伺候昭元贵妃娘娘的,后来因为做错了事,被赶出了千秋殿,罚去了掖庭,后来在去年冬日,贵妃娘娘忽然找到奴婢,说会想办法让奴婢去伺候沈容华,让奴婢不继续在掖庭受苦,但前提是要帮贵妃娘娘做事,奴婢的确不想在掖庭继续受罪,便答应了贵妃娘娘,做了这等糊涂事……”
“一派胡言!千秋殿何时赶出过做错事的宫女?”赵元昭打断了她的话,站在阶上望着阶下之人,继续道:“谁指示你说的这番话为沈氏脱罪?”
“奴婢因为当初弄混了绿苋菜与马齿苋,险些让贵妃娘娘小产,后来是陛下下的旨意,将奴婢罚去了掖庭,奴婢的确是从千秋殿出来的,这些在内侍阁都是有记录的。”
赵元昭已经想起来这个宫女了,当时因为宛央有孕不能见血便留了她一命,却不想为今日埋下了隐患。
他背在身后的双拳紧紧握住,额前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跳的他头疼。
他的思绪越来越乱,只要自己刚一想到能保住宛央的办法,接下来发生的事总会让这个办法变得无用,然后又把宛央退至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光是巫蛊这一件事,若是被坐实了之后,那便是要株连九族的罪,更别说再涉及诬陷、买通这些。
这一刻赵元昭忽然想明白了一点,今日必须要证明宛央的清白,时间固然紧迫,却也不能一拖再拖,若是寻了理由拖到明日再去查审,只怕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而现在,如果不能让这个宫女闭嘴,接下来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更危险的话来。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能怎么做呢?做什么都只会让人觉得是无中生有,可这件事本身就是无中生有。
那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只替罪羊了,这也是唯一能保住宛央的办法。
赵元昭抬眼,看向了金颐的方向,见人一脸焦急愁苦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一沉。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自己不能失去宛央,她绝不能有事。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