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高悬,照得这漆黑的夜,竟有些苍白。
霍宛央悠悠转醒,殿内烛火昏黄,应是深夜了,再一侧首,便看到了躺椅上的赵元昭。
赵元昭本是昏昏欲睡,见人醒后一下子没了困意,起身上前坐在人床边轻声道:“宛央,你醒了。”
他抬手握住人有些冰凉的手:“哪不舒服吗?我再叫周扁仁来给你看看。”
霍宛央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往上拽了拽薄被,轻轻摇头道:“不用了,我没有不舒服,颐儿呢?”
赵元昭盯着自己的手愣了愣,然后也将手放回身侧:“我在这儿守着你,让她先去休息了。”随后他又担忧道:“你不知道我听说你晕倒后,有多着急,宛央……”
“北珠已经走了吧……”霍宛央打断了他的话,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床帐上方问道。
赵元昭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没有痛苦,尸身送回幽茗村葬了。”
霍宛央一愣,看向赵元昭的眸子里渐渐蕴了水汽,激动道:“回幽茗村了?我还以为……”
“不会的,我跟王岚颂嘱咐过了,丢去荒葬山的是其他犯了错事的人,北珠我已经安排人连夜送出了。”赵元昭知道她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霍宛央的心也觉得松快了不少,这也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了,接下来的事,霍宛央还需要好好计划。
“环佩审的如何了?”
赵元昭的目光一滞,然后轻轻叹着气道:“什么也没审出来,她什么也不说。”
霍宛央已经预见到了,她凄然一笑道:“当时马齿苋的事,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敢这么做,后台必定强硬,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皇后的人,所以什么都审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都说经了王岚颂之手的人,嘴巴再硬也都硬不过刑具,如此看来,也有刑具撬不开的嘴巴,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明日,我想去审她。”
“不行!”赵元昭一口打断:“那个地方戾气太重,你去不得。”
霍宛央摇摇头,坚定道:“有什么地方去不得,我什么地方都去得,你将我护得太好,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赵元昭还想继续劝说,却拗不过她的执着:“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即便心里清楚是皇后所为,却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我要如何为北珠伸冤,她本就是戴着莫须有的罪名离去的,在有生之年,我必要为她洗去这个罪名,现在好在还有环佩这么一个线索,只要揪住了这一个线头,就不怕这张网不破,我有办法让她张嘴。”
“那我明日陪你一起。”赵元昭放心不下她去那种地方。
“你还要处理前朝之事,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比我更难,不用顾我了,我有颐儿、还有奶娘和南珍,不会有事的。”
赵元昭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后宫出了巫蛊,他在前朝必是无暇分身,霍宛央不知道九龙殿的案台上堆了多少奏折,但她知道这人在这儿盯了半夜都还没有休息。
“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赵元昭的双眼因着这句话亮了一瞬,然后他小心翼翼道:“我能不能留下来……”他一指躺椅,继续道:“我就在这儿睡。”
“或者——我去榻上……”
“上来吧。”霍宛央一面往里躺了躺,一面淡淡说道,就像是一句很平常的话,看似是不带任何情感的。
这一刻,赵元昭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见人侧过身没有再看他,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然后小心褪去鞋袜,掀开了薄被躺了进去。
殿中依旧烛火昏黄,帐内的两个人都在享受着此刻的静谧,谁也没有先开口。
转过身盯着她的后脑,赵元昭情不自禁又往前凑了凑,在刚好能嗅到人发丝清香的地方停了下来。
“宛央,你是不是原谅我了?”赵元昭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声,他怕人还在怪他。
霍宛央没有说话,赵元昭还以为她睡着了,半晌后才听见那句:“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赵元昭随即懊恼着自己怎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她本就难过,这下又让她想起了伤心事。
他忙转移话题道:“以前从没发现皇后是那样的一个人,且屡教不改。”赵元昭多次找窦瑰兰说过,不要找霍宛央的麻烦,却不想这人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且还愈演愈烈。
“大概是觉得我威胁到了她的皇后地位,所以想要除之而后快吧。”霍宛央背对着赵元昭露出了苦笑,那个位子她已经坐够了,她从没想过要与人为敌,可这些都由不得她。
“怪我没能早些发现她的伪善,她也实在愚蠢!”赵元昭越说越气,也越说越内疚。
宛央那时说的其实一点都没错,是自己给了皇后欺她的机会。
“所以她最有可能作茧自缚,最终败给她的愚,而我只需要推波助澜……”霍宛央越说话音越小,赵元昭离得近也听了个大概。
“宛央,你要做什么吗?”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可能要先下手为强了。
可是霍宛央却否认了:“我好累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赵元昭垂下了眼睛,看着她瘦弱的身形,心疼道:“这段时间,颐儿还会住在千秋殿陪你,别想太多,睡吧。”
帐内没有了说话了声音,许久后赵元昭轻轻伸出手臂,环在了霍宛央的腰上,见人并无反应,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而他身前的霍宛央其实一直都睁着眼睛,只不知神思跑到哪里去了。
次日,霍宛央带着孔兰芝再次来到了掖庭,由王岚颂带着一路去了刑所。
刑所紧挨着地牢,也是在地下。霍宛央刚往下榻了一阶便闻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儿,眉头也就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娘娘受累,下头的味道更冲鼻子,老奴还是将人带到废苑里给您审吧!”
“不用,走吧。”王岚颂之前就提议过,只是掖庭的废苑都集中在那处,霍宛央不愿再踏足。
刑所味道难闻,且阴暗潮湿,王岚颂带着霍宛央她们七拐八拐才到了环佩所在的地方。
“娘娘,那个就是环佩。”王岚颂一指里头吊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又说道:“这妮子嘴硬的很,什么都问不出来,大大小小的刑具都用了个遍,但又怕把人给整死了,老奴也头痛的很呐!”
霍宛央与人淡淡一笑:“姑姑别急,先去忙,本宫这会儿有些话要问她,若是有需要姑姑的地方,本宫再让人唤姑姑进来。”
王岚颂一点头,应道:“老奴知道,里头也有看顾的人,娘娘若要对这人用刑,吩咐她们一句就好,那老奴先下去了。”
霍宛央搭着孔兰芝的手往里面走去,早有人备好了倚榻软垫和毯子,迎着里头两个中年侍女的问安,坐在了软榻上。
一抬手示意人起身,然后霍宛央说道:“把她先放下来。”
两个中年侍女面面相觑,但是听着这声吩咐也不得不应,点头哈腰地转身,将吊着的环佩给放到了地上。
环佩许是感到了疼痛,也有可能是被吊得久了手臂有些麻木,这会儿刚被放倒在地上,她便开始轻哼出声,看着十分痛苦,但是眼睛却一直没睁开。
“弄醒她。”霍宛央的音调不冷不热的说着,然后一个侍女从旁边缸里舀了一瓢水,泼到了环佩的脸上。
环佩紧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开始有了些许意识,在地上打着冷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是贵妃的时候,环佩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像是很害怕她。
“贵妃娘娘……”气若游丝的吐出这么一句,环佩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霍宛央看着人满身血迹,衣衫破损手指骨都已经断了,十分惨不忍睹,但在霍宛央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让孔兰芝和在场的两个中年侍女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场面霍宛央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甚至有很多刑罚他们都还没用上,或者说是怕把人弄死了不敢用。
霍宛央淡淡开口问道:“环佩,听闻你仍是执迷不悟,本宫特地来劝劝你。”
“娘娘……奴婢……无话可说……”
霍宛央用手肘撑在身后软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是打算与她长谈了。
“不用你说话,你只需听着本宫说就好了。”
环佩疑惑地看了人一眼,刑所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本宫呢已经派人去找你的家人了,一旦有他们的讯息,本宫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你也不必每日忧心。”
环佩这会儿是比较害怕的,她怕皇后不会放过她的家人,毕竟她没有帮人办成事,所以她只能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以求自己的家人无恙,但是她又怕,万一自己的家人落在贵妃手中,她又要受制于贵妃了。
两相权衡下,她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现在自己的家人毕竟还在皇后手中。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