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进入初夏时分,鹿园内的景色较之春日时更显秀美了,可霍宛央却无法欣赏这夏日美景。自从有了这肚里的小人儿,她的精神竟一日不比一日,有时竟可昏睡一整天,却仍觉困乏无力。
紫宸殿门缓缓打开,赵元昭从里面走出,与之同出的还有周扁仁。
程岁和王福见殿门开后就停止了交头接耳,纷纷低头立在一旁候命。
方才陛下出来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仔细看那迈出的步伐,还微微略显沉重。程岁低着头盯着自己眼前那块地儿站在那,二人说话的声音随风飘进了耳中。
“还请陛下三思,早做决断。”
“朕心中有数,你先做好眼下的事吧。”
言罢,便见陛下转身离开了,程岁示意王福继续留在紫宸殿前,与周太医擦肩而过时微微一福身,快步跟了上去。
临芳殿。
此时赵元昭坐在小女子的床榻边上,看着霍宛央熟睡的面孔若有所思。
她明显变瘦了,孕前她的下巴还是有肉的,捏起来软软乎乎的,可是现在看着却只有一张皮绷在下颌;她的面色也变差了,以前就算不涂胭脂,那两颊也泛着粉红润泽,可是现在却显得憔悴了不少。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望着霍宛央,慢慢儿就望出了神,连人已经睁眼醒来他都没发觉。
“子晏……”霍宛央的声音软软绵绵的,带着睡不醒的慵懒,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
赵元昭回过神,伸出手要将人扶起来,霍宛央一抬手阻止了他:“不想起,身上还是懒,我躺着跟你说话吧。”
他一愣,抬手在人额前摸着:“可是哪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霍宛央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困,浑身没劲儿罢了。”她伸手摸了摸小肚子,幻想着里面还未成型的小人儿,开心笑道:“定是他传染于我的,他在我腹中睡得正香,我便也想跟着睡了。”
她这番模样看在赵元昭眼中让他十分心疼,他张口道:“当初怀夭夭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无力过,宛央,你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霍宛央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我身子没事的,你便放心吧,每个孩子体质不同,我怀着自然会有不一样的状态,而且我都已经有了一胎的经验,这胎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拉着他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霍宛央弯着眉眼同人又道:“已经有些凸起了,好似比前几日还大上一些,当时怀着夭夭的时候这会儿还不显呢,所以这回呀,我肯定是个胖乎乎的小子!”
见人眉眼有些呆愣,没什么反应,霍宛央伸手戳了戳赵元昭的腿,乐道:“子晏,你不会都高兴傻了吧……”话刚说完,便觉不妥,忙改口:“呸呸呸!”有些尴尬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总忘了你是皇帝,若是换成旁人,怕早都被抄家了吧。”
赵元昭回神笑了笑,抬手一刮她琼鼻:“也就你如此无礼了,也罢,左右都是我惯的,反正也无旁人在场,便都由你去了。”
霍宛央往里躺了躺,一拍身侧:“你也躺下来歇会儿。”
赵元昭“嗯”了一声,在人身侧躺下了,侧身与人四目对视,赵元昭忽然道:“宛央,我看你神思倦怠的很,若是这一胎咱们能不生,等两年再说呢?”
这话听的霍宛央一愣,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元昭会说这样的话,疑惑地看着他,转瞬又笑道:“我知道的,你这又是心疼我了,我真的没事,不过这样的话,日后可不许再与我说了,叫我听了心里难受。”
这副模样落在赵元昭的眼中,又何尝不是叫他心里难受呢,他伸手从人脖颈下穿过,将人搂到自己身前,在人额前落了一吻:“好,我不会再提了。”
霍宛央抬起脸,伸出手细细抚过赵元昭凸起的眉骨,盯着他的深邃双眸如痴如醉道:“怎就那样好看呢,若是生个儿子,长成如你这般,可不知要祸害掉多少家姑娘了……”
赵元昭听着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调笑道:“怎的觉得你怀了这胎,连带着性子都转变了,如今倒会说这样的话来逗我欢心了。”
霍宛央灿然一笑,往人怀里钻着,埋首人胸前道:“定是被肚里这个小人儿带的,你只管回答,喜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当然喜欢。”赵元昭从来没说过,其实他很喜欢霍宛央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小女孩儿的姿态,变得小鸟依人,娇俏可爱。
“那我日后每天都说这样的话来逗你开心。”霍宛央说着话打了一个呵欠,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有点困了子晏,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话到最后,霍宛央的声音越来越小,软绵而无力,躺在赵元昭的臂弯里,他竟觉得怀中小女子仿佛下一秒就会离自己远去一般。
“宛央!”他急着唤了一声,半躺着坐起了身子。
“嗯……”霍宛央懒懒地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怎么了?”
赵元昭患得患失的将人抱在怀中,低笑道:“没事,我就是担心你。”
“瞧瞧你,我没事的,真的就是困了,待他月份再大一些,或许就好了。”
赵元昭点点头,抱着人入眠了,他的心里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或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再看看吧。
南州春色内,两个小太监一边洒扫一边开始碎起嘴来。
“听说元惠妃不是早产?你知不知道这事啊?!”
另一个左右看了看,冲人比着食指:“嘘——你小声点,现在鹿园里不都在传吗?估计已经没人不知道吧!”
那人放下扫把,冲人一招手:“走走走,去那边歇会儿。”
在一棵树下站定后,那人低声又道:“你说这元惠妃,到底是命好命赖啊?什么传言都是从她身上传出的,那会儿宫里传出祸国传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要就此失势了,却不想还能如此风光,当真不是简单人物呐……”
另一个人靠在树上用手扇着风道:“要说元惠妃呀,我瞅着她是运气好,才得了陛下青眼以致平步青云的,只是她这福气呀——啧啧,也就那么回事了。”
那人却不这么认为:“你是说她福气不好?”他摇摇头,撇了撇嘴:“她若是福气不好,那次祸国传言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据说陛下为了她,竟还亲自派了镇国大将军去磐阳,你这还说她福气不好?”
另一个人有些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还问我她命好命赖,你自己不分析头头是道嘛!”
那人一笑,继续道:“不过这回谁知道呢,那寿乐公主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孩子,若她真不是早产,陛下也知道了……唉,这不敢想啊!”
“其实这命好命赖的,那不就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吗?咱们呀也别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得了,要不引火烧身,那可就不是单单一条命就可抵的咯!”
……
这样的传言,不久后便传入后宫了,于是这日晨定后,窦瑰兰并没有让人都散去,而是将后宫众人都留在了丽明殿内。
她靠在宝座上,低头转着小拇指上的镂金嵌玉护甲,缓缓开口道:“留下各位妹妹在这里稍等片刻,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各位妹妹共同见证一下。”
她说完这句话,特意抬眼去看了一眼霍宛央,见人即将遭殃却还不自知的模样,她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此时殿内每个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着,霍宛央虽不知她要作何,却也微微猜到了一二,再听人开口,果不其然。
“宫中近来盛传,元惠妃并非是早产诞下的寿乐公主,而是足月而生。本宫掌凤印,理六宫,绝不允许有这样的谣言,以讹传讹,故而在制止流言之时,本宫也找到了当时为元惠妃接生的稳婆。”
窦瑰兰冲着身侧的锦绣一抬手指,锦绣高声:“带上来。”
立时便有人将稳婆带了上来,稳婆低着头跪地拜礼:“拜见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小主。”
“刘稳婆,那日本宫问你的话,你此时此刻直接说出来便好。”
霍宛央偏头看了那稳婆一眼,见人神色自若,并无任何异常,她再次看向皇后,那人眼中的胸有成竹,让霍宛央心下一紧,她觉得这个事情,远远没有早产不早产这么简单。
“老奴当日为元惠妃娘娘接生,娘娘足月诞下寿乐公主,十分康健。”
趁着稳婆回话的功夫,霍宛央偏过头,悄悄与身后的孔兰芝说了什么,孔兰芝点点头,继续立于身后站定,面目少有的露出了些许不善。
窦瑰兰再一抬手,便有人又将她带下去了。
“稳婆所言,在场各位妹妹都听得十分清楚,想必也十分明白了,元惠妃,并无早产之说,是足月而生。”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