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句话,霍宛央心里明显感觉到了一分松快。她确信,一定是有人害她小产的,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是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见人还是呆呆愣愣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元昭抚着她肩头,带着恳求轻轻唤了她一声:“宛央!你打起精神来,相信我,好不好?!”
霍宛央泪眼迷蒙的看着他,带着恨意问道:“假若真是皇后所为,子晏,你要怎么做?”
赵元昭这会儿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撇开目光看向一旁的床幔,思索片刻道:“戕害皇嗣,罪无可恕。但是宛央,这必须要有证据,且皇后也无言可辩,认了这事,方……”
“你的意思就是,如果哪怕知道了这事是皇后所为,但拿不出证据,也是无用?我的孩子也是白死?”霍宛央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这个意思的宛央……”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赵元昭有些慌乱,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会慢慢去查,这个时间会比较长,但一定不会……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他的话显得语无伦次,霍宛央也听出来了,她的情绪此时稍见平稳,或者说是充满了无力,而显得平静。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过来。”将人扶着躺回床上,赵元昭脚步仓皇的离了临芳殿。
霍宛央虽然伤心欲绝,可是这人今日的异样她也全都看在了眼里,她无心也无力再去问上一句,翻了个身面朝里,无声的落起泪来。
临芳殿没了孩子的事情一早便传遍后宫了,众人也都知晓陛下因着这件事早朝都没去上,丽明殿的定省今日也免了,所有人都好奇这元惠妃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没有了。
窦瑰兰更是惊讶,却在打听到是人身子不好,胎没保住的时候,轻轻松松的笑了出来:“原是她自己没福气,本宫这差事,也算完成了。”
锦绣在一旁低声道:“陛下上午从临芳殿出来时,据说面色很不好,娘娘,毕竟元惠妃那胎名义上是您在保的,若是出了问题,奴婢怕……这事会不会牵连您?”
窦瑰兰不以为然,瞥了一眼锦绣,不掩讽刺:“她自己保不住孩子,还要怪本宫吗?陛下是委任了本宫保她的胎,却没让本宫去调理她的身子啊,若说责任嘛,有周太医在,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锦绣总觉得哪里说不通,见人不欲在此事上多言,她便一低头,笑道:“娘娘说的是,那您过段时日,可要去看看元惠妃?”
这话说到窦瑰兰心上去了:“去!当然要去!本宫身为皇后,关心小产妃嫔,有何不可,况且她现在身子不适,需要好好调养,那寿乐公主跟在她身边也必是不能得到很好的照应,本宫身为公主的母后,理应负起该负的责任。”
于是三日后,皇后便乘着凤撵浩浩荡荡来到了临芳殿,这样的场景与上次在梁宫,她去千秋殿探望生产晋位后的元惠妃那次是一样的,只不过上次是霍氏喜,她忧,这次是她喜,霍氏忧。
她下了轿撵,徐步入内,只还未入殿内,便叫外头守门的小侍,上前跪地给拦了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家娘娘呢?怎没出来迎呢?”高位探视低位,低位是必须要出来相迎的,更何况她是皇后,可是不论她哪次来,元惠妃一次都没有出来迎过她。
“回皇后娘娘,我家娘娘身子尚未痊愈,还在内殿休养,不便出来相迎,请皇后娘娘恕罪。”
窦瑰兰没再说话,绕过那些丫鬟小侍就要往里走,却又被人跪地膝行,拦住去路,她双眼一瞪,听人说道:“娘娘前几日方才小产,殿内污秽不便皇后娘娘踏足,还请娘娘择日再来探视……”
“掌嘴!”
窦瑰兰高声吩咐打断,抬眼望着临芳殿前满院的桃树,露出了胜利者倨傲的微笑。
她迈步入内,没有人拦得住,孔兰芝在内殿正喂人吃药,见皇后娘娘进来时,眉头几不可查了蹙了一下,然后搁置了药碗给人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经由上次的事,窦瑰兰可不敢鲁莽了,这位陛下的奶娘,虽为奴婢,但因哺育过皇帝,身份尊贵不言而喻,她窦瑰兰就算贵为皇后,也是不能去随意使唤这位奶娘的,更何况是上次那样对人无礼了。
好就好在陛下并没有追究她上次失礼失言之事,叫她心有余悸的同时还不免暗暗松出一口气。
她冲人点了点头,以示尊敬,再看向榻上那人,只着里衣靠着软垫倚在那里,面容憔悴,苍白无色,虽未施脂粉,不梳髻发,却依旧美丽动人,加之病容,更让人心生怜爱。
窦瑰兰在心里暗暗骂了人一句“狐媚祸水”,然后开口温婉如三月春风:“妹妹不必起身问安了,本宫知道你身子不适,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你。”
霍宛央压根也没打算起来给她行礼问安,在人开口说话时,这才递去目光看人。
她今日打扮的倒是光鲜亮丽,宫中刚没了孩子,她却描眉涂粉,华服美衫,说什么放心不下,特意来看,叫别人瞧着是半分诚意也无,怕是来特意羞辱她的吧。
知道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霍宛央反而感觉浑身都有了气力。
来的正好,今日便从你嘴里探探虚实,好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被你所害!
“劳皇后娘娘挂念,妾好的很,只是尚在小月,不便下榻侍候娘娘了。南珍,上座,看茶。”
南珍还愣在那处,都已经忘了让给皇后端茶摆座了,听见这声吩咐,才赶忙应了声是,低着脑袋给人摆上座位,又从外殿端了热茶进来倒上。
“不必了,本宫就坐在这儿就好。”说着她提起裙摆,踩着鞋,抬脚上了床蹬,然后坐在了床榻边上,看着元惠妃的眼里,满是笑和亲近。
霍宛央看着这伪善的笑容,心底满是厌恶,她也没有再说什么,示意南珍把茶放下后,便让人退下去一边站着了。
此时窦瑰兰环视了内殿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小木床里睡得正香的夭夭,她刚要起身,便有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抬眼看向元惠妃,正见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皇后娘娘,茶凉了味儿就变了。”
她也不着急,淡淡一笑,从一旁床头案上拿起茶盏揭盖吹了吹,又放下了:“太烫了,本宫一会儿再用。”
说着,窦瑰兰往后一瞥,扬声道:“你们所有人都去外头候着,本宫有体己话要和元惠妃说。”
她不怕临芳殿的人去紫宸殿给陛下通风报信,相反,她还怕人不去,她就等着陛下过来呢。
霍宛央冲着孔兰芝她们一点头,内殿侍候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窦瑰兰对着身后的锦绣道。
锦绣没说话,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退下了。
窦瑰兰看向元惠妃,言辞关切道:“妹妹身子可还好?可千万不要伤心过度,陛下宠爱你,日后不愁没有孩子。”
真是不想听什么,她偏要说什么,霍宛央轻轻一笑:“妾没有伤心,若说伤心的话,也是伤心有人非要置陛下的孩子于死地罢了。”
她说的是陛下的孩子,而非是自己的孩子,这意义就在于,直言提醒她那是陛下的孩子,害死皇嗣,那牵连可大了,严重的还要连坐,谁管她是不是劳苦功高,位高权重,只需要证明了这一点,任她是谁那都是翻不了身的。
窦瑰兰面色未变,依旧笑言:“不说妹妹伤心,本宫亦是难过,若是妹妹这胎平安降临,说不准会是个皇子呢,将来以妹妹的恩宠,位及太子也并非不可啊!”
这样的话若是在平常人听来早就要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大梁国,只有嫡出,也就是皇后的子嗣,才可有机会被立为太子,庶出之子是永远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成为国君那更是无稽之谈,大梁国建国千百年,也从无这样的例子。
而皇后说的这番话,无非不是让元惠妃处在一个僭越的位置,便只看她要怎样去回这句话,若是回不好,那便说她是以下犯上,再严重一些便说是意图谋反,也不是不可以的。
“皇后娘娘惯会与妾打趣,这样的话若是叫陛下听见了,还以为娘娘您有举贤让能之意呢,可不能随意讲啊!”霍宛央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降得极低,煞有其事的模样叫人看着还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虽然没有庶子立为太子的先例,确是有皇后让贤的先例,这样的话一下子堵的窦瑰兰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她永远斗不过霍宛央,这一点,从人第一次给她请安的时候,她便察觉出来了。
这个女人有着后宫里旁人没有的机敏和坚韧,还有着陛下的独宠,甚至是真心。
谁都斗不赢她,除非她死!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