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知道,这次的中秋宴,她是一定得参加了,不管她的身份有多么尴尬,季平川都要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焦虑,季平川抬手握住了霍宛央的手,柔声安抚道:“阿湄,别怕,整个宴会,从头到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霍宛央没说话,微微挣了一下被人握住的手,却是被人更紧地握住了。
想了想,季平川还是说出了自己非要带她出席的理由:“这是自我登基后,第一个正式的国宴,也是家宴,它的意义绝非是一个普通的欢庆节宴。”顿了顿,他继续道:“晚上的宴上,不止是文武百官,目前朝中权贵的妻女家眷们,也会出席,而我,最多不过明年春日,便要开始选秀了,阿湄,这其中意义,不用我讲,你也明白的吧,而整个后宫中,我只带了你,带了我的皇后出席中秋宴,这个意义,也不用我多说吧!”
霍宛央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这些话的意思她当然听得懂,可霍宛央压根就没打算要在梁宫继续生活,又何谈以后在他的后宫中立威或是站脚呢?
入夜,皓月当空,太极殿的欢笑声绕梁不散,直到殿外一声传报响起,这肆意欢畅的场面才稍得控制。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到!”
殿中众人一听“皇后娘娘”这四个字,面上都露出了饶有兴味的模样,起身开始在席位前跪倒行礼。
季平川一手牵着霍宛央,一手抱着夭夭往太极殿内走着。在撵上时,是霍宛央抱着夭夭的,可一到太极殿前,季平川便提议由他来抱着了。
太极殿还是以往的模样,她还是戴着那凤含东珠的金冠,簪着赤金十二步摇,踏着仪态万千的步伐,稳稳走在红底金寿字软毯上。
这一刻,霍宛央就好像忽然回到了季平川刚刚回京的那个接风洗尘宴上,此时此刻再去想他那时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其实是有深意的,只是那时,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待至高阶上,季平川拉着人慢慢转过身,对底下众人高声道平身。
众人这时才敢先抬头去看一眼那位皇后娘娘,然后表情各异的慢慢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平川哥哥!”就在这时,一声十分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寻着这一声望去,包括霍宛央。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长得很漂亮,灵气十足,霍宛央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季平川,是好奇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却在见到这人仿若没听见一般的样子后,又慢慢把头转了回来。
刘安烈此时只觉得脸上十分没面子,却也不忍心苛责宝贝女儿,只好低着脑袋出席请罪:“陛下,小女顽劣,不懂规矩,臣回府一定好好管教,请陛下恕罪!”
他是有着从龙之功的重臣,所以他并不担心季平川会因为这件事来惩罚他或者他的女儿,但是该做的功夫还是一定要做到的。
刘仙蕙不顾母亲的示意,一双杏眼就盯着季平川,毫无惧怕,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失分寸,就是要看他什么时候才肯舍给自己一个眼神。
季平川在刘安烈请过罪后,才慢慢露出了笑容:“辅国大将军请起。”他特意朗声道出了刘安烈的身份,为的就是让霍宛央也认识,在刘安烈听来却是吓了一跳,毕竟季平川对他从来就是直呼名姓,并没有直接唤过他辅国大将军,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是不安。
顿了一顿,季平川这才看了女宾席的刘仙蕙一眼,看人不掩兴奋的样子,面上只淡淡一笑,继续道:“朕与辅国出生入死,倒也对芽衣的性格有所了解,只是以后可别再这样唤了——”说着,他转头看向霍宛央,神色温柔道:“毕竟朕可不想回去挨皇后的板子。”
一句打趣的话惹得在场众人都低低一笑,这事便也算过去了,霍宛央莫名其妙地看了季平川一眼,碍于众人在场只得跟着扯了扯嘴角。
刘仙蕙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方才此举也不过是想探探这位前朝皇后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故意捡了不致命的丑露了一露,却不想陛下不知道是看穿了她的内心还是有意叫他们刘家跌面,竟是这般让人难堪的结果。
也只有在这一刻,刘仙蕙才正眼去看了霍宛央一眼,不得不说,真的是很美,美到让她只看一眼便能心生嫉妒。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季平川还是不够了解,或者说,还是停留在这人为将军时的那些了解之上。
这一出好戏叫其他在座的重臣女子心中都快意了不少,毕竟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来参加中秋宴的,日后那都是要入后宫侍奉陛下的。
她们之前都觉得刘家因为有着从龙之功,刘仙蕙又和陛下先前便有接触,待刘家嫡女入宫后必是威风十足,高人一等了,却不想今日这一出自作自受,一下子就把刘氏压成了几乎与她们平等的人,叫她们怎么能不心中畅快呢?
最上方宝座旁又置了一方桌案,季平川牵着霍宛央一起登上了高阶,待入座后,夭夭便又回到了霍宛央的怀抱中,霍宛央抱着她这才有空去一一打量座下的人。
底下人都是生面孔,大部分人都莽声莽气的,一看就是军营里常年待过的样子。季平川这次登基不知道提拔了多少手下的人,甚至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比如方才那位辅国大将军。
开宴后,底下重臣都接二连三的纷纷起身,携带家眷来给皇帝和皇后祝酒道福,为首的便是辅国大将军一家,作为回应,皇帝和皇后也要回一杯酒的,可霍宛央现下已然有孕,又向来不胜酒力,这酒如何能喝?
季平川已经端起了酒杯,就等着霍宛央端起自己那一杯了。她本就是被强迫参与其中的,可眼下却也不能由着她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犹豫了片刻,霍宛央还是端起了面前的酒盏,大不了含在口中,一会儿再悄悄吐掉,这样一来既不影响敬酒,又不会伤到孩子。
与季平川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霍宛央与他一起对着底下人举杯饮尽。入口后,霍宛央才发现自己杯中的根本不是酒,甜甜酸酸的,待吞咽下去后,她才发现自己喝的是荔枝水。
霍宛央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了季平川一眼,见人眼底笑意渐深,便知被人耍了一把,扭过头不再看他了。
这一瞬间,霍宛央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划过一阵暖流,她将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准备接受下一波敬祝。
帝后之间的互动底下稍微关注上头动向的人都能发现,大家十分默契地装作没有看见,继续用着自己面前的吃食,看着一波又一波人祝酒道福。
这样的时间过得很快,即至子夜,太极殿已然散宴,众人送走了皇帝和皇后,才开始慢慢往宫外走去。
刘府离皇宫不远,故而刘家是这些人里第一个回府了的。方入正堂,刘安烈便转身对刘仙蕙说道:“今日陛下如何对待那位皇后,你也看见了,爹爹是为你好,你若执意还要入宫,便是自找苦吃。”
向来女子入宫为妃都是为了家族,刘安烈不懂的是凭着他和陛下交情,以及他们现有的势力,完全不需要再送女儿入宫,可这人还偏偏要往里撞。
“陛下对女儿是有感情的,您忘了上次陛下临去五关城,还送了女儿一个平安袋吗?”刘仙蕙反正是已经看上季平川了,不管刘安烈如何劝阻,都不能动摇她这颗心。
刘安烈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里骂一句“没出息”,嘴上说道:“那针脚一看便知是女人绣好了送的,人陛下不要了转手才送给你的,你傻啊!”
刘仙蕙当然也看得出来,可她怎么能容许爹爹直接将这样的话讲出来呢?
“爹爹!您这样说,要芽衣的脸往哪搁啊!”
刘安烈许是察觉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对着一旁自家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人别插嘴,他继续耐心哄劝道:“芽衣,你聪慧美丽,何愁没有门当户对的男子,陛下那边爹爹先前已为你探过口风了,他也答应了爹爹可以不让你入宫,说明人陛下压根也没有让你入宫的意思,你听爹爹的话,爹爹又不会害你,是不是呀?”
刘仙蕙心里一急,眼中隐隐含了热泪,有些委屈道:“爹爹这样说,芽衣必是要入宫去了,陛下是心疼芽衣才会答应爹爹的,更何况,我刘芽衣的夫君,必要是天下最好的男儿,除了陛下,再无旁人了,就算皇后美貌倾国,我便不信凭我的真心不能让陛下青睐!”
到底是武夫,刘安烈听着这些话,气得直想上去扇人一巴掌,可奈何这又是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一时又气又急:“随你吧,夫人安置!”尔后长叹一声,一甩袖子,离了正堂,留下了满心委屈的刘仙蕙慢慢回了蕙春苑。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