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霍宛央看着齐淑慎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危险,音调也变了味道,冷凝如冰:“昭仪好大胆子!连陛下都敢编排。”
齐淑慎不怕她怒,她反而怕人不当回事。她起身上前,跪到了地上,低眉顺眼的样子恭顺极了,深吸一口气与人继续道:“娘娘息怒,妾这是为了娘娘,更是为了您那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有些事……还是旁观者清。”
霍宛央没有再开口,但她也没有阻止齐淑慎继续往下说,虽然盯着她的眸子依旧散发着冷光,但她其实是想听人继续说下去的,齐淑慎心思缜密,她说这话,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您方才也说了,这吃食、药物,皆是从紫宸殿出来的,那紫宸殿内能近陛下身边侍奉的都是信任的人,他们也都听命于陛下。娘娘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您每日所用的安胎药,都是谁给您送来的?”
霍宛央跟着她的话慢慢回忆了起来。每次来送安胎药的都是程岁,不管赵元昭有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而程岁是赵元昭最亲近信任的内侍,他也只听命于赵元昭,更是不可能被收买的,可是若叫霍宛央去相信是赵元昭在这吃食、药物里动了什么手脚,那简直是无稽之谈,根本毫不可能!
霍宛央靠在身后软枕上,换了个随意的姿势坐着:“昭仪的话,本宫只当从未听过,但你若再信口雌黄,别怪本宫不顾昔日之情。”她句句坚定,警告之意也十分明显,话语里是完全没把齐淑慎的话当回事。
齐淑慎见此状,也知晓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再说下去,反而让人觉得自己别有用心。不过有了这开头,她就不怕没有后续,毕竟她知道,霍宛的底线,就是她的孩子,霍宛央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的孩子,到底是谁害死的。
想了想,齐淑慎展了笑颜道:“妾或许有失言之处,还请娘娘恕罪。”顿了顿,低声又添:“您若不信,可以查查紫宸殿每日熬制的安胎药,那些碎药渣都去了何处……”
言罢,她恢复了那恭顺的模样,起身复行一礼:“妾先告退。”说完便往殿外去了。
霍宛央盯着她的背影,心底犯出了一阵阵的凉意。
齐淑慎今日所说的这番话,霍宛央是完全不信的。这人从不争宠,也不争权,就连那协理之权还是自己让赵元昭给她的,可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挑拨自己和赵元昭之间的感情呢?
霍宛央撑着脑袋想着种种可能,却是脑中越想越乱,越来越没有头绪,一阵阵的心烦意乱叫她也坐不住了,她摇摇头,起身去了内殿,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也只有夭夭能安抚她,让她平静了。
内殿里,夭夭坐在小木床里,手里抓着拨浪鼓,嘴里“呐”“呐”的叫着,霍宛央的心间一下子柔软了起来,连目光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霍宛央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小夭夭冲人咯咯笑着,小手抓着人耳朵上的红玉耳坠,目不转睛的盯着。
“夭夭喜欢娘亲的耳坠?你快快长大,娘亲都给你……”
孔兰芝从外头端了碗燕窝进来,正好听见了霍宛央后面的话,笑着接道:“娘娘别急,小孩子都长得很快呢,想当年老奴带陛下的时候,也是盼着人快快长大,等再一眨眼啊,陛下已经会跑会跳的了。”
霍宛央抱着夭夭坐在了榻上,听人讲起赵元昭幼时,嘴角跟着慢慢扯出一抹笑,尔后又不自觉的想到了方才齐淑慎说的那些话。
这个瞬间,霍宛央忽然想到了在她小产之前的那段日子里,赵元昭所表现出的种种异样,他的魂不守舍,甚至是患得患失,都是之前他不曾有过的。
霍宛央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想什么呢,子晏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他对自己的心意千金万金都抵不上,自己完全没有理由不去相信他,且既然知道这是齐淑慎挑拨离间的话,那便更没有必要再去胡思乱想了。
孔兰芝见人先是喜悦,又见忧愁,面容多变的样子,心里约摸着也能猜到人此时心中所思所想了。她笑着开口道:“娘娘若是想念陛下了,就去看看陛下吧……”
霍宛央的确是很想他,但是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些抵触见他,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小产之事,她……不知该和人说些什么。
“还是算了,奶娘,他既然忙,就待他闲下来,再过来吧。”
孔兰芝笑了笑,继续道:“陛下近日是在忙一些事,可是娘娘不知道,在您晚上睡着后,陛下都会过来看您的,每夜都来。”
霍宛央的心随着这句话,快速跳动了几下,随后感觉心里酸酸的,眼眶有些红了。
“奶娘……”
孔兰芝继续劝慰着:“老奴看着公主,娘娘去吧,去看看陛下,您都有快一月未见陛下了!”
霍宛央想了好久,轻轻点点头,就好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小心而谨慎,看着孔兰芝露了一丝羞怯的笑。
刚放下夭夭,霍宛央就听见一声细小的声音。
“娘……娘……”
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听见一声:“娘……娘娘……”
孔兰芝最先反应了过来,一瞬间欣喜若狂:“哎呀——是公主!公主说话了!娘娘公主叫您呢!”
霍宛央转头看着夭夭,她坐在那小手扯着宛央的袖摆,好像是在学孔兰芝说话:“娘娘——娘……”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霍宛央已经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了,紧接着一下子喜极而泣。
她的夭夭会说话了,会叫她娘了,这一刻霍宛央忽然觉得这半个多月的消沉仿若是积攒的力量,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浑身都充满这劲气。
她还有夭夭,她必须打起精神来,她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霍宛央抱起了夭夭,在人额前落了一吻,喜极而泣的泪水也落在了小夭夭的脸上,她抱着夭夭,竟是又哭又笑的抽噎了起来。
“娘娘欣喜极了!您抱着公主去见陛下吧,陛下想必比您还要高兴呐!”孔兰芝的笑纹堆了满脸,和霍宛央一样尽是掩不住的喜悦。
霍宛央应了一声,二话不说抱着小夭夭便往殿外走。来到外殿,南珍和北珠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孔兰芝笑着指着她俩:“你俩其中一个跟着娘娘去紫宸殿,公主会讲话啦!快去跟着娘娘给陛下报喜!”
南珍反应最快,扬着笑脸高声道:“奴婢去!”
北珠也想跟着去,看人先应了,掩唇一笑:“方才你不是还说困了,这会子精神倒比谁都大!”
孔兰芝接话打趣道:“南珍姑娘是把困劲儿挪后头去了!”南珍挠着后脑羞涩一笑,夭夭倒不知为何也凑起了热闹,咯咯笑出了声,惹得众人都笑出了声,就连久不见欢颜的霍宛央也跟着露了丝笑,临芳殿内一时又传出了久日未见的欢声笑语。
王福在外头站了好久也不见师傅出来,却意外的见到了元惠妃。
不,现今是昭元贵妃了。
“小奴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夏祺!”
霍宛央颔首免礼,左右看看道:“怎的只有你一人在这里,你师傅呢?”
王福笑道:“师傅在里头呢,这会儿暑气可大,娘娘快进去吧,陛下吩咐过的,您若来了,直接进去就行,无须通报!”
霍宛央点点头没再说话,由着人推开殿门,留着南珍候在外面,自己抱着夭夭迈进了这许久未进的紫宸殿中。
殿内燃着熟悉的龙涎香,味道却是异常浓郁,呛得霍宛央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下意识去遮了遮夭夭的口鼻。
外殿并未见到半个人影,殿内凌乱不说,那榻前小桌案上的墨竟然已经干了,满殿都透着萧条与颓废。
霍宛央心下一疼,这许久未见,赵元昭竟变得比自己还要消沉吗?
她抱着夭夭快步往内殿走着,心里奔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见到他。
鸳鸯绣鞋踏在玲珑绣毯上,轻柔无声,仿若行在云端,寻着前方那细细的交谈声继续往前走着。
“陛下既然想打压窦家,何不借着这次机会,将这事算在窦家头上呢?”
“朕已经很愧疚了,这个孩子不能成为政治牺牲品。”
“那陛下……打算一直都不去看娘娘吗?”
“……朕没想好,等她情绪再好些吧!朕一看见她,心里就难受,程岁,你说——”说话的人顿了顿,长长叹出一口气又道:“算了,相比那个孩子,朕更怕失去宛央……”
“虽然老奴觉得这样做并不妥,但是——老奴能理解陛下,只是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娘娘知道,陛下可一定要敛好自己的情绪。”
殿中许久没有声音,半晌后才传出一句:“朕知道。”
而走廊上的霍宛央,已泪流满面,瘫坐在地,如失魂魄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