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川一路回了九龙殿,心中的不快是一眼便知的。
齐淑慎在殿外跪了很久才等到了季平川回来。这是自人去五关城后,她第一次看见他,本是满心的激动,却也在看见人面色不善后,慢慢收敛了眉目间的欣喜。
也对,她本就是主动来等人问罪的,此时看着身前人铁青的面色,她双唇微颤,平声施礼道:“拜见陛下。”
季平川冷冷看着脚下跪着的人,开口讽刺道:“不是说病得快死了吗?怎么好得这么快呢?”
齐淑慎眼睫一震,心底狠狠一凉,垂了垂头没有说话。
季平川转身,右脚踏上台阶的同时低吼了一声:“滚进来!”
这一声让齐淑慎从头凉到脚,她虽然心中生出惧怕,却也知这人是不会将自己怎么样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垂着脑袋从侧边登阶,快步往殿内走去。
至大殿,齐淑慎十分知趣的跪下了,她知道季平川心里很不高兴,但是她从不后悔这样去做。
季平川盘腿坐在榻上,盯着齐淑慎看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她为什么会小产?”其实他心知肚明,但是他要她一个解释。
齐淑慎没想到季平川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件事,她看着人愣怔片刻,然后挪开了目光,低声答道:“属下想用孩子来离间他们的感情……”
“朕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你伤害她?”季平川盯着她,冷冷打断道。
他知道霍宛央有多喜欢孩子,从夭夭身上他就能感受出来,在五关城得到人小产的消息后,他简直不敢想象,霍宛央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齐淑慎并不觉得自己哪做错了,她抬着脑袋,望着人反问道:“陛下不是让属下离间他们的感情吗?难道用别的方式,就不是伤害她了吗?”
季平川眼目一愣,有一丝心虚快速从他眼底划过,被齐淑慎捕捉了个正好。
借此,她继续说道:“更何况,陛下您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如此说来,夭夭中毒,也是你做的?”
齐淑慎没有说话,垂下眼睑算是默认了。
季平川看着她,面色越来越冷:“你和西岚国主,还有往来?”
闻此言,齐淑慎脸上一怔,立时以头叩地,信誓旦旦道:“陛下明鉴!这都是之前属下自己保留的毒药,属下绝对没有再与西岚国主有任何来往!”
季平川对于齐淑慎心里头还是相信的,虽然她做的事让季平川感到气怒,但是她的人与心还是十分忠诚可信的。
“以后都不许再用,留着关键之时,朕让你拿出来的时候,你再用。”
齐淑慎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慢慢松了一口气:“是,属下明白。”
“巫蛊之事,你参与了多少?”
齐淑慎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季平川会这么问她,多半是已经掌握了准确信息了。
“除了杀死环佩的家人,关于巫蛊之事,属下再没有参与过任何。”见人久久没有说话,齐淑慎又补充道:“而且是属下的人递来了探报,因为窦瑰兰当时已经安排了环佩的家人,连夜入宫来指证霍之湄,故而属下才会让他们杀了环佩的家人。”
“朕还真是小看了你……”季平川疲累地闭了闭眼睛,身子往后靠去,他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子,话里不知是赞还是叹。
“用她的命来逼朕造反,你有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
齐淑慎平静而坚定地回道:“陛下只有成,没有败。”
听着这句话,季平川联想到当日,不禁又有些怒了:“你当赵元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他什么都安排好了,朕那日若是再晚到一个时辰——阿湄就被人带走了!”
齐淑慎抬眼看着他,不服气道:“陛下您也说,赵元昭他什么都知道,那不更应该早些反吗?非要等到他将您关到地牢的时候,您才会反吗?”
季平川抬手,指着齐淑慎气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朕造反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齐淑慎苦涩一笑:“属下当然清楚,为了霍之湄嘛,可是她的心里只有赵元昭,属下即便是用孩子去离间他们,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的成效,关键之时她的心里还是想着赵元昭,陛下您还不明白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季平川整个人都变得阴鸷了许多:“所以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办法,也不过如此,你又有什么信心能保证,造反一定不会败呢?”
齐淑慎没有再说话,她不想跟人起什么争执。
“朕不过就是告诉你,让你少些自以为是,凡事无绝对,阿湄的眼里,也不会只看得到赵元昭。”
齐淑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觉得季平川已经魔怔了,只要是与她霍宛央相关的事,这人就完全变了样儿,没了沉稳没了耐心,就连基本的自信,也没有了。
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凡事无绝对,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让霍宛央的眼里,看得到季平川,绝不!
“你继续以悫妃的身份、以朕的妃嫔待在梁宫,还有,不许暴露你与朕的关系,以及在新秀入宫前,你都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齐淑慎再次感到心寒,季平川此举的用意,她是明白的,霍宛央是前朝妃嫔,而她亦是,她现在成了霍宛央的挡箭牌,用来挡去所有不好的言论。
“陛下打算……何时招新人入宫?”齐淑慎知道的,季平川初登基,需要这些力量来帮助他坐稳皇位,而且是越快越好的,但是她心里真的很难过。
“不知道,看阿湄吧,待她状态好一点再说,新秀入宫后,你保护她的责任,依旧不变,其余的心思,你勿要有。”季平川的后半句话,也是在变相警告她,她的心思,季平川可是清楚得很。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齐淑慎有如坠入寒冰深渊之感。
如此重要的事,居然还要看霍宛央的状态?这期间要出多少乱子暂且不说,难道季平川真打算以打打杀杀来治国平天下?
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说,低头称“是”后,便依言退下了。
日落黄昏时,季平川斜倚在榻上,左手抵着金丝软枕,右脚蹬在了榻沿上,手里正把玩着临去五关城前,霍宛央送他的并蒂莲香囊出着神,听到外头王福进来的脚步声,他抬眼看着屏风处,不多时便多了一道躬着身子的身影。
“陛下,含章殿请您过去用晚膳。”
季平川的身形明显一震,搁在榻上的脚放回了地上,坐直了身子问道:“含章殿请的?是皇后请朕去用晚膳?”
王福躬身,颔首称“是”。
眉眼间的喜悦一瞬间蹦出,王福听得出,陛下的声音明显愉悦了。
“外头候着,朕马上出去。”
季平川赶忙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对着铜镜相看时却又觉得这颜色衬得自己太过冷清了,便又换了件朱色的,可是看来看去,又觉得太过喜庆了,不合时宜,最后挑了半天才选定了一件棕红色的,又束了玉冠,簪以白兰,这才满意地出了九龙殿。
霍宛央坐在桌前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是一点食欲都没有,若非有求于人,她怕是不会用这顿膳食了,更别说还请人一起来用膳。
正出神间,外头响起了施礼问安的声音,霍宛央打起精神,站起身来,一步步往殿门口走去。
还未走至殿门处便见人已经进来了,霍宛央对着他始终行不出礼,也就没行礼,而是有些发愣的看着他,想唤一声姐夫,却又觉得别扭。
“愣着干什么,不是叫我来用膳吗?”季平川看着她发愣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上前牵了人手,拉着人往桌前走。
霍宛央下意识要抽回手,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她抽不回来,她也不想将人惹怒,最后什么也办不成。
季平川紧紧攥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桌前坐下。
“七日没吃没喝,饿坏了吧。”说着他取了碗,站起身,在粥盆里舀了两勺粥放在人面前,说道:“先喝点粥,这些菜都是按你喜好做的,一会儿你慢慢吃。”
方才霍宛央没有注意到,这会儿仔细去看,那一盘盘菜式还真是自己喜欢的,甚至有些是并不为人所知的,却也摆在了桌上。
季平川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给人面前的碟里一边夹菜一边道:“都是南珍告诉我的。”他一指旁边的糕饼:“这都是孔兰芝做的,她们说你喜欢吃,一顿能吃好些呢,看不出你身子娇小,竟吃的不少呢!”
霍宛央听到这儿心里有些激动,见人直接提起,她小心开口道:“姐夫,我不习惯没有她们照顾,能不能让她们来继续照料我的起居?”
季平川告诉她这些的目的是叫她别担心,却没有打算将这些人再还给她,因为她们一定会将这七日发生的事都告诉她的。
“阿湄,别叫姐夫了,以后,我是你丈夫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