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瑰兰适时称是,侧头与人笑道:“的确如此陛下,当时妾还数落她丢三落四来着。”
赵元昭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芍药契书上的章印,不是锦绣做主盖的了?”
锦绣连忙叩首,急声道:“陛下明察!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等叛逆之事!”
在加盖凤印的位置盖了人字章印,这就可以说是犯上了,再往大了说,便是称其有造反之心也不为过。
这个过程中,芍药一直都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窦瑰兰对芍药的了解,她此时应该会感到惊慌害怕失措才对,绝不该是这么一副好像看破了人生,绝望失落的样子。
窦瑰兰渐渐开始感到了心慌不安,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惊动陛下,而是准备等到搜宫的时候才会让人去请陛下来,可是如今却变成了陛下掌着主动权,而她,却好像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
她的确不知道,也预料不到,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事情刚好发生到了这里,窦瑰兰顺水推舟说道:“妾记得之前,芍药来椒房殿找过妾,说是想出宫返乡了,但是因为已经过了可以出宫的年纪,妾便回绝了,难不成是芍药急于出宫?故而偷了人字章,当做凤印拿去盖了吗?”
赵元昭一边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一边琢磨着窦瑰兰的这句话,半晌后接道:“芍药的身上没有人字章,这个已经搜过了。”
“那说不定这东西还被人藏在含章宫也不一定呢,陛下您看是不是找人去含章宫看一看?”
说完这句话,窦瑰兰小心翼翼地看着人脸上的神情,她特意说去看一看,而不是搜一搜,虽然这样的说法窦瑰兰也不敢保证陛下会允许,但是必须要说出来才有搜宫的可能。
赵元昭没有接话,而是在心底冷笑,皇后如今又开始引着这件事往她想要发展的地方走了。
见人没反应也没动静,窦瑰兰不免有些心急,还以为这人没有听到,刚想再说一遍时便听得昭元贵妃说道:“这人字章虽不比凤印重要,丢失了却也是很容易被旁人钻了空子的,皇后娘娘在这点上不放心,妾是明白的,而且——这芍药毕竟是含章宫的丫头,丢的呢,又恰好是椒房殿的东西。”
顿了顿,霍宛央站起身,对陛下福礼道:“陛下,妾可以接受搜宫,但是妾希望也能搜一遍椒房殿,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找寻这人字章,也是互相证明,椒房殿和含章宫都与芍药契书上的章印,没有关系。”
窦瑰兰没想到贵妃会同意搜宫,所以待反应过来后,她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就等着陛下下命令了。
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方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窦瑰兰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若是陛下拒绝了她要怎么再去说,所以既然此时贵妃她自己提出来了,那便依言行事即可,对于她所提的要求,窦瑰兰更是完全没有问题,白日里方才搜过宫,没有的东西不会有,该有的东西也不会有。
霍宛央重新坐了回去,唇边微微扬起不易察觉的笑,她十分清楚皇后的心理,之所以能答应的这么快,就是因为皇后急于想要搜含章宫,然后找出她想要让人找出的东西,再加上又有了白日里椒房殿已经被搜过一次的经验,窦瑰兰自然不怕自己殿内会再搜出什么东西。
然而偏偏就是白日里的那次搜宫,才帮了霍宛央大忙,这次不止是霍宛央要皇后倒台,就连陛下也忍不了窦家继续得寸进尺了。
约莫得有小半个时辰过去,程岁领着人回到了椒房殿。窦瑰兰不自觉探直了身子,往前望着,却看不见一丝人形偶的影子。
“启禀陛下,含章宫内,没有任何可疑之物。”程岁躬着身子,一字一句回禀着。窦瑰兰有些着急了,她深吸口气,问道:“程公公可查仔细了?这一草一木一土一地,都要细细查过才好。”
程岁点了点头,笑道:“皇后娘娘放心,若非查探的仔细,也用不了这样长的时间,含章宫内的确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即便是坐在这烧着地龙暖炉的椒房殿内,窦瑰兰也直感到身上阵阵发冷,她的双手不自觉的交缠紧握在一起。
怎么会,怎么可能?难道是芍药将东西埋得太深,没留下让人发现的破绽?
程岁已经又带着人去搜椒房殿了,霍宛央捡着这个空档与窦瑰兰说道:“看来目前为止,这契书上的人字章印,与含章宫是没有关系了,至于这契书上为何会有锦绣的人字章印,恐怕还要问一问芍药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窦瑰兰心想着不能让人开口,然而还没将阻止的话说出口,便听陛下道:“芍药,方才没让你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芍药闻声称是,对皇后警示的眼神视而不见,低垂着脑袋说道:“这契书妾拿到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妾并不知晓那加盖的章印不是凤印。”
霍宛央像是从来都不清楚一般,与人又道:“那你为何在二十五那年没有出宫,而是选择现在要出宫回乡呢?”
芍药咬着唇,看似很纠结的模样,只听霍宛央又道:“你回乡,可还有家人在等你?”
霍宛央知道她没有,因为她唯一的亲弟弟还在霍府,她想要出宫回乡,定是要先去霍府找管家为弟弟赎身,然后准备一起返乡的,所以霍宛央这句话也是在提醒她,不要继续行差踏错,毕竟她还有一个弟弟在世。
果然,芍药被这句话触动了,她不再犹疑,抬起了脑袋,看着陛下说道:“奴婢之所以现在才准备出宫,是因为在二十五那年奴婢想要出宫返乡时,却被皇后娘娘将契书扣了下来,然后以此为要挟,来逼迫奴婢为皇后行事。”
窦瑰兰已经开始浑身不自觉的发抖了,她就该早点将人弄死的,不应该为了能有一次搜含章宫的机会而将她的命留到现在,只是她根本想不到,本来该带去掖庭直接行刑的芍药,为何会被陛下发现又带来了椒房殿,以至于现今给了人这样的机会。
芍药一定会将自己逼迫她的所作所为都交代出来的,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给她的是盖了假章印的契书,也知晓了自己利用她的目的,更知晓了自己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走出梁宫。
这一瞬间,窦瑰兰的心比谁都要寒凉,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安慰了许多,一个丫头的胡言乱语根本听不得,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丫头说的就是真话,而自己只需一口咬死,这是诬蔑就可以了,说不定适时的反击还能将这件事归罪到霍氏身上,便说她教唆下人来污蔑皇后,亦是大罪一条。
届时爹爹和哥哥自会帮着自己,毕竟一国皇后的地位那可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丫头的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了的。
芍药将那日在含章殿内与霍宛央夜半密语之言又在椒房殿上重新叙述了一遍,包括马齿苋,包括放置巫蛊。
而整个过程中,窦瑰兰不受任何影响,一直端端稳稳地坐在那里,但其实她内心并不平静,有如波涛般汹涌不息。
正说着程岁带着人从外头回来,后头王福手里捧着一个还沾着泥土的人形偶。
窦瑰兰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王福手中捧着的人形偶,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指着王福厉声道:“你这东西是从哪弄来的?!为何带入椒房殿!”
王福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程岁则直接躬身向陛下回禀道:“启禀陛下,这是老奴在椒房殿后三尺的泥土中剖出来的人形偶,请陛下过目。”
这时的人形偶已经被人清去了泥土,交到了赵元昭的手中,窦瑰兰有些失控高声道:“陛下,这不是椒房殿的东西!这是有人在陷害妾!”
翻过人形偶的背面,上面是霍宛央的八字五行,赵元昭将那人形偶扔到了皇后的脚下,不冷不热道:“这上面是贵妃的八字五行,六宫众人已经无人不知你与贵妃久不和睦,屡屡刁难,如今找出这东西,你让朕,如何看待你。”
赵元昭说的很平静,却让窦瑰兰感到字句扎心。在场的嫔妃也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这看似久远的巫蛊至今都还没翻过页,又牵扯出了更多的、更不可思议的人来。
窦瑰兰惊慌失措地跪在人脚下,眼圈红润大声道:“陛下!白日之时,程公公已经带着人来椒房殿搜过一次了,当时并没有搜查出任何东西,现在却又……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明明就是有人在陷害妾!”
说着窦瑰兰转过身,看着身侧后方的芍药,伸手指着她急道:“是你!你受了贵妃指使来陷害本宫!就是你!”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