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入年关,梁宫里却丝毫没有将要过年的样子,宫里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很。
那日之后不久,沈媚受不得刑罚,已经招供了皇后与她共谋巫蛊的事实,椒房殿内的侍人宫娥皆被带去掖庭查审,锦绣是个硬骨头,最后生生把命熬了进去也没吐出半个字来,倒是锦瑟吐出了不少,虽然她知晓的并不多,但是给皇后定罪却是足够了。
月前窦家也被查实了贪污,在祖宅内私挖地道,修建地库,规模之大,堪比一座皇城建筑,其内藏金藏银无数,据传清点了四日之久,才清算出金额数量,经查才知早在宣宗年间,窦家便开始中饱私囊了。
前些日子,窦家被抄,全族流放,皇帝卸了窦夔的相职,念及人侍奉日久,给了窦夔体面,赐了鸩酒,留了全尸,在程岁的眼皮子底下谢恩服刑了。
含章殿内,霍宛央专注地瞧着夭夭和南珍在殿里追逐嬉戏,眉眼里不但有欣慰,还有着放松。
孔兰芝从外头掀帘入内,近人身前低道:“娘娘,窦氏在椒房殿闹起来了,说不见到陛下,绝不服刑,那边让老奴来问问您的意思,他们不敢私自惊动陛下。”
霍宛央再听见“窦氏”二字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窦家被坐实贪污的那一刻起,废后的旨意便下达了,她心里该是清楚得很,陛下是不会见她的,她如此吵闹,怕是想见的,是我吧!”
夭夭从远处走来,鼻尖上凝结着细密的汗珠,两个面颊也泛着红润,她看着霍宛央奶声奶气道:“娘亲,夭夭荡秋千。”
霍宛央从腰间抽出帕子,在人鼻尖上轻轻抹了一把,哄道:“等再过一段时间,娘亲就带夭夭去荡秋千,好不好?现在外面不安全,娘亲不能放心让夭夭去外面玩了。”
“娘亲,要姨姨……”
霍宛央一愣,随即感到鼻尖一酸,眸中温热。
夭夭口中的姨姨是金颐,之前都是她带着夭夭去玩,到百花园里荡秋千的。
“姨姨……回家了,夭夭暂时见不到姨姨了……”霍宛央嗓音发颤地说完这句话,垂下头的一瞬间,有两颗泪滴掉在了衣衫上。
南珍见状忙蹲下身与夭夭道:“奴婢也会荡秋千的,公主与奴婢去内殿玩吧!”
小人儿并不多想,点点头展了笑颜与随着南珍往内殿去了。
“娘娘……”孔兰芝低低唤了一声,这一声里含着太多情绪。
霍宛央用帕子拭去泪水,摇了摇头:“我无事。”长长叹出一口气,她从榻上站起身,对孔兰芝道:“走吧,去椒房殿。”
若不是头顶悬着的烫金匾额上印着椒房殿三个字,霍宛央还以为这是一座废殿呢。
的确,现在的这座椒房殿与废殿毫无区别,整座宫殿没有一个杂侍宫娥,北风刮过,给这凄冷的椒房殿又添了几分萧索。
“小的拜见贵妃娘娘!请娘娘大安!娘娘您可算来了,窦氏哭着喊着要见陛下,您给个主意,小的们真是愁啊!”殿外守门的一个小侍看见霍宛央,十分会审时度势的上前攀言着。
霍宛央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吩咐道:“让里头的人都出来候着,本宫要送一送她。”
那小侍一怔,还要再开口说些担忧劝人的话,却被孔兰芝低声呵斥了:“娘娘发话,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那小侍有些尴尬的退了下去,从侧边进入殿内,往里通报去了。
待里头的人都出来后,霍宛央留了孔兰芝在外殿候着,自己则踏入了内殿。
殿中很冷,越往里越冷,椒房殿地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烧了,炭炉里仅剩残灰,看着也像是烧干后很久了,唯独还燃着的,便是殿中的熏香。
霍宛央一入内殿便看见了窦瑰兰素衫脱簪坐在榻上,即便是被废去了后位,身边无一人侍奉,她在深宫中那久被浸染的傲骨,也依旧残存着一国皇后的威。
窦瑰兰看见霍宛央的时候,鼻中轻哼了一声:“你还是来了啊……”
霍宛央看着这一地狼藉,碎瓶,断布,酒渍,都是她闹过的痕迹。
“来送一送你,有些事还想问一问你。”
“呵。”窦瑰兰轻轻一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问本宫作何?本宫又凭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她抬眼看向霍宛央,眸中都是恨与不甘:“本宫讨厌你!恨极了你这张脸!本宫会有今日,都是你霍宛央造成的!”
霍宛央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来,就没打算与你作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你取而代之,是你一直与我过不去,我又何错之有?”
“哈哈……”窦瑰兰大笑了两声,笑出了眼泪,她蹙着眉头,带着哭腔与人问着:“你没有这样的心思,难道就代表陛下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吗?”
她顿了顿,声嘶力竭又道:“陛下把他所有的精力情感都放在你身上了!而本宫这个皇后——已经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你知道本宫有多爱陛下吗?可是他眼中只看得到你!”
此时的窦瑰兰显得有些神智失常,她咬牙切齿继续说着:“所以本宫只能拼命去守这个皇后位,否则早晚有一日陛下连这个位子都要给你!届时本宫还有什么?!你说!本宫还有什么?!”
她从榻上站起身,情绪激动地两步扑到霍宛央身前,抓着她的双臂晃道:“你有你的孩子,有陛下的爱宠,可本宫只有皇后这个虚位了!你为什么要连这个也抢走?为什么!你何错之有……本宫告诉你,你错就错在根本不该入宫!不该啊!”
霍宛央抬起双臂,从人手中挣开,往后警惕地退开了一步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陛下,可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怒斥之后,霍宛央开始给人细数起来:“你爱他就是不计后果的来传播祸国流言,动摇他的江山,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爱吗?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去迫害根本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人,搅得后宫不得安宁,让陛下为前朝担忧的同时还要再为后宫分心,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你会有今天,那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
“你懂什么!”窦瑰兰哭喊道:“你没入宫前,陛下不是这样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他都是属于本宫的!这是祖制啊!本宫是妻,而你——只是妾!”
说完,窦瑰兰竟掩面哭泣了起来,霍宛央摇摇头,缓缓道:“你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陛下的子嗣身上,利用公主的身世来生事,甚至不惜去下毒来迫害,窦氏,你就没有一点问心无愧吗?”
窦瑰兰看着霍宛央不再发一言,也不知是自己默认了,还是无话可说了。
见窦瑰兰发怔发愣,霍宛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还有,我想知道一件事,千秋殿的火,是不是你找人放的?”
这件事从锦瑟嘴里什么都没套出来,她应是不知这件事的始末,事到如今,她来问窦瑰兰,求的也只是一个答案。
窦瑰兰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凶狠了起来:“本宫真恨那次烧死的不是你……”她忽然露了笑,面容略有狰狞:“也是你命好,他们还以为金颐就是昭元贵妃呢!”
霍宛央愣了一瞬,下一刻直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紧紧盯着人:“你什么意思?颐儿……她怎么死的……”
见人丝毫不知的模样,窦瑰兰感到十分开怀,她用力推开了霍宛央,踉踉跄跄转了几个圈,大笑道:“怎么?陛下没与你说啊?金颐可不是直接被烧死的,她可是先被人挑断了脚筋,才会困在里面无法出来呢哈哈哈……”
霍宛央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人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止住了她的笑声,伸手揪着人衣襟左右摇晃泪目哭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你这个毒妇!那是一条人命啊!”
“你居然敢打本宫!”窦瑰兰虽然也知道自己被废了,可她在霍宛央面前还当自己是皇后,是不可冒犯的一国之母。
她气怒,却又有些害怕这样的霍宛央,强硬着嘴又道:“难受吧!本宫就是要你难受!杀不了你也要让你难受!”
她再次使劲儿推开了霍宛央,整了整被人扯乱衣襟,眼神怔然,喃喃:“可是到头来,你什么都有了,本宫却什么都没有……”
窦瑰兰稍显平静,淡淡一笑:“不过呀——本宫也倦了这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她抬头仰视了一圈,叹道:“这椒房殿啊,马上就是你的宫殿了。”
然而霍宛央却久久不能平静了,她冷冷盯着窦瑰兰没有再说一句话,开始转身往内殿外走去。
“霍宛央,别以为你这就赢了!”窦瑰兰冲着她的背影,昂首笑道:“好好守着你眼下的荣华富贵,去面对你日后的四面楚歌吧!”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