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颐不好意思垂首一笑，将头往人肩上一靠，娇嗔道：“姐姐竟取笑我！”
霍之湄看人这模样也跟着一笑，伸手拍了拍她肩头，打趣道：“胖点儿好啊，以后好生养！”
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笑容僵了半瞬，扯了话题：“不过看你此状，便知你这半月当是过得不错。”
金颐坐直了身子，盯着霍之湄看了半晌，忽的叹出一口气，道：“可是颐儿看姐姐却不太好，可是……因为陛下？”
霍之湄眸色暗了暗，虽没说话，此番模样落在金颐眼里却也让她心知肚明了。
马车内一时静默，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说话，只剩车轮碾路的声响时不时的传入耳内。
半晌后，霍之湄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压在心底好久的话。
“陛下召你侍寝了么？”
金颐边打量着马车内的陈设，边琢磨着该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此时听人问着这句话，看人眼里有等着答案的期盼，还有怕听到答案的小心翼翼，顿时一笑，道：“召是召了，不过我并没有侍寝，陛下当时有政务要处理，我在承恩殿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送回永和宫了。”
此刻霍之湄心里瞬间轻松了很多，她确实是怕听到那肯定的答案，却还是打心底里想知道，想要了解。
其实金颐也怕，若是陛下那日没在忙于政务，真的让她侍了寝，她倒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霍之湄了。在金颐的观念里，陛下是姐姐的夫君，即便二人如今身份不同，无名无礼，彼此间却有着深深的情，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车队行至日照山下时，已近黄昏了。大队人马纷纷下了车，赵元昭一下马车，下意识便转头望向马车后方，正好和霍之湄投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而此刻的霍之湄见与人视线相对，忙装作远观风景的样子别开了眼。赵元昭见状一扯唇角，露了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余光瞥见人再次望向自己这边时，时宜得当的冲马车上正要下车的珍贵人递去了一只手。
霍之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直接转过身，带着身后随行的人往休憩营地走去了。
夜晚皓月当空，季平川牵着马回到马棚时，一旁的小厮忙上前要接过他的缰绳，被他一抬手止住了。他亲自将马牵回棚内，系好缰绳后给马儿打理着鬃毛，认真而随性的样子让一旁候之已久的女子心弦颤动。
“出来吧。”季平川一进棚，就感觉到她的存在了。
此时藏身草堆后的女子现身而出，站在人身后恭敬的低头一礼。
“将军。”
季平川手下的活计未停，头也不抬，眼也不看，只抛二字：“说吧。”
那女子往前迈了一小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陛下和太后已有不和。”
季平川手下一顿，理着鬃毛的动作变得慢了下来。他的面色冷了几分，斜眼往后一瞥：“这些不用你告诉我，我要知道的是，不和到哪一步了？”
身后的女子蹙了蹙眉，头垂得又低了些，声细如蚊：“属下无能，目前还不得而知……”
棚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马儿食草的声音。女子见人不说话，知人许是有些气了，额间的冷汗滴下，混入脚下的泥土里，她犹豫着，又开口道：“陛下……开始召人侍寝了。”
季平川这时才转过身，对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也召你了么？”
那女子点点头，见人转过身，一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只一眼，又垂下了头去。
“召了属下两次，但属下并未在承恩殿见到过陛下。属下怀疑，陛下或许在使障眼法，可属下有意探问过其他嫔妃，她们……皆是描述的有鼻有眼，属下也不好确定……”
季平川挑起一侧唇角，声音低沉而魅惑：“若是旁人在套你话，你可会实话实答？”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面若红霞。
月色照不进棚内，季平川自然看不出她的异样，他续道：“宫中妃嫔无非不是活一个面子，这种跌面又没脸的事，谁会讲，自然是要无中生有了。”
女子有一瞬的懊恼，不管她在人前多么大方明慧，总能在他这儿变得渺小且卑微，这般显而易见的道理她怎么就忽视了呢。
一阵细小轻慢的脚步声传入季平川的耳朵里，他听见有人正慢慢走近，随即对那女子一使眼色，低声嘱咐道：“小心盯着，回去吧。”
尔后棚内只剩季平川一人，还有那匹已经吃饱了正打着响鼻的马儿。
霍之湄是想挑一匹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练上一练，找寻感觉。她最后一次骑马还是及笄那年，受教于先帝，她才得以勉强在马上坐稳。
此时看着马棚里各色样式的马儿，霍之湄突然怀念起先帝来了，那个像她父亲一样给予她关照，教过她成长的男人，她其实一直都心怀崇敬，若非因着金龙入梦之说，他们彼此间也难有交集，只庆幸，他从未将自己当作他的妻。
季平川在看见霍之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出神，那眸子里的亮光被皎月给比了下去，霍之湄自然也就没注意到。
霍之湄今夜的穿着很是别致。褪了金饰的她少了那份本就与年纪不符的高贵，未施脂粉的脸上有着小女孩儿特有的娇稚，一身海棠红襦裙给人平添一丝妩媚，在月下被笼出一层柔和，沁入了季平川的身心脾肺。
“将军？”
霍之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的姐夫忠武将军，啊不，现在已经是镇国大将军了。
季平川背着手走出棚外，往人身后一瞥，见并无随侍，便抬起右手弹了一下人额前，然后露了一丝狡黠的笑。
“又叫将军？”
霍之湄没有防备，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倒是不疼，不过却是很没威严啊。
她捂了捂额头，抬眼气鼓鼓的看了一眼季平川，一脸的不忿：“姐夫怎么总是弹我额头，我好歹也是大梁太后啊……”
话说到最后，霍之湄自己都没了底气，她除了有个太后头衔，其余哪还像个太后，还有哪个太后会被臣子弹额头？
季平川被人逗笑了，手心覆在人捂着额头的手背上揉了揉：“好，那是臣无礼了，臣向太后赔罪，太后可满意？”
抬眼看人并没有悔过之意，反而笑得一脸得意，霍之湄也被人这番说辞，这副样子逗得笑了出来，本来阴郁的心情此刻竟稍有好转。
霍之湄放下了手，左右看了看，道：“姐姐没和姐夫一起么？”
季平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她用过膳便在帐里歇下了，我便自己出来遛遛马。”
霍之湄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那匹黑鬃马，不掩兴奋地指着问道：“那这是姐夫的马么？”
季平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过身往后一看，点了点头：“是啊。”转过头看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多少也猜到了几分，饶有兴致问道：“你想骑马？”
霍之湄定定的点了点头，那双晶亮眸子里的期盼和坚定让季平川看得有些呆。
“其实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入山狩猎呢，只可惜我不擅骑马，更不会射猎。”
“山上太危险，你即便会，也还是不要入山的好，何况你如今还是太后，出不得闪失。”季平川边说着这句话，边走过去解了缰绳，将马儿往外牵：“这边有一处好地方，地阔山高，我带你去那骑。”
说着就往外走，霍之湄本想问人一句那地方在哪，见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也只好提了裙摆小步跟在后面。
一炷香的功夫，季平川已带人来到一条小河边，河里的水清澈极了，映画着天上的弯月，如同那月亮掉入了河中一般，偶尔有几条小鱼跃出水面，打破了弯月的寂静，让人回归现实。
霍之湄很喜欢这匹通体黑亮的马，这一路都在摸它的鬃毛，此刻马儿突然打了几声响鼻，像是在回应她的抚摸。
霍之湄被这几声响鼻逗得一笑，转头冲人问道：“姐夫这马儿可有名字？”
季平川还真没给它取过名字，此刻灵机一动，道：“还没，不如你给他取一个吧。”
霍之湄一壁摸着它的鬃毛，一壁盯着它，想了想道：“其实我还真有个好名字。”
季平川闻言眉毛一挑，觉人不过是在说笑，却也摆出一副兴致颇高样子，笑道：“哦？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
霍之湄的面色却无笑意，反而十分正经，这幅样子落入季平川眼里却是让他有几分想笑，他此刻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霍之湄，等着人说出个那个所谓的好名字。
“正则。”霍之湄看着季平川，一本正经道：“我看见它，就能想起这个名字。”
季平川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睛已从方才的一眨不眨，变成了直直的盯着，少有的失了神。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