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面上隐隐显露出忧色,往人肩头靠去:“一旦宣布有孕,必是众矢之的,子晏,我总怕这个孩子……万一……”
“没有万一,不会有万一的,宛央你相信我。”他知道霍宛央的担忧,一个孩子想在后宫中成长需得经历怎样的艰辛,他当然知晓,所以他不会让这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
霍宛央的双眸笼上了倦意,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阖上了双眼:“我现在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殿中侍人早已退散,赵元昭给人一一卸着钗环簪饰,散下一头墨发,将人轻轻放倒在自己膝上。
“睡吧,午膳叫你。”
金阳铺洒,一室静谧。
窦瑰兰没想到赵元昭竟在晚膳时分来了椒房殿。
有一丝欣喜,还有一丝无措,她福着身子,眼睛自然垂下,盖住了眼底的一丝忧虑。
赵元昭抬手扶了人一把:“皇后免礼,坐。”然后向软榻迈步。
他人此刻温润如旧,再不见晨定时的那般模样,任谁看都想象不到这样的男子,也会有那样可怖的一面。
赵元昭挥手遣退着殿中侍人,锦绣看了一眼皇后,犹犹豫豫的往后退了两步,见人点头示意后才缓缓转身出了椒房殿,然而脸上还有些担忧的神色。此时赵元昭已坐在了一侧软榻上,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人也坐下。
茶壶里的热茶一直都温热而不烫口,窦瑰兰亲自给人倒了一杯,放在人手边,然后直接在人身前跪了下来,开口道:“陛下,妾有罪,始于受人蒙蔽,不知分辨,惹得后宫不平,妾已将传话的下人打发去了掖庭,宫中必不会再有此类风言风语,请陛下……降罪于妾!”
这一番话听在赵元昭耳里是句句恳切,字字肺腑。他伸手将人拉起,话里不辨喜怒:“起来坐下说,别动不动就请罪认错的。”
窦瑰兰借着他的力站起了身子,犹豫着抬头看了人一眼,应了声“是”,便在人对面坐了下来。
赵元昭抬起手边的茶盏,揭盖未饮:“朕早上虽一时恼你,却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过你既是皇后,一言一行皆为典范,必要三思而后行,谨慎为之才好。”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每一字都在敲打着窦瑰兰那根紧绷着的弦。她颔首,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陛下有意要护着元妃,任她说破了天,找出再多的证据也没用。
“方才过来时,听锦瑟说你最近睡不踏实,今年宣海国进贡的香料里有种可助安眠的,晚些先让程岁给你送些过来。”
窦瑰兰颇有受宠若惊之态,她端着笑,温婉而贤淑:“多谢陛下关怀。”
“其实朕今日来是想着陪皇后用膳的,登基后总是忙着处理各州各地的事物,许多时都忽略了你的感受,如今不比在东宫,倒叫你受了许多委屈,湘颦,你可怪朕?”
赵元昭轻轻覆上了窦瑰兰的手,看着她眼底由惊变喜,再到慢慢湿润。
“陛下……”
窦瑰兰忍不住落了泪,她不会记错,这是赵元昭第一次唤了她小字。她忙用帕子拭着眼角,低下头笑着说道:“兰儿失态了,是兰儿不懂事,总给陛下惹事,兰儿怎会怪陛下……”
赵元昭紧了紧覆在掌下的手,又道:“你是先帝钦点与朕的妻,咱们本就不必说如此见外的话,所以有些话朕并不想瞒你。”
窦瑰兰还浸在前半句话的喜悦里,待后话一入耳,她先是一怔,缓缓抬起了头,心里的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请讲。”
赵元昭轻声一笑,只这嘴角稍稍上扬便叫窦瑰兰心里又如春风拂过湖面般,荡起层层涟漪,看的移不开眼。
“朕难得遇上一个像元妃这般可心的人,她年岁小,腊月里刚及笄,又是初入宫,许多地方还需你多关照着。”
窦瑰兰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她赶忙侧过身,伸手去拿茶盏,脸上的笑还依旧明媚:“陛下便是不说,兰儿也会格外关照元妃妹妹的,到底是礼聘入宫的女儿家,今日之事确是兰儿失察,叫元妃妹妹受委屈了。”
赵元昭起身,走到人身前,双手按在人肩膀上,脸上笑意不减:“好了,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事便不再提了。自入冬以来天气渐渐寒凉了,你又睡不安稳,该多注意身子,不如这日后晨定的时辰都往后推一推,改在……辰时一刻,如何?”
这句话听得窦瑰兰心里愈发暖融起来:“陛下关心兰儿,兰儿受宠若惊,全听陛下的。”
赵元昭朗声一笑,道:“什么受宠若惊,朕理应关心你,不多说了,咱们开膳吧。”
转身往桌前迈着步子,赵元昭的心里这回算是踏实下来了。这天天都起早来椒房殿请安,不说霍宛央现在还怀着身子,本就嗜睡,否则不出多日,非要累坏了不可。
晚膳过后送走了赵元昭,窦瑰兰的笑已不在脸上了。这一次她意识到的确是自己急躁了,心里迫不及待的想要问罪元妃,但其实根本没有掌握在手的有利证据,也确实低估了元妃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陛下从来就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却为何偏偏迷上了元妃。
元妃和庄懿太后又如此相像,难不成陛下以前对庄懿太后还生过什么情愫不成?结果恰好出现的元妃便成了这情感里的寄托?
思及此,窦瑰兰不禁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她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不着边际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不过锦绣说得对,元妃不管因何受宠,现下都是十分得陛下宠爱的,而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所做的任何不利于元妃的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会招来陛下的厌恶。
所以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有任何作为,而是应该任由陛下宠着元妃,总有人会看不下去,届时只需自己费些煽风点火的力气,便可隔岸观火了。
只是上次召见沈媚,没想到她居然会委婉拒绝自己抛来的橄榄枝,要不然用她来对付元妃,说不定还能有些成效,毕竟陛下曾经也很宠爱沈媚。
只是元妃这个威胁太大,她担心夜长梦多,总想快些下手。以她现在的宠爱程度,日后怀有身孕那都是早晚的事,若是再为陛下诞下个一儿半女,那自己这个皇后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可是自新婚夜后,陛下再没碰过自己,除了初一、十五还照常在自己这儿歇着,却也从不行夫妻之礼,更别提怀孕生子了。
再自元妃入宫后,这一月里原本有两日都应在椒房殿里歇着,如今便也只有一日了。窦瑰兰隐约觉得,这已是她后位不保的初期征兆了。
所以元妃必须除掉,且不论早晚,都要除!
这日霍宛央晨定回宫后,已是将至巳时了。
进门一壁由南珍给褪下披风,一壁将手炉递给了北珠,去炭炉前伸手烤着火:“一过十五,这天竟开始渐渐冷起来了,如今晨定抱出去的手炉,回来都不暖了。”
北珠给人倒了热茶送人手上,应着:“娘娘每日还是坐撵回宫的好,这冰天雪地的,万一磕着碰着的,可如何是好。”
接过热茶霍宛央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大家都是走着回宫,唯独我坐撵乘轿的,太引人注目,好在现在晨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时辰,也够我好好休息了。”
南珍不以为意:“那是他们品阶不够嘛,娘娘也太小心翼翼了些……”
北珠接话:“娘娘小心是对的,只是奴婢心疼娘娘和小皇子,大冷天的还要受风。”
霍宛央坐回软榻,抱着宝哥儿来回逗弄,笑道:“你们都被陛下传染了?这肚子都还不显呢,倒知道是个皇子了。”
珍珠二人相视一笑,北珠随后道:“娘娘一提陛下,奴婢想起来了,您去晨定的时候,程公公奉命来送了宣海国的贡品来,十匹桑绣织锦,椒房殿五匹,咱们这儿五匹,五盒百花胭脂露,椒房殿两盒,咱们这儿两盒,沈贵仪那一盒,还有好些个香料,花种,这些各宫都送了。”
北珠压低了声音,又道:“这次宣海国还私下相赠了一个金祥云玉如意掐丝项圈,陛下将它给了您,这个阖宫都不知道。程公公送来的时候,那项圈用那红绸布裹着,只稍稍欠开一角,都往外冒着金光闪闪,这是陛下只给娘娘留着的好东西呢,现下都在暖阁放着,等您清点入库呢。”
霍宛央一偏头,略带疑惑问道:“就这些东西了?宣海国的进贡怎的一年不比一年了。”
北珠摇了摇头,低声道:“并非,据说那项圈可抵宣海国半座城池呢,所以这次旁的贡品都不算多。”
南珍在一旁接话道:“陛下对娘娘真是好的没话说,什么好东西都送咱们千秋殿了。”
霍宛央弯唇一笑,不再说话,低头拨弄着宝哥儿的长耳朵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又开口道:“拿两匹桑绣织锦,送去棠梨宫颐华殿齐贵嫔处,算是谢她上回在椒房殿帮我说话,再拿一匹织锦和一盒百花胭脂露,送到颐儿那,其余的都入库吧。”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