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一会儿，霍宛央才把两幅画又收回了匣子里，尔后轻轻说了一句：“夭夭成日念叨你呢，晚膳一起用吧。”
即便对赵元昭还有着心结，却也不能不为夭夭考虑，而且在霍宛央的心里，她还是深爱着这个人，所以才会如此心伤又为难吧。
从九龙殿出来时天色已然全黑了。
“到底是冬日了，天黑的这样早，夜总是这么长。”
这句话是话里有话，霍宛央装作听不出来的样子，笑着回道：“天气冷了，陛下该注意添衣才是，若是生了病，就该觉着白日也长了。”
赵元昭脸上带着微笑侧首看了她一眼，然后悄悄往人身边靠去，好似不经意般碰了一下霍宛央的手，然后直接握在掌中。
霍宛央没有再拒绝或者挣开，眼神飘忽一瞬，随着人一起踏出了殿外。
待走上宫道时，他们才看见了黑夜中仿佛有一片火光，而且离他们很近，好似……就在旁边的千秋殿上方。
正愣怔间，前边忽然跑来了千秋殿的看门小侍，不等到人前，直接踉踉跄跄上前跪了下来：“陛下！娘娘！千秋殿走水了！”
霍宛央一愣，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后匆匆往千秋殿加快了脚步，赵元昭跟在人身后一同快步往千秋殿跑去。
还未入殿，便见外头来来回回提着水桶忙碌的小侍，嘴里一边大喊着“走水”，一边召集着更多的人往千秋殿去救急。
赵元昭回过头，对着程岁嘱咐道：“一会儿若是皇后带着人过来，让她们都回自己宫殿里待着，告诉她们这是圣旨。”
千秋殿走水，皇后肯定会待着各宫嫔妃来看热闹，搞不好还会出事，赵元昭能预料到这不好的一点。
霍宛央没有多少迟疑，提起裙子便大步往千秋殿内跑去，在踏入院中后，看着眼前宫殿被火光包围的场面，一时愣在了当场。
千秋殿内已经火光冲天了，霍宛央抬眼远望着，貌似是从殿顶烧起来的，殿前铜铁缸里的水都用完了，几个小侍提着水桶一桶一桶扑着大殿门口窜出来的火，还有几个小侍用水龙浇着大殿上方，但火势依旧迅猛。
霍宛央环视着院中的人，看见南珍抱着夭夭站在一旁，脸上不知从哪沾了灰，她跑上前，看着夭夭无恙，心下松了一口气，问道：“南珍，颐儿呢？”
南珍看见霍宛央回来了，顿时眼睛一红，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娘娘……”
见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露出为难伤感的神情，霍宛央方才掉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有些着急了，又问了一遍：“颐儿呢？怎么没在院子里？是回永和宫去了吗？”
赵元昭此时此刻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的眼睛蹙起的眉间都带着一丝难过。
南珍的眼泪掉了下来，撇着嘴道：“娘娘……金嫔娘娘……在千秋殿里，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什么意思？”霍宛央压根就没往坏处想，一时间也不敢去相信，见人撇着嘴红了眼圈，霍宛央的眼睛也有些红了，她直直盯着南珍，忽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什么出不来，说什么呢？”
有些呆滞地转过身，霍宛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燃着熊熊大火的宫殿，不知是那热气熏得还是烟雾呛得，竟有一刻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了。
她渐渐有些失神，盯着那处喃喃出语：“颐儿还在里面……”霍宛央脚步木然地往大殿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忽然拔开腿，向前跑去！
赵元昭反应过来，快步紧追在人身后，拽着人手臂一把将人抱在怀中，紧紧箍住她，附耳大喊：“宛央！你疯了吗！”
殿门口的火还在往出不停窜着，那几个小侍还在不停浇着水，这样的火，一看就知道，进去便出不来了。
可是金颐还在里面呢，她还没有出来呢……
“你放开我！放开我啊！”霍宛央大叫着，使劲儿掰着赵元昭的手指，眼泪已经夺眶涌出了。
“娘娘进不得啊！火势太大了，您进去了也是出不来的啊！”南珍也着急了，她知道自家娘娘和表小姐的交情，纵然是知晓进去就是一死，她也是拼了命要往里头跑的。
孔兰芝从后面上前，在人面前一下子跪了下来：“娘娘您冷静一下！您这么冲进去也救不了人啊！”
“可是颐儿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啊！为什么——为什么还在里面啊！”
霍宛央一边挣扎着要从赵元昭的怀中出来，一边哭喊着求道：“子晏你放开我，我可以救她的，你让我去救她，让我进去让我去！”
“宛央！你不要命了吗？这么大的火你怎么进得去！”赵元昭今日才知霍宛央的力气竟然有这么大，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拦不住她了。
“那就看着她被吞没在火海吗！我不要！你放开我！让我去救她！我可以的……我可以……”霍宛央嘶声力竭地哭求着，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南珍抱着夭夭也在孔兰芝身侧跪下了，抬着挂满泪水的脸，拉着人裙摆哭道：“娘娘，您还有公主啊，您舍命去救金嫔娘娘，是不要公主了吗？！”
只要一提到夭夭，霍宛央都会渐渐冷静下来，这次也不例外。
“颐儿……”
霍宛央慢慢停止了挣扎，任由赵元昭抱着，瘫在人怀中掩着唇，泪眼迷蒙地看着眼前这座被火吞噬的宫殿。
其实她都知道的，她知道她进去了也救不了金颐，可是她不想就这么站在殿外，等着这场火灭。
没了，什么都没了。
火灭后的千秋殿，再不复往日的气派华美，四处都透露着凄凉惨败，霍宛央踏着灰烬，在内殿里找到了金颐。
不，是找到了金颐的尸体。
她的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了，霍宛央是看见了她身上的金簪认出来的。
那个还是霍宛央进宫前送给她的，金颐每日都戴着那个簪子，进宫后也是，配着别的簪饰的时候，也绝不会把它换下去。
但是霍宛央从来都没注意到，也从来都不知道。
“殿顶上最先走的水，然后蔓至内殿窗下，当时公主还在内殿，是金嫔娘娘将公主抱出来交给奴婢的，金嫔娘娘说，内殿里还有两幅画她要取下来，她说娘娘很喜欢那两幅画，会经常盯着看，便又回内殿去了，然后忽然间火势大了起来，金嫔娘娘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
霍宛央含着泪听着南珍叙述着整个过程，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抚了抚她焦黑的尸身，轻声道：“颐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那两幅画，都是赵元昭送她的，金颐清楚她的心思。
赵元昭见人刚刚稳定的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蹲下身双手握住人肩头，来回轻抚安慰着。
忽然间，霍宛央感觉到了金颐尸身的不对劲，虽然她人已经被烧得焦黑，但是还能看得出来她整个人是紧贴在地面上的，很僵硬的紧贴着，就像是……在努力用身体压着什么。
压着什么？霍宛央反应过来后，便去搬她的尸身，可是僵硬的很，根本挪动不了。
“宛央，你怎么了？”赵元昭有些害怕，这样的宛央让他又心疼又担心。
霍宛央吸了吸鼻子，情绪不稳快速道：“帮我，帮我把颐儿翻过来……”
赵元昭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照着人说的做了。
几个人上前一起帮忙，金颐的尸身被翻过去的那一瞬间，便有两幅画卷滚落了出来。
完好无损，甚至连灰都没有沾。
果然是这样，她猜的没有错。
“啊——啊！”
霍宛央在那一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浑身瘫软在地上，抱着金颐的尸身仰天痛哭。
赵元昭一瞬间也明白了过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后背安抚，偏过头在人看不见的脸上也落了泪。
一旁帮忙的宫娥小侍见皇帝居然也落了泪，都是一副战战兢兢不敢看的样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孔兰芝偷偷抹着眼泪，南珍则抱着夭夭哭肿了双眼，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白日里还笑着说晚膳要用甜汤，入夜却忽然起了大火，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没有了。
可是谁又能料得到，就连金颐的死，其实都是人为呢？
椒房殿。
锦绣从外头快步进来，见殿中无旁侍，近前压低了声音着急道：“娘娘，千秋殿死的不是贵妃，是金嫔！”
窦瑰兰听见这句浑身一震，然后直接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殿外的宫娥小侍们听见了这一声抬眼互相看看，便又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地面了。
“他们人呢？都出宫了没有？！”窦瑰兰神色紧张问道。
锦绣点点头：“都已经出宫了，大人就在城门处，都已经备好马车了，会将他们都送出京城，按照约定三年后再回来。”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