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接旨,霍宛央都有着不一样的心情。
“还有这个,是陛下让老奴一道带过来给您的,陛下说您打开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那是一个藏青色的锦盒画筒,里面当是一幅画。
接过那锦盒谢过了程岁后,霍宛央便让南珍送人出去了。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画卷,北珠和霍宛央两人一人手持上轴,一人手持下轴,慢慢将画卷展开,一副“淑女祈愿图”便现在眼前了。
一个披着月白斗篷的女子双手合十笑容美好,一面飘着星月流光灯的湖水上还映着皎皎蓝月,女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一颗挂满了祈愿带的桃树。
霍宛央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场景,那是年初在灯会上,她祈愿放灯的场景,那人居然一毫不差的都绘在上面了。
“这画上的是娘娘呢,看这场景……像是在平湖?”北珠侧头一边看着画一边问道。
霍宛央点了点头,眼眶已有些润湿:“嗯,就是在平湖,正月十五出宫那次。”
赵元昭的丹青极好,这个霍宛央早就见识过了,却不想时隔五年再见他的画技较之以前还要炉火纯青。
南珍笑道:“陛下对娘娘的情意啊,叫我们这些小丫头看了都眼热呢。”
北珠打趣道:“瞧你这副思春的样子,合该让娘娘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
南珍羞红了脸的样子惹得霍宛央和北珠二人笑声朗朗,再看手中画卷,这份生辰贺礼,倒是特别,不等南珍和北珠欣赏完,霍宛央道:“去内殿找个地儿,把它挂起来吧。”
南珍这边刚应下差事,就见一个小宫娥进来道是皇后娘娘的仪仗往千秋殿这边来了。
这倒是位稀客,已经有几月不见皇后的霍宛央此刻倒是有些兴奋了。
窦瑰兰搭着锦绣的手下了凤撵,步至院内一众奴仆跪地相迎。她一面往千秋殿走着,一面观察着院中的陈设摆置,较之她初次来千秋殿的时候,又多了不少的稀罕玩意儿。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了心里翻腾倒海的嫉妒,抬脚入了殿内。
此时殿内只有南珍和北珠,并不见元惠妃,窦瑰兰步至上位坐稳,问着下头还拘着礼的侍奴,道:“你们娘娘呢?”
南珍一低头,恭敬道:“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正在内殿喂养寿乐公主呢,公主不吃奶娘的奶水,只认我们娘娘的,还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
哪有一朝皇后等妃嫔的道理,窦瑰兰虽然心里有火气,但也不好发作,脸上依旧笑着,温和道:“无妨,寿乐公主很是聪敏呢,倒是劳累元惠妃了,你们都起身吧。”
昨日下午便得知了元惠妃诞下了公主,陛下还当场赐了公主封号,抬了她的位分,一向对外温婉有礼的她气不过,竟抬手砸了桌案上插花的琉璃瓶。
元惠妃,她何德何能!
然而她如今只是诞下公主便位及四妃之首了,若哪日再诞下皇子,自己这个皇后还要不要做了!
深深的不安浓浓地笼罩着窦瑰兰的内心,她坐不住也睡不着,却无可人奈何。
内殿里,霍宛央逗弄了好一会儿小人儿,才起身出了内殿。她才不是来内殿喂夭夭的,椒房殿同千秋殿这么近的距离,皇后还摆着仪仗来千秋殿,谁知道她是不是来耍威风的,如若不然又何必动这么大的阵仗呢?
霍宛央不信窦瑰兰此行是来关心她的,她心里必定厌极了自己吧。
“叫皇后娘娘久等,是妾的不是。”霍宛央出了内殿,对着人福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窦瑰兰扭头看去,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生得真是美。
月里的女子大多身材臃肿,她没有,稍显丰腴更显风韵,换了四妃的穿戴更衬得人华贵仪美,还添了抹雍容在内,再加上那抹笑,弯起的眉眼如星月灿目,叫同为女人的她都无法移眼,更别说男子了。
这副皮相搁在哪朝哪代,能不得宠呢?
窦瑰兰冲人一笑,关切道:“妹妹快起身,你如今在月子里,不必拘着这些虚礼,南珍啊,快给你家主子搬个绣凳来坐。”
霍宛央一笑,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檀木椅,转身入了座。有垫着软垫的椅子不坐,坐什么绣凳?
窦瑰兰见此状嘴角微颤,轻声一笑,道:“倒是这千秋殿宽敞舒适,本宫都没注意到这旁边就有木椅呢。”
霍宛央也装作不知她心里的诡计,直接说道:“还要劳烦皇后娘娘亲临千秋殿关怀备至,妾当真荣幸。”
谁是来关心她了?窦瑰兰心里暗暗道。不过这话一出,即便她真想暗自刁难人一番也是困难了。
“妹妹说笑,本宫身为皇后,理应关心后宫众人,不过本宫今日来,还有一事。”
霍宛央看着皇后,眼底故意流露出疑惑,只听人道:“妹妹一入宫,便独占盛宠,即便有孕,陛下也是格外疼惜妹妹,一入后宫便陪在妹妹你这里。”
她顿一顿,又道:“如今你尚在月中,应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方才听南珍说寿乐公主只认妹妹的奶水,想必妹妹定是十分辛苦,再无暇分身来伺候陛下了。”
窦瑰兰一笑,往身后软枕上一靠,又道“不过这日后日子多,也不在这一两月,妹妹的身子先养好了那才是最重要的,日后也好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再为皇嗣出力。”
霍宛央听得头疼,直言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窦瑰兰远山一挑,温婉笑道:“本宫的意思妹妹自当明白的,如今妹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有时说上一句话那可比本宫磨破嘴皮子,要管用得多。”
她喝口茶润了润喉,看着人接着道:“前些日子妹妹一直深陷传言困顿,如今这传言虽不攻自破了,却也对妹妹造成了诸多影响。妹妹何不借此机会来搏个贤良的名儿,也好让陛下格外疼惜妹妹的大度,正中一个惠字啊。”
呦呵,这是故技重施了。霍宛央心下了然,当日她身为太后时,会去劝赵元昭入后宫,无非不是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与人在一起了,可如今真的在一起了,她又怎么会再做那样的事去惹人伤心。
不过皇后这话说的倒是好,只可惜她霍宛央是已经在皇宫里待过四年的女人了,而不是刚入宫由她哄骗的小丫头。
现在细细琢磨起今儿早那圣旨上的意思,霍宛央才渐渐明了深意。
惠字自己已经承了,越过了的淑、德、贤,如今却是都包在那句贤良淑德里了。
那圣旨上都清清楚楚写着呢,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必要去搏那贤良的名儿呀!他还真是为自己步步都打算好了,得夫如此,叫霍宛央还怎么舍得再往外推啊!
喝了一口水,霍宛央故作为难神色,道:“皇后娘娘您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妾早就劝过陛下不要独宠于妾,要在后宫雨露均沾,奈何陛下并不听劝,反而觉得妾贤良淑德,更添疼宠,叫妾如今更是不敢多言了。”
窦瑰兰的手紧紧握着茶杯,看着霍宛央的眼神里,不免多了一丝震撼。
她竟然用自己的话来回自己,还不忘给自己戴上一顶高帽,如今自己倒是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哪里是刚及笄的小丫头,窦瑰兰突然生起了一种无力之感,若是她生与自己同岁,想来这椒房殿根本和自己无缘吧。
想到这儿,窦瑰兰的不安顿时又从心底生了出来,看着霍宛央神色里不自然的流露出敌意。
霍宛央看在眼里,只做未知,如常扮着小女孩儿的娇俏,睁着一双水汽氤氲,满是懵懂的眼睛,看着她。
窦瑰兰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只是久久不曾说一句话。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只怕底下那人早起身跪地请失言之罪了,可她霍宛央还稳稳地坐在那里,眼里脸上一丝一毫的惧都没有。
半晌后,窦瑰兰又道:“既是如此,陛下还真是宠爱妹妹,妹妹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盛宠,定要再为陛下诞下皇子才是呢。”
霍宛央莞尔一笑,道:“多谢娘娘教诲,妾自当勉励。”
“元惠妃,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这个位分,你可得好好担着。”窦瑰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霍宛央看着她,神色轻快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忧,得您教导,效您所为,妾能担的可不止这个呢。”
窦瑰兰还在笑着,可任谁看那笑都僵得厉害。她紧紧抿唇,再不发一言,喝完了杯里的茶后,起身与人道:“本宫不打扰妹妹静养了,寿乐公主诞生,椒房殿内还有一堆事要等着本宫处理呢,妹妹好生调养吧。”
“恭送皇后娘娘。”
窦瑰兰搭着锦绣的手走出了千秋殿,再看到院中这些摆设后,她的心里只剩不安与无力了,待至凤撵前,窦瑰兰回过头,失神地望着头顶上那块烫金匾额,怅然若失喃喃道:“妃位,四妃位,她都能担呢。”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