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日里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其余时间霍宛央都在和赵元昭游玩观赏着整个鹿园,用了半月之多的时间,总算将这里各处都走了个遍。
这个鹿园有着梁宫里许多没有的珍稀美景,比如杏园内那棵已长千年的银杏树,百禽园内那只会说话的鹦鹉。
这日定省结束后,霍宛央出了丽明殿,与孔兰芝和南珍二人有说有笑的一同往临芳殿走着。
“昨日的老鸭粉丝汤极是入味儿,姑姑这手艺都可去膳房了!”
“娘娘总是这么客气,您唤老奴名讳即可,若是您不介意,同陛下一样唤老奴一声奶娘也行的。”
霍宛央甜甜一笑,其实她早有这样的心思了:“奶娘!那便说好,以后我也唤您奶娘。”
孔兰芝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许是离家太久远了,这半月和孔奶娘的相处总让霍宛央找到了一种同母亲相处的感觉,也迅速同人熟络了起来。
正说着话,方转过弯便见前头北珠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跑来。
北珠向来很是稳重,往前遇着再着急的事她都不曾用跑的,看这情景,霍宛央的直觉便是夭夭出事了。
北珠一路气喘地跑来,尽量平稳着声音与人道:“娘娘,公主她……”
方才霍宛央还抱着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听见这几个字,霍宛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三个人方才的欢声笑语已不见,还不等北珠说完,她便疾步往前而去。
霍宛央还没踏入殿内,就听到了夭夭哭喊的声音,小人儿往日哭,声音再大也不像今日这般,这哭声极是撕心裂肺,就好似此时此刻正在承受着什么苦痛一般。
她提着裙摆,快步跑进了殿里,待霍宛央一入内殿,看向小木床里的夭夭时,眼泪已经不自觉的往外涌出了。
“夭夭……夭夭你怎么了?”
霍宛央失神看着眼前小人儿,一步一步走近,伸手抱起她轻声问着,就像是怕吓着她一样,下一瞬,她转过身,看着内殿跪着的一众人,如同疯了一般叫喊道:“这是怎么了啊?!”
北珠跟着后面进来,跪地道:“公主方才醒来还没事,就是哭闹不止,怎么哄也不哄不好,奴婢刚要去寻您,便发现公主脸上都是红疙瘩了,已经叫人去请周太医了。”
夭夭的脸上此时此刻布满了小红点,就像是过敏症一般,霍宛央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掀开她的小衣,里面亦是如此。
大颗大颗的泪滴止不住往下掉着,霍宛央一边掉着泪一边哄着人,听着怀中小人儿哭得撕心裂肺,霍宛央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听见临芳殿的传召,周扁仁不敢有半刻耽误,忙提上药箱,快步与人往临芳殿走去,在殿外还碰上了正往里走的皇帝。
“给陛下请安。”周扁仁依着礼数给人行礼问安。
“别耽误工夫了,快走。”赵元昭则是不看不听,一摆手示意人赶紧往前走。
周扁仁应了一声,又提起药箱往前走着,跟在人身后不断地偷偷打量着前面这人,尔后低低叹出一口气。
赵元昭一入殿,便见霍宛央抱着小人儿正哭着伤心,他的心里跟着一疼,柔声唤了一声:“宛央。”
他上前看着夭夭让人怀里那心疼的模样,他揽住人肩头摩挲安慰着:“不用担心,夭夭许是什么过敏症,让太医看一看,没事的,别担心。”
话虽如此,但她看着夭夭这个样子心里就是心疼,她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难过,夭夭这个样子每哭一声,就像往她心上扎了一个洞一般。
她将小人儿放到了床榻上,始终陪在一边,未离半步。赵元昭也跟着陪在人身后,冲着周扁仁一摆手,示意他赶紧上前去看。
周扁仁一刻不敢耽误,擦了擦额前的汗,赶忙去床榻边上跪着问诊。
殿内除了夭夭的哭闹声再无别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夭夭还在哭着,周扁仁在诊着,如此反复,却是迟迟没有下文。
霍宛央终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开口紧张问道:“为何要诊这么长时间,周太医,难道真不是普通的过敏症吗?”
霍宛央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不相信那是什么过敏症的,她是在后宫里已经待了四年的女子,那些腌臜事她见得不少,当她看见夭夭脸上的红点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对她的孩子下手了。
周扁仁没有马上回答,脑中思索片刻,为难开口道:“微臣还不确定,请娘娘稍安勿躁,微臣再诊一次。”
然而不管诊第几次,周扁仁心里都知道只会是这一个结果,只是他自己心中还无法相信罢了。
他无法相信,那人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夭夭哭累了,声音开始渐渐微弱起来,嗓音也嘶哑不再洪亮,不像方才那般撕心裂肺了。
周扁仁收回手,冲着霍宛央跪地磕头道:“微臣需要查验一下公主近来所接触的东西,还请娘娘帮忙行个方便。”
霍宛央忙站起身,指着小木床道:“公主平常的玩意儿都在这里了,这些东西也都是经过周太医查验的,不会有问题。”
周扁仁上前一一拿起,放在鼻下嗅着,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他摇了摇头,又道:“不是这些,公主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物件?不一定是玩意儿,陛下和娘娘可以再仔细想想。”
这话说得赵元昭和霍宛央皆是一愣,那如此说,这接触的东西可就多了。
霍宛央这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将头上的一支步摇拔下,递给了周扁仁:“周太医瞧瞧这个。”
这只步摇夭夭很喜欢,每次霍宛央带着她都会笑,会用手抓,除了那些玩意儿,这也算是她的玩意儿之一了。
周扁仁接过人递来的步摇,轻轻一嗅,心下了然。转过身缓缓道:“陛下,娘娘,微臣已大致了解了公主的病情。”
“是什么,快说。”
听得陛下所问,周扁仁直言道:“公主此症,不是过敏症,而是中毒所致。”
这话一出,霍宛央的腿一软,险些要跌坐到地上,幸而身后还有赵元昭相扶,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了泪下来。
赵元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一边用手拍打安抚着人,一边道:“你继续说,这是什么毒,又是怎么中的毒。”
周扁仁想了想,继续道:“这不是大梁国的东西,而是西岚的一种毒,名为‘解药’,是西岚人最常用的毒之一。”
西岚擅用毒,而当地的药与毒,赵元昭还是知晓些许的,只是这‘解药’,他倒从未听过。
“此毒为粉状,白色味甜香,直接与人皮肤碰触,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浑身起疹,奇痒无比,这粉状物若是入水,无色不易察觉,再与人皮肤直接接触,效力不减,只会延长发病时间,若是饮下亦是如此,方才微臣便从这只步摇上嗅出了这药的味道,分量亦可估出一二,这步摇上被浸了那药水,间接被公主所接触,久而久之公主才发病,这步摇应是很久之前便已经浸过这毒了。”
一字一句都如一锤一钉般敲刻在霍宛央心中,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是有人要害我,结果害了我的孩子……”
周扁仁垂下眼眸顿了顿,道:“娘娘已为成人,不比小儿,这点分量当是不起作用的,故而微臣大胆推断,是有人想对公主不利,才用了这个法子。而这毒,毒就毒在,这发病后的情状,若是不反复确诊,仔细查验,很容易与过敏症混淆,且若是再当过敏症去诊治,错用了过敏症的方子,则是万劫不复,必死无疑。”
听完这席话,霍宛央的腿已经软得站不住了。
之前看宫中别人的孩子受难下毒只觉得气愤,可如今到了自己孩子身上,不仅仅有气愤,还有难过、伤心、无力、害怕。
到底是谁会有这样黑的心肠,要用如此狠毒的法子来对付一个幼儿。
此时此刻霍宛央第一反应便是窦瑰兰,只有她屡次向自己发难,她想不到别人。
赵元昭扶着霍宛央坐到一旁,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他相较霍宛央是比较平静的,但是眼中的怒气却是顶盛。
“此毒可好解?”
周扁仁忙道:“陛下娘娘请放心,这毒根本不用解,待七日后这身上的红疹自会全部消退。公主这期间只会觉得身子奇痒无比,不会疼痛,故而才会哭闹,而这前两日也最是难耐,可以轻抚止痒,之后便无事了。”
这时赵元昭突然道:“周太医,为何你会对西岚的毒如此熟悉?你不是越州人士吗?”
周扁仁心下一怔,他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又道:“是微臣少时在外游学,在西岚待过一阵子,故而清楚,若非如此,只怕今日微臣要铸成大错。”
赵元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