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九龙殿内传出的不但有一纸废后的诏书,还有一纸立后的诏书。
“大梁帝令制曰:正妻霍氏,贤良淑德,即日册尔为后,入椒房,掌凤印,钦此。”
只有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历朝历代,哪位立后的诏册不是长篇大书,偏偏到了霍静姝这里,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且连名讳都未曾提及。
宣旨太监述完旨意后,将手中圣旨轻轻合上,恭敬递过:“皇后娘娘,大喜啊!”这位正妻本就该是皇后的,没有人会对她有什么旁的偏见,包括这位太监。
而霍静姝此时却如同痴傻了一般,抬眼看着那明黄旨意,一时愣在了原地。
宛央被废的事,她也是早起一早才知晓的,结果方才同莺歌了解了一二,这立后的旨意竟然便传至九龙殿东偏殿了。
莺歌跪在人身后,见霍静姝依旧愣怔在那,悄悄出声提醒:“皇后娘娘……”
霍静姝回过神,慢慢抬手接过了圣旨,却未道谢恩,也没说接旨。在太监错愕的注视下,慢慢站起身来。
然而她方才起身站定,季平川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的眼底一片乌青,霍静姝知晓他这是一夜未眠了。
待挥手示意其余人都下去后,季平川坐在了一旁的榻上,直言来意:“现在你是皇后了,太子和公主都由你来抚养,一会儿朕便叫他们把人给你送来,但是朕不会改玉牒,你只是他们的养母。”
霍静姝还来不及反应这一切,便听人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一时间口目皆呆,不知所措。
“阿湄那边你不用操心,朕虽贬她为庶人,该有的衣食一样都不会少。”
从这句话中,霍静姝知道季平川对宛央还是有情的,但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宛央?她已经很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再让她感受母子分离?”
季平川看着霍静姝,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平静说道:“废后是权宜之计,你亦是前朝民心所向,而太子和公主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所以短时间内,他们都由你来抚养。”
霍静姝是季平川的正妻,当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季平川起初妄想以一人之力来对抗前朝显然是想的太过简单,毕竟前朝不是前线战场,不是一个说杀就能杀的地方。
季平川说的这些霍静姝隐隐约约能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却不懂为何一定要把宛央置于那样一个境地。
“你想过她的感受吗?与丈夫分离,再与孩子分离,被囚在这么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
“她没有与丈夫分离,朕不会不管她,她也没有与孩子分离,时宜得当之时朕会把孩子送还给她,但是现在不行,马上便是春日大选,你让之后入宫的人如何去看待这两个孩子,日后又要让她如何在宫中立足?”季平川打断了她的话,与人直言分析。
霍宛央毕竟是前朝皇后,这个已是事实,无论现在众人会不会再去关注前朝皇后是不是庄懿太后,他都掩盖不了她是前朝皇后的这个事实,既然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前朝对抗,那就只能顺势而行,再做长久打算。
霍静姝轻声一笑,荒凉无比:“可是我才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不是吗?”
“是,只是名义上的,这是朕,所能给你的最多。”季平川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给了她最直截了当的回答。
眼前这人曾是霍静姝深深爱过的男人,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无法完全释怀,有的时候她会羡慕宛央,甚至是嫉妒,她从小就如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后又有两个男人可以将她呵护至此,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却从没有哪一种方式,是自己曾感受过的,不论是在将军府,还是在皇宫,从来没有。
“下月初八是钦天监看过的吉日,那日大选,你跟朕走个过场就行,册封的事也不用你来,朕拟好名册会直接送你宫里,你只需加盖凤印即可。”
霍静姝双眼无神看向不知名处,心寒如冰。
“日常规矩你都懂,以后与朕说话,别再这么无所顾忌,一会儿便迁宫吧。”嘱咐完这些话,季平川便站起身往外面去了,临到殿门处又添了一句:“别想着偷偷去见她,朕现在不会让你们相见。”
季平川出了东偏殿,往正殿去了,抬脚迈阶是一瞬,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西偏殿。
他不应该让霍宛央回含章宫的,应该让她住到西偏殿来。
脑中存着这个想法回到正殿没一会儿,外头已经由御书房转到九龙殿伺候的王福进来禀道:“陛下,悫妃娘娘求见。”
季平川搁置了手里的书册,叫人传入了,他也正好有事想要找她。
齐淑慎从外入内,保持着她为下属该有的恭谨,跪倒请安:“拜见陛下。”
“什么事,说吧。”季平川丝毫不与她绕弯。
齐淑慎慢慢抬起头,看着人道:“陛下真的废后了?”初闻此信她原是不信的,直到立后的诏书下来了,她才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是。”季平川颔首:“先让她摆脱前朝皇后的身份,再做朕的皇后不迟。”
齐淑慎的眼眸本有一瞬是清亮的,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又暗淡了下去:“也就是说,陛下终有一日,还会让霍之湄重入后宫?”
季平川盯着齐淑慎的眼眸慢慢眯了起来:“齐淑慎,你是不是忘了朕是为了什么才要夺这个江山了?”
齐淑慎将头瞬间垂下:“属下不敢忘。”
“没忘就好,朕其实也要找你,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重新待在朕的身边,你点子多,朕知道。”季平川没有在方才的话题上细究,转而换了另一个话题。
齐淑慎脑子转得极快,只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既能达到她的目的,又能成全季平川的好办法。
“属下是有法子,但是这个法子,需要属下与霍之湄见面相谈。”
季平川坐直了身子,眼神有一瞬间是慌乱的:“这就要见?”
齐淑慎点了点头,道:“反正早晚都是要见的,陛下不如早做决定,属下有信心,可以让霍之湄重新走到陛下身边。”
这一刻季平川已经开始好奇齐淑慎要用的是什么法子了,甚至已经开始隐隐期待了起来,向来齐淑慎说有信心的事,那绝对是有十足把握的。
“你的法子是什么?”季平川的话语里透露着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欢喜,齐淑慎听得出来。
“这个不能讲,陛下,您只管看结果便好。”
季平川扯了一抹笑,不在意她所卖的关子,颔首道:“再过一段时间,你再去见她吧,这会儿去,朕只怕她不愿见你。”而且他还想让霍宛央感受一下在皇宫中,没有帝王的恩宠是多么残忍可怕的一件事,让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届时她依赖起自己便能更加心甘情愿了。
锦安二年二月,梁宫开始了为期四日的春日大选。前几日侍女、太监都已经相继入宫了,初八这日便是选秀的日子。
霍静姝果然就是同季平川来走过场的,因为季平川选了哪个人,不选哪个人,基本都是一眼过目便定下的事,从未问过她的意思,她只有看着的份儿。
除了重臣高官的女子,季平川还挑了些面相不错的一并收入宫中了,看着她们眉眼中透出欣喜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皇权还真是个好东西,美人不止是手到擒来,而且还是争先恐后,让他一瞬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若是用这些来刺激霍宛央,季平川觉得也是不错的选择,让她看一看她不珍惜的东西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可贵。
而霍宛央在那日季平川走后便一直有些萎靡不振,再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用“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由最初被季平川让奶娘抱走怀晏的哭喊,到之后的日日求见不得见,再到现在每日除了萃福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她已经活得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她再一次被禁在了含章殿内,见不到孔奶娘,见不到南珍,见不到夭夭,连怀晏都见不到,什么都见不到,暗无天日。
她现在果真如季平川所言,每日就抱着灵牌过活了,这个灵牌,以及对夭夭和怀晏的挂念,都成了霍宛央不能放弃生活的缘由。
可是她真的好累,日日除了以泪洗面,再无任何心思做任何事,现在她的双眼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霍宛央觉得她的生命或许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也的确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活下去了,尤其是在听到夭夭和怀晏都由姐姐来抚养后,霍宛央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自私的想要偷闲躲懒,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知道姐姐一定会帮她好好照顾那两个孩子的,姐姐那么疼爱她,一定不会怪她的。
而她现在想去见子晏了,她真的太累了,她坚持不下去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