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霍之湄做了一个梦,她手里有一盏极美的花灯,可是刚点上烛火便整个燃烧了起来。在梦里霍之湄仿佛感受到了那火的热烫,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发现外头天已是大亮了。
霍之湄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用完早膳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半睡半醒间,南珍附耳轻声道:“娘娘,程公公带着内侍阁的人在外头求见呢。”
她缓缓睁开眼,那美人睡眼惺忪的模样让饶是一直伺候在身侧的南珍,也惊艳得倒吸一口凉气。
“传吧。”霍之湄理好衣饰,端坐好,叫人传入。
“给太后千岁请安。”一行人入内,为首的是程岁,后面是四个内侍阁的小侍,每人托着一个托盘垂首候在最后。
程岁带着众人问安后,弯着一双眯缝眼笑道:“太后娘娘,明日戌时陛下在太极殿为忠武将军设了接风洗尘宴,这是陛下命老奴一早送来的朝服金冠,这朝服上的金凤凰可是陛下昨儿花了一天的时间绘制出来的,叫内侍阁的绣女们赶了一晚上才赶成,这会儿还金光闪闪着呢!”
霍之湄从这话里知晓了昨日赵元昭没有过来原是因为花了一天的时间绘制绣图,也就同样知晓了昨日小桃林的人,真的不是他。
立时后头的小侍们齐齐下跪,将托盘高高举起,第一个托盘上是赤锦金绣的朝服,第二个托盘上是凤含东珠的金冠,第三个托盘上是同朝服一般的金线绣鞋,第四个托盘上是一串东珠颈链,一对东珠耳坠,以及余下一众金饰。
上次大选时霍之湄穿的那身朝服让赵元昭觉得过于老气了,这才亲自绘了绣纹选了颜色让人加工赶制。此时霍之湄欣喜之余,也有些看呆了眼,这般红艳总给她一种喜服的错觉。叫人收下后,又问了问程岁宴会上的事宜,便着人送出,去里头穿试了。
太极殿
太极殿内有两层高阶,顶阶上置一方宝座桌案,第二阶上一左一右桌案各置一边,这就是给宫中最尊贵三人的御案了。阶下左侧皆是男宾,右侧皆是女宾,内命妇在前,外命妇在后,依个人品级依次排序。
季平川和霍静姝二人一早就到了,分席而坐后,在太极殿里接受着其他人的恭贺敬酒,太后皇帝皇后皆未至,殿中一众人都无拘无束欢笑连连。大梁民风向来开放,故而此次宴会不止朝中权贵官员在,后宫妃嫔们也是在场的。
季平川刚饮下已不知是第几杯敬酒,就闻外头监侍高声唱报:“太后娘娘到!”众人在位的忙出席上前,交谈的忙闭嘴转身,推杯的忙置盏一侧,在太后娘娘迈入殿前时皆跪倒在两侧相迎。
每一个人都恭敬的低着头,有些胆子大,想一睹太后风采的也只敢掀高了眼皮去瞅人,却也只朦朦胧胧看了个大概,只知道是个极美的轮廓。
这里面唯有季平川敢直直的盯着霍之湄看,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那一身赤锦裹在她身上更显身姿曼妙,肤白胜雪,金线所绣的凤凰振翅飞舞着,栩栩如生得就好似要冲破束缚飞入天际一般,头顶的金冠凤尾流苏,随着她一步一摇闪耀着金光碎玉,斑驳着他的回忆,蹉跎着他的岁月。
霍之湄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顺着望去就见一个面目清冷俊逸的男子直直盯着自己看,眼神里有着探究,看人有些眼熟,却不知是何人,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迎上自己目光的时候居然还不躲开,就这样直直对视着。
霍之湄诧异着蹙了眉,脚步也慢了下来,直至登至阶上,转身再看那人时,他也丝毫不曾移开目光。
四目相对,二人心中各异,一旁察觉出异样的监侍发现此状后,忙小步躬身上前低声提醒着:“忠武将军,可不敢如此直视太后娘娘啊……”
这忠武将军现今身份十分尊贵,若是搁了旁人,准是被拉下去论罚了,就说大梁国民风开放,可却是十分重礼的,绝不敢如此大不敬的直视位分尊贵的太后娘娘,
季平川倒也坦诚,一垂首对已在阶上的霍之湄礼道:“忠武失礼,望太后娘娘恕罪。”
霍之湄一听,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自己的亲姐夫,这面色也由方才的诧异冷凝转而就变得如春风和煦,弯唇笑道:“无妨,哀家多年未见将军,方才险些未认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众人都很清楚了,若非知道了你是忠武将军,今日必是难逃一罚了。
霍之湄话说完再对众人:“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后,霍静姝先抹了一把额前的汗,她也知道,若非是自己与妹妹的这层姐妹关系,只怕方才夫君就要被拉下去处罚了,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今日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转而再一思及妹妹的绝美面容,霍静姝先是心下一紧,果然就连她的夫君也是难逃美色之人么?她还以为他心中只有战场厮杀保家卫国,对女色向来不理不会,却原来男人都是如此这般,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方落座不过半刻,又听殿外监侍道皇帝皇后至,众人又是方才的模样一一跪倒相迎。赵元昭看霍之湄已经到了,免过众人礼,入座后先举杯对人:“朕来的晚了些,先自罚三杯!”说着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
右侧座的皇后也不甘示弱似的,举起杯来:“是妾耽搁了时间,陛下若说自罚,那妾也跑不了要自罚了。”说着也端起酒杯。
霍之湄笑了笑,亦举杯:“人既齐至,便不在早晚了,可不要还未开宴,便先醉了才好。”话说完一杯酒顺喉而下。
下首众人都笑了起来,各自举起了酒杯,尔后皇帝一声开宴令下,太极殿复又欢声笑语起来,只明显不似方才那会儿肆意开怀了。
霍之湄最是不胜酒力,方才那一杯下肚,这会儿已有些燥热了。此时宴至半刻,下面正是一出《琵琶舞》,为不扫众人兴致,她回头向赵元昭示意了一下自己要出去走走,便搭着南珍的手从另一侧退了宴。
季平川刚想起身,见对面霍静姝站起了身子,绕开人离了席,借此他也有了可以离席的理由。
场上舞毕,季平川上前礼道:“陛下,臣的夫人不胜酒力,方才已下去醒酒了,臣想跟去看看,稍后便回。”
殿上众人只觉这忠武将军真是十分爱重他的妻子,不禁低声啧啧称赞起来。
大梁国素来赞赏男女你情我愿的情爱,历年历代动人心弦的情事都会被记入大梁情册。要说起这大梁情册还是玄宗创办的,当年他就把自己与皇后的故事写在了情册上,后来玄宗驾崩,这情册便被放入了民间的千墨阁,阁主会将所有可传佳话都记录在册,至今已过上百年,阁中情册已藏几万卷,这里面就有一卷是记载了忠武将军灯会结妻,上门亲娶的。
赵元昭闻言亦是露出赞赏之色:“将军快去,别让夫人久等了才是。”季平川退至殿外后,顺着方才霍之湄离去的方向寻去。一炷香的功夫便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看见了霍之湄,还有霍静姝。
“姐姐和姐夫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的又把我和陛下扯一起了。”春风拂过,把这句略带娇嗔和羞赧的话带进了季平川的耳朵里,刺的他心头一跳,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藏身在一片竹丛后。
“唉——这也就是在私下里我才敢这样劝一劝你,我不便出来太久,将军还在里面,你再走走便回去吧,我要先回了,待散宴我再去与你叙旧。”霍静姝见一番说辞被人挡了又挡,也知不好再多说什么,先行告辞了。
季平川见霍静姝走出了竹林,才从那片竹从后走出,正和百无聊赖漫步的霍之湄走了个对脸。季平川毫无慌乱,还是那么直视着霍之湄,让霍之湄有种他才是上位者的感觉。
收起了一时的愣怔,霍之湄笑了笑:“是忠武将军啊,将军是来找姐姐的?”
季平川没回答,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反问道:“这儿只你我二人,怎不见你叫姐夫呢?”
霍之湄完全愣住,她与这个所谓的姐夫见都没见过几面,以前更是完全没有说过话,如今他一上来反倒像是与自己熟识了很久一样,完全无视自己是太后而他是臣子的身份,与自己坦然相谈起来。这让霍之湄很是吃惊,同样也领略到了她这位姐夫的与众不同。霍之湄不知道的是,她与季平川,的确是熟识了很久,或者说,是季平川对她熟识了很久。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