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盆娇艳的花朵有应季而开的,还有很多是反季绽放的,更是有许多让人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朵。此时眼前的场景让一众妃嫔们皆是欢欣雀跃,这里面有些花更是在百花园里也从未见过的,然而碍着宫中三大主子都在,众妃嫔们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兴奋,只低头频频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着,说的不外乎都是这花真美,那花真好闻这类的褒赞。
然而这一众人里,唯有沈媚的面容十分平静,没有其他人脸上的欣喜和眼底的惊艳,其实若是仔细看,还能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此刻的不安。她两手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睛虽盯着那些花看,然而注意力却根本不在这上面,随着一众人群往前走了好几段路,然后突然发现皇帝正回头看着她,沈媚忙收回心思,回过神发现已至白玉桥前了,她冲着人隐隐点了点头,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
此时大家都在观赏着白玉桥下的朵朵莲花,几个要好的嫔妃彼此间相互咬着耳朵,露出阵阵轻笑。清风拂过,涟漪泛起,河面上的莲叶都缓缓飘动了起来,阵阵莲香也盈满鼻腔,香远益清。然而就在众人都沉醉于此时此刻的清凉时,突然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伴着女子的尖锐叫嚷声,划过众人的耳膜。
有人落水了!众人纷纷转头,只见珍贵人在水里扑腾着,仔细看,她身边还有一个鹅黄宫装的女子,那人正是柳嫔!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叫出了声,尤其是在看见河面又上飘起一层红色时,叫声更甚了。几个侍卫忙下水去营救,赵元昭被吵闹得心烦,眉头皱得很深,他转过身冲着后面的人厉声呵斥:“都闭嘴!”
霍之湄在看见人落水的时候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此刻再一见血,她的心也就跟着沉了下去。珍贵人的孩子许是保不住了,那是赵元昭的第一个孩子,此时此刻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失落?谈不上,惋惜?有一点,不过更多的好像还是感慨。
窦瑰兰也看见了河面上的那片红色,她是与众人的反应皆不同,唯一一个愣在那里的人,直到赵元昭在她面前出声唤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整个人眼底写满了惊惧,这让赵元昭心里头一次对这个温婉贤淑的皇后产生了一丝疑。
沈媚和柳双妙被救起后都送到了离南月岛最近的永和宫,众人亦皆至。随行的是周太医,此刻正在给殿内二人诊着脉。
霍之湄坐在软榻上始终不发一言一语,偶尔和南珍附耳几句,脸上一直都是平静神色。赵元昭不由自主的时不时去瞥人一眼,这个微小的动作,全被一旁的齐淑慎收入了眼底。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搜宫后,霍之湄临出椒房殿,低头迈阶的时候正好露出的后脖颈,也就露出了那上面一片片的殷红。当时所有人都是低头福礼恭送的,只有她是抬着头的,也难怪会发现这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齐淑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转头看向一旁诊脉的周太医,面色一如往常。
大约过了一刻钟,周太医才收了帕子,转身施礼:“禀陛下,柳嫔娘娘无碍,只是珍贵人初次受孕本就不易,此番因落水之故受了惊吓,皇嗣已是不保……”
赵元昭面色冷凝的听完这句话,然后一言不发的将人挥手遣退,周太医忙提着药箱下去开方子了。一旁的窦瑰兰闻言却是傻了眼,她还没准备好,本不想如此快就将珍贵人假孕之事公布于众的,然而方才周太医的那番话……难不成珍贵人误打误撞的,真的怀上子嗣了?
霍之湄闭了闭眼睛,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样。一旁清醒的柳双妙见此也反应过来了什么,她不顾衣衫湿漉,直接跪在了地上,仰头冲着赵元昭大声道:“陛下,妾也不知为何珍贵人会拉着妾跳下水啊!”
柳双妙确实莫名其妙,她方才在岸边还在想着能不能折一些莲蓬回去,然后就突然被人扯着衣袖掉入了水里。方才一听太医此言,柳双妙倒是明白了,这是想诬陷她陷害龙嗣呢!
沈媚捡着恰当的时候醒来,一双含着秋水似的眸里尽是担忧之色,她的手覆在小腹上来回摸了摸,泫然欲泣的望向赵元昭,有气无力道:“陛下……孩子呢,孩子还好么?”
赵元昭转过身,见榻上沈媚已然转醒,他两步上前坐在人身侧,单手握住人一双手,轻声安慰道:“孩子……还会再有的。”
这句话沈媚听着只是句逢场作戏的慰言,可是落入霍之湄的耳里却是让她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孩子还会再有的,而且还会不止一个,这个宫里谁都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宫女,可唯独霍之湄不行,只因为她是太后。
青梅竹马又怎样,两情相悦又如何,还不是被这身份硬生生的拉开了距离。
霍之湄乏力的垂下眉眼,南珍低头问了句是否要回宫,霍之湄看了一眼赵元昭的方向,还是摇了摇头。
此时沈媚的一双眼里空空的,她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只任泪水往下掉着。她突然扭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双妙,眸底含恨,声音凄凄道:“柳嫔娘娘……为何要推妾下水?”
柳双妙瞪圆了眼睛看着躺在榻上的沈媚,完全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张口辩驳道:“珍贵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自己拉着我跳入水中的,怎的变成了我推你!我若是推你,我又怎会自己掉下去!”
珍贵人不再看柳双妙,而是转回头抬眼又看向赵元昭,将自己的一双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缓缓道:“陛下……您听妾讲,妾当时正在河边赏莲,突然间便感觉到有人在妾的身后推了妾一把,妾站不稳,却回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衫,然后便落入水中了……”
柳双妙的一双凤眼因着怒气已变了形,她忍住上前抽打沈媚的冲动,拔高了嗓音对着赵元昭诚恳道:“陛下!妾若真要去推人,怎的还会给人抓住妾的机会,珍贵人分明是在诬陷妾!她先是在茶里放迷药来魅惑陛下,又在有孕之时不惜借用腹中龙嗣来陷害旁人,实在是罪不可赦,请陛下明察!”
赵元昭忽然沉下了脸,面色阴郁的看着柳双妙:“朕何时说过茶中有迷药了?”他从这句话里很好的捕捉到了柳双妙话中的关键。
柳双妙愣住了,她方才太过情急,竟然不打自招了?只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冤枉至极的模样,蹙眉哀声道:“那日陛下着道,妾是亲眼见着的,怎会不知那茶里的玄机,而那茶便是珍贵人每日送入九龙殿的茶!”
陛下着道了?此话引得众人一惊,她们以为陛下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迷情香,才开始搜宫彻查的,却不想还着了道。窦瑰兰别过脸,去看向另一侧站着的众人,心底暗叹柳嫔的蠢笨。
赵元昭冷眼盯着柳双妙,一旁的齐淑慎突然开口,扯回了之前的话题:“珍贵人身怀有孕,为何会拉着柳嫔跳水?若真如柳嫔所言,这倒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妃嫔都频频点头的议论起来,这话的确在理,珍贵人怀着身孕,还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谁会傻到拉着人去跳水?
齐淑慎又看向赵元昭,续道:“嫔妾站得远,不曾看见珍贵人和柳嫔之间的纠葛,在场的各位姐妹可有看到些什么,能出来作证的?”
众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皆是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她们是真没注意,听见声响就见有人落水了,那一瞬间,谁还顾得去想是谁推的谁,又是谁扯了谁。
柳双妙往前膝行两步,离皇帝又近了些,抬头望着人,急道:“一定是珍贵人因上次之事记恨于妾才会出此下策要将妾置于死地,陛下明察啊!”说着将头叩在地上,俯身拜倒。
赵元昭此时看着脚下的柳嫔心中很是烦躁,皱着眉问道:“若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柳双妙一怔,缓缓抬起头去看向赵元昭,一时无话。若是她,她当然不会这么做,那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定是要好生看护着的,可是她怎么能够让陛下相信,珍贵人就是会这样做的人呢。
赵元昭不再由人辩解,结合着方才所言,对人直接道出了旨意:“柳嫔失德,有戕害皇嗣之嫌,着降为贵人,迁居澄瑞轩,禁足三月,期间用度、宫人皆减半。”一挥手又添:“带下去。”
柳双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等着自己,还不等反应过来便有人架着自己出去了,只留下一声声的“陛下”“冤枉”回荡在大殿上方。
赵元昭拍了拍沈媚的手,又给了人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起身对窦瑰兰道:“朕要先回了,余下的都交给你处理。”尔后便直接转身出了永和宫。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