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帮,倒不如说是请皇后娘娘视而不见,可沈媚不能说得太明显,更不能让皇后以为,在这件事上,是她占着主导权。
窦瑰兰一直未开口,沈媚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跪在那里低着脑袋,等着上头说话。
一层层的汗渗出,濡湿了她的里衣,紧贴在她的身上,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异常冷。
若是皇后娘娘不愿帮她这个忙,反而降罪于她的话,那她可就真的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窦瑰兰听她说的这番话,那里头的意思也是听得十分明白了。大好的机会……她在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这确实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对她沈媚是,对自己更是。
“本宫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你也要帮本宫一个忙。”就在方才,窦瑰兰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计策,若是成,则可扭转乾坤,若是不成,那便都算到沈媚头上,届时沈家和窦家,陛下自会权衡利弊轻重,而自己,还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大梁国皇后。
于是这日下午,窦瑰兰悄悄地留下了沈媚在陛下身边侍疾,自己则来到了临芳殿。
霍宛央正在内殿教夭夭说话,其实只有霍宛央自己在自说自话,而夭夭只在一旁又笑又闹的玩罢了。
夭夭第一声开口唤得是娘,这会儿已经会叫娘亲了,霍宛央在教她唤,爹爹。
像父皇、母妃这种字眼,霍宛央就没想去教她,因为日后早晚都会的,她只想听夭夭用细软稚嫩的声音唤她娘亲,唤这个最平常不过的称呼。
孔兰芝来报的时候,霍宛央没想到皇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下意识便想到会不会是赵元昭没事了?
安顿好夭夭,霍宛央出了内殿,正见皇后衣饰华丽的坐在正座上等着她。
在看见霍宛央出来的那一刻,窦瑰兰明显愣住了,尔后在人行过礼后,她蹙着眉头道:“昭元贵妃,宫中无人丧祭,你何故要着素衣白衫?!”
稍一转念头,窦瑰兰说出了更加难听的话来:“陛下如今只是生病而已,你这身打扮是有意在诅咒陛下吗?!”
霍宛央连眼睛都没有抬,声线平稳道:“妾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人替他祭上一祭,妾只是在自己宫中穿着素衣,并没有于六宫不宁,更何况陛下病重——”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这才抬眼去看了窦瑰兰一眼:“难道妾应该饰以华服美冠吗?”
窦瑰兰下意识便垂着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饰,丹凤朝阳金线绣衣,金珠玉喜镂雕项圈,腕间还盘着一串翡翠朝珠,确实华丽。
她知道霍宛央这是在变相指责自己,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可以去辩驳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懊恼,面有不快道:“即便如此,你只着素净的衣饰便好了,何必穿成这副模样……罢了,你先起来吧。”
霍宛央依言起身,看着皇后眼底的乌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以往他人病了,都是自己侍在身侧的。
不过没有自己,没有昨日的事,他也不会病吧!
“皇后娘娘不是该在紫宸殿侍疾吗?怎的得空到临芳殿来了?”
窦瑰兰给她指了座位,端起面前茶盏饮一口道:“昭元贵妃不该先问问陛下的情况如何了吗?”
霍宛央坐下后与人笑言:“皇后娘娘有空来临芳殿,说明陛下情况定是已有好转了,娘娘面色不好,眼底乌青又重,想来都是侍奉陛下的辛苦,有娘娘日夜以侍,陛下定会安康无事。”
窦瑰兰上下打量人一番,笑了笑道:“晨间陛下烧热已退,只是人还不见醒,太医说陛下这会儿已经无事了,等醒来了后再喂药即可,所以趁着陛下还在睡着的这会儿,本宫便过来看看你。”
听到这儿,确定了人无事,霍宛央的心也就放下了,紧接着又听人说道:“昨日紫宸殿门前的石阶都差点被踏碎,各宫妃嫔都来问候,今日上午也有许多朝臣都来问候上一声,昭元贵妃,陛下平日里如此疼宠你,怎么唯独不见你来紫宸殿问候关心陛下呢?”
霍宛央略一思索,乌珠一转,缓缓笑道:“没有及时关心陛下,替娘娘分忧解难,是妾的不是。只是昨日妾被公主缠了身,实在脱不开身不得空,只好让孔奶娘去代妾问候陛下了。”孔兰芝昨日去了紫宸殿的事情,霍宛央已经知道了,所以与窦瑰兰这么一说也是说得通的。
窦瑰兰却没有多少印象了,昨日来的人太多,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过半个时辰又是一波探问。她仔细回忆了一番,隐隐约约记起了那么一点,好像是听锦绣说过一嘴陛下的奶娘来紫宸殿把程岁叫走了。
窦瑰兰一笑与人继续道:“即便如此,你也该去紫宸殿探望一下陛下,陛下很是想念你,病中呢喃的都是你的名字。”
霍宛央的心跟着这句话错跳了节拍,双唇不自觉抿紧,没有说话。
只听人缓缓又道:“本宫瞧着你这会儿不忙,也得空,正好丽明殿内有些事还需要本宫去处理,你不如现在便替本宫去紫宸殿侍疾吧!”
窦瑰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话语里还有着些许小心翼翼,就等着她点头应下。
霍宛央其实是想去的,却又不敢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再次面对赵元昭,但是又很想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状况,一时间有些矛盾纠结。
半晌后,她还是应了:“妾领命,定会好生照料陛下。”
霍宛央决定去,哪怕只是去看一看,反正他现在还在睡着,也就不愁无法面对了。
送走了窦瑰兰,霍宛央进了内殿,由孔兰芝帮着换上一套素净的月白色裙衫,然后听人说道:“昨日去探望陛下,有意侍疾的妃嫔们,皇后都给打发回去了,明显就是不想有人争了她的风头呢。可今日……她却独独找了娘娘过来侍疾,老奴瞧着……总觉得不太对劲。娘娘,要不老奴先去瞧瞧,您先在临芳殿等等,别过去了。”
这个问题霍宛央也想过,为何窦瑰兰会偏偏让她来侍疾,她不该是那个最不愿自己亲近陛下的人吗?难道说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去问候陛下,她才会特地找自己来侍疾?
想了想,霍宛央缓缓摇头道:“不必了,那里毕竟是紫宸殿,皇后不敢在那里做什么出格的事。”虽然想不通,但她也知道皇后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在紫宸殿内,她不可能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否则若出了事,她便是首当其冲,得不偿失。
与人一同来到紫宸殿外,让人意外的是这大殿外竟无一个侍候的人,霍宛央愣怔的同时也不免疑惑,这程公公去哪了?王福呢?守门的侍卫们呢?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霍宛央心下的预感不太好,这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提着裙子片刻不曾停留的往殿里迈步。
殿内还是她上次来时的模样,连那抹昏暗的光线都不曾有变,她和孔兰芝二人往内殿走着,隐隐约约,她的耳边又传来了细细的话语声。
就在这时,霍宛央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是想到了那天,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她听到了那件让人伤心欲绝的事。
此时此刻,心中的感觉告诉霍宛央今天这件事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要她赶快离开,可是霍宛央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话语的内容,会不会比上次她听到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孔兰芝察觉出了些异样,她先霍宛央走在前头,说道:“老奴先去看看,娘娘在此先稍候片刻。”
霍宛央伸出手臂,一把挡住她,摇头示意,轻声道:“奶娘不必,我们一起进去。”
说着,她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迈着坚定的步子,往前走去。
内殿中。
赵元昭方才醒来,便一眼看到了坐在床榻边上的霍宛央,像是怕人再次离开,像那天一样转身就走掉,他抬起手一把捉住人手腕,将人一使力,拉到了自己身前,将人紧紧抱住。
“宛央……宛央我好想你……”
又是一行清泪落,模糊了他的双眼,熟悉的甜梨香味道钻入他的鼻间,让他心中安稳了不少。
“你知道你那日走掉,我有多害怕,我怕你再也不愿意见我了,怕你觉得我自私自利,怕你从此会害怕这样的我……”
赵元昭低哑着嗓子与人述着相思,抱着人竟觉得她这几日瘦弱了不少,这骨头架子都能摸出来了。
怀中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如那日一般挣扎,像是想要快速逃离他一样,这让赵元昭倍感安心,他将人抱得又紧了些,半晌后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紫宸殿了,话说那日我是不是吓着你了?让你为我担心了吧……”
正说着,赵元昭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屏风后的两道身影,转头蹙眉间,却见到了熟悉的裙摆和身形。
是……宛央?
那怀中这人是谁?!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