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家床上，那时马三才正在院子后面翻地松土，豆豆听春桃阿姨的话，收起了玩心，一直守在爸爸的床边，见爸爸醒来，立马跑出去喊来春桃。

　　春桃听了动静，连忙从屋里出来，见小五脸色煞白，又让豆豆将院子后面的马三才喊来。

　　春桃给小五喂了水，马三才在家院里打水洗了把脸，进了屋问小五感觉怎样。

　　小五皱着眉头，说道：“感觉胃疼。”

　　马三才说道：“你晕倒的时候请大夫来看了，说你营养不良，加上身体本身就有问题，具体也看不出来，我看八成是你四个肾脏在作祟，这东西多了总是异于常人的，加上你以前的饭量顶仨，现在吃那么点，身体上哪扛得住？”

　　“舅舅，爸爸是被饿的吗？”豆豆仰着脸问马三才，见马三才没回答，当即哭了出来。“我以后不吃饭了，把我的那份给爸爸，我不要爸爸死。”

　　“瞎咋呼什么，谁说爸爸要死了，去找盼盼玩去。”小五捏着豆豆的脸把他支开。

　　春桃见马三才的眼色，领着豆豆出了房门，马三才拉过长凳，坐了下来，他说道：“当初咱有钱的时候就该先给你瞧瞧病，身体里多长了东西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家里还有点钱，得去医院。”

　　小五说道：“我这不是病，我家世代以来都是遗传，我爷爷跟父亲都没出过问题，应该是我这些天累着了，我多吃点就成了。”

　　马三才说道：“我看你疼得不是一次两次了，得去做手术把多余的肾脏割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出问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豆豆可怎么办？”

　　小五听到豆豆，心里不是滋味，他说道：“做手术风险太大了，哪有身体里的东西说割了就割了的，再说光是检查怕是剩下的钱都不够，总不能活我一个饿死全家，我忍得住。”

　　“你这病会把你拖垮的。”马三才说道，他也知道家里的钱已经不够小五看病，没再多说什么，出了门，将厨房里热的米粥端来盛给小五喝了些。

　　后半夜的时候，小五腹中又一阵绞痛，他以为是憋尿久了，就翻身从床上下来。

　　那时豆豆已经在旁边的小床上睡着，小五打开房门，到门口的茅厕撒尿，他借着月光看到自己的尿液，一片暗红。

　　回到屋里后，小五坐在床边，听着暗夜中豆豆隐约的呼吸声，再不能入睡。

　　第二天清晨小五喝了点中药，觉得身体没多大问题，就骑车带着豆豆去了趟三里屯儿。

　　那时赵大海正在家里，见小五来找他，便把小五领进去。

　　赵大海家的门口搭了一个棚子，周围还有不少像是炒菜的大锅，沈阿娘和已经十多岁的丫丫忙着洗菜淘米。

　　“豆豆，叫奶奶。”小五说道。

　　“奶奶好。”豆豆乖巧叫道。

　　沈阿娘满心欢喜，说道：“豆豆真乖，都长那么高了，过来给奶奶看看。”

　　沈阿娘将豆豆拉到怀里，左看右看，觉得可爱，她看向赵大海说道：“大海啊，你看你也不抓点紧，人家小五的儿子都那么大了。”

　　“知道了娘，我跟小五出去转转。”赵大海听得耳根子痒，忙和小五出去。

　　赵大海听说了小五近些天来身体的状况，说道：“我带你去北平医院检查一下吧，你这病拖不了。”

　　小五拉住赵大海的手说道：“大海，我的病不打紧，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壮得跟小老虎似的，感冒咳嗽都没有一个，不会有事，就是豆豆我怕他以后步我的后尘，你带他检查一下，看看他肾脏是不是也有问题。”

　　“行。你等下，我回家拿钱。”赵大海转头进了屋，不一会儿推着凤凰牌自行车出来，带着豆豆，三人一起朝镇上行驶。

　　检查的结果是豆豆并未遗传小五的四个肾脏。

　　因为豆豆的力气比同龄人大，所以小五一直担心豆豆的肾脏也和常人不一样，好在豆豆的力气并未像他小时候那样大得夸张，小五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小五想起昨天晚上尿血的事情，就心有余悸，他回到三里屯儿后，找到了余拔牙，让余拔牙给他瞧瞧身体。

　　余拔牙在小五的腹部按了按，询问了小五一些情况，余拔牙说道：“你家三代都是遗传四个肾脏，力气比常人要大很多，你爷爷虽然是病死的，但多数因为是坐牢，你爸爱国呢则是死于瘟疫，按理说你不该出问题才是，应该是长久的营养不良引起的并发症，不打紧，要是你不放心以后可以去大医院看看。”

　　小五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昨晚尿了血，不知道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大病的征兆，或者会不会传染？”

　　余拔牙说道：“你放心好了，这些天你多注意饮食，不过咱这年月吃食却是成了问题，传染倒是不会传染。”

　　“我之前照顾我娘时，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小五又担心问道。

　　余拔牙说道：“秀梅都死了多少年了，要是传染早就传染给你了，不会等到现在才爆发，你的病其实不算病，不用过度担心。”

　　小五听余拔牙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

　　余拔牙说道：“如今闹饥荒，到处都是死人，但是咱们三里屯儿出了个善人，你瞧见富贵家门口没有，沈阿娘把自家院子里埋的金子都挖出来了，每天买菜做饭给村里人吃，只要一块钱就行。”

　　“一块钱？外村人也可以在这吃？”小五问道。

　　余拔牙说道：“外村人不行，毕竟人力有限，做的饭不够吃的，光养活我们自己村都够呛，更何况是外村的人，顾不上喽。”

　　“这时候沈阿娘开灶救济，不会惹来麻烦吗？”小五有些担心道。

　　余拔牙说道：“可不是，为此富贵那犊子和沈阿娘可吵了好久，沈阿娘觉得三里屯儿对她有救命之恩，非要开灶，富贵拗不过最后也同意了，你这些天不如就留在屯子里吃饭，管饱。”

　　小五虽然想这么干，但是他面子上过不去，他刚托赵大海帮忙，现在又要吃人家的，心理上过不去，再者路上赵大海也没跟他提着茬，他就更不能留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五本想带着豆豆回到长渠，但是沈阿娘把小五拉住，不让他走，沈阿娘给豆豆使了个眼色，豆豆说道：“爸爸，我想留下来跟丫丫姐姐玩。”

　　小五说道：“盼盼还在家等你回去，你不要舅舅和舅妈了吗？”

　　豆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沈阿娘说道：“要不这样吧小五，我这人手不够，你把盼盼他爹娘接来咱们三里屯住，让盼盼他娘来给我搭把手，我这缺人，旁人我信不过。”

　　“沈阿娘……”小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赵大海说道：“小五你就把他们接来吧，你看你最近饿得面黄肌瘦的，哪还有以前半点样子，我看着也心疼，更何况豆豆也得吃饱饭，你总不希望他饿着肚子不长个，以后成了矮子，我娘开灶还不是为了饱当年一饭之恩，那时可就你和江生会拿吃的给她，你不来吃，谁来呀？多不了你这一张嘴，再说世道那么乱，万一有人闹事，也好有人护着周全，咱们定的规矩不能给人乱了。”

　　小五点头，心里尽是感激，他回到长渠后将事情和马三才说了，马三才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让小五带着春桃和盼盼过去，他自己得留下来看家。

　　于是小五带着豆豆，春桃带着盼盼就到了三里屯，小五将家里长久没开的大门推开，收拾里面的房子准备住下来。

　　当天晚上春桃就被沈阿娘叫过去帮忙，春桃回来的时候，跟小五说道：“这个沈阿娘还真是宅心仁厚，善解人意，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人。”

　　小五便和春桃讲起小时候遇到沈阿娘的事情，一旁的豆豆和盼盼都听得上心。

　　夜里的时候，马三才循着门径摸来，跟春桃酣战，盼盼被聒醒，也不敢出声。

　　马三才走的时候春桃还说道：“你也搬来一块住吧，又没有旁人。”

　　马三才说道：“人家不吧咱当旁人但是咱终究是旁人，他们是看在小五面子上才同意你和盼盼过来的，我再来那就是不要脸面了，再说我在家看家，暂时也够吃的，你放心吧。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