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荣归故里
江生醒来后在伤兵营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他的胸膛和下巴都被烧得体无完肤,很多个夜里,灼烧的部位都发痒作痛,犹如蛆虫嗜咬,让他难眠。
痊愈之后,江生就在伤兵营当起了卫生员,他的手里有三连一班班长的徽章,也是进攻长津湖战役中唯一的幸存者,等到援朝战争结束后,自然是会给予军功奖励。
跟随大部队援朝战争一年后,那时的江生已经是随行军医,也是文工团的团干,江生在枪林弹雨中救下伤员,亲自跑到前线将重伤垂死的士兵背到安全的地方救治,主动请缨为被美军困在上甘岭的战士送去水源。
上甘岭那场战役无比惨烈,一口水就能够救一条性命,能送一个苹果的都能给予二等军功,无数的救援队前往都有去无回,江生也是在那场战役中,被一只手雷轰翻在地,一只耳朵永久性失聪。
三年后,战争胜利,抗美援朝的大部队纷纷被遣送回京,江生在这场战役中立功无数,可战争结束时他才十九岁。
江生并没有随着遣返队伍回北平,而是继续留在边境做后援工作,半年之后,江生被秘密送到福建某军事基地,成功揪出隐藏在组织中的重要前国军特务,之后他数次以新党员身份,从福建到广州,从广州到上海,听从党组织的安排,于二十三岁那年被授予中校军衔,留任上海解放军政治部主任和军医部指导员,等同副师级干部,陈政委的称呼也就从那时起确定下来的。
江生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九死一生,不能和北平的亲人有联系,和幼时他的亲戚朋友也没来往,但是他到上海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的同胞弟弟陈良。
一直以来,陈良都知道江生还活着的消息,他无论是在上海时见到将他认成江生的江绒,还是在北平时遇到了秦三爷、小五和张秀梅等想要急切知道江生消息的人,他都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陈良见不得从小时候起哥哥就被留在父亲身边,而他却只能去孤儿院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也见不到所有人明明望着他的脸,却像见到了另一个人的眷恋,人们找江生越是急,他心里就越是有种兴奋感,那种成就,独孤如狗,却让他十分痛快。
所以陈良决定,就是死,他也不会告诉这些人关于江生的任何事情。
陈良在临死之前还给远在上海的江生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没人知道,但那却是让江生决意留在上海,不再急着和北平的亲人联系的原因。
江生和陈良是同胞兄弟,他们的路走的不同,但是命运却终究殊途同归,打小远离亲生母亲,被各自豢养,江生没能唱成他喜欢的戏,陈良没能当上他梦想中的兵,而可笑的是江生后来去当了兵,陈良却唱了戏。
江生和陈良,这一生都在经历着身边人的背叛,他们天南海北走了一圈,到头来,本是个心境脆弱需要依靠别人的人,却总会成为别人的寄托。
陈良记得陈公博将他送到孤儿院时说很快会把他接回去,但是从此杳无音讯,再听到陈公博的消息时,他就成了大汉奸,成了一个被遣送回来执行死刑的人。
陈良不明白,明明他和哥哥江生长得一模样,凭什么他就能留在父亲身边,而他却成了弃子?
可江生也没在陈公博身边留多长时间,就被陈公博的原配赶走,加上政治原因,被黎叔送到了北平。
黎叔答应他,等安全了就会回来接他回上海,他不得不接受一个荒唐的村子里一群荒唐的朋友,还有荒唐地改了姓,接受一个野蛮任性的妹妹,直到陈公博死了,黎叔都没再出现。
那时的江生叫天天不应,他想,也许以后就只能生活在北平了。
起码母亲人很好,妹妹很喜欢他,他最好的朋友小五也很保护他。
直到出现了老江,那个疼他如掌上明珠的爷爷。
当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江生因为是秘密被送往福建,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参与组织工作,那么他原本的身份就以烈士被送回了家乡。
江生之所以没有再联系北平的亲人,一来是怕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出现会让大家觉得太突兀,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广州期间,曾经见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消失在北平多年的,小五的师傅,吴青云。
当年江生将老江当成自己的亲爷爷看待,每天随同老江一起外出行医,当瘟疫降临的时候,他们被关在学校里不能回家,江生和小五一同翻墙跑回三里屯,才得知老江病卧在榻,很多老江之前的战友纷纷前来探望。
江生那时躲在门口,不敢相信向来强壮的老将会突然濒临死亡。
那时的老江眼神颓靡地说:“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死期,只是没想到感染了鼠疫,我今年年头的时候去镇上找吴道长算了一卦,他说几年后这天下将会闹饥荒,到时北平城浮尸遍野,咱家还会饿死一个人。”
张秀梅说道:“算命的话不能全信,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让两个孩子没吃的,你就放心走吧。”
老江说:“不,你不能死,要死你也得等孩子长大成人了再死,我只是要你记着,最后一口吃的要给江绒,我再疼江生,他也不是咱江家的种。记住没有,若死的是江绒,你就是江家的罪人!”
江生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他明知道老江做的并不是错事,遇到饥荒年月,剩下最后一口饭,他也会让给江绒,可是这话从老江的口中说出,意义就不一样了,他心底过不去这道坎儿。
就像他一直以来都遭受的背叛一样,无论他多努力多真心取悦一个人,最终换来的,都是别人的无视和轻贱。
江生在广州那年,到了吴青云的宅子里坐了坐,吴青云给他起了一卦,说他若是能过了此劫,之后诸事都会逢凶化吉,将来势必平步青云。
那时的江生正处在明争暗斗中,他始终觉得吴青云的把戏是迷信,他对于当年老江临死前的话耿耿于怀,就问起了关于老江临死时的谶言。
那时吴青云笑而不语,给了江生一封秘信,让他三日后打开。
三天之后,江生半信半疑地打开秘信,信上的内容是让他当天吃完晚饭后回到居住的地方,房内点上一根蜡烛,在蜡烛燃烧完之前,从后墙瞧瞧翻出去,然后直接来宅子找他。
江生按照吴青云说得做了,可他到了吴青云的宅子后才发现吴青云已经搬走了。
江生认定了吴青云是个骗子,等到他返回住处时才发现门口围了一大圈的人,自己的住处燃起熊熊大火,他一眼就看得出是有人故意纵火,地上和墙上到处都是燃油。
正因为吴青云的秘信江生躲过了一劫,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江生也决定不再和北平往来,因为根据吴青云的谶言,几年之后天下大旱,灾荒席卷,江家还会饿死一个人。
无论是饿死张秀梅,或者是江绒,又或者是自己,都是江生不愿意看到的。
倒不如留在军中,听从组织安排,混个前程,不求光宗耀祖,总算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直到六零年初,自然天灾终于爆发,饿俘无数,民不聊生,江生再三斟酌,申请回京,想要阻止预言的发生。
这场灾难,除了一个叫三里屯的小地方没饿死过人,其余村子大都被饿死病死,人数锐减半数以上,有的村子死绝,不少周边城镇都成了空城。
而在三里屯周边的十里八村都传扬着三里屯出了个活菩萨,叫沈阿娘。
她在天灾人祸的年月,将自己的家底儿掏空煮菜做饭救济村民,感动了军区的某位大官儿,所以大官儿免费给她粮食和蔬菜,供应救济。
三里屯的村民们都活下来了,很快大家也都知道,原来那个死去的江生也回来了,而且是当了大官儿回来的。
死去的张秀梅终于被再次提起,她养的三个孩子,一门双状元倒是没多大出息,反倒是文文弱弱的江生鬼使神差地去前线打仗多年,回来后就光宗耀祖了。
甚至江生说一句三里屯该修修了,就有人到屯子里给家家户户盖了小瓦房。
很多三里屯的村民们都说,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能住得上瓦房。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