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音绕过回廊,穿过花园,走到厢房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裴府大概是打算办喜事的。
因为她发现四周都进行了修葺,连回廊的柱子,都是刚上了漆油,血红的颜色。
裴府能有什么喜事呢?
大抵是想要为裴兆瑞娶妻。
只可惜,裴兆瑞还未讨一个老婆,人便死了。
这样的打击,对裴太傅而言,应该更重吧。
苏韶音是路痴,所以一边走着,一边记着路。
好在裴宅没有曲折拐来拐去的各种小道,苏韶音勉强还能记得清楚。她人到了厢房,在婢女小心伺候的目光下,正打算走进去,忽然捂住肚子,表情痛苦的看着随着自己来的婢女:“茅厕在哪儿?”
苏韶音走到厢房的路上,见到了茅厕。
距离厢房这儿,还是有些距离的。
婢女听苏韶音这样开口,神色里就有些紧张:“我……”
“你带我去,然后你就可以去前面忙了。”苏韶音笑的十分和善:“我知道厢房在哪儿,又去了茅厕,总不会丢的。”
婢女心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她负责站在前厅,代替少爷的姨娘,就站在那里守着。
夫人失去了儿子之后,人就变得格外的神神道道。她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要一个个挨个站在前厅……像是陪葬的人一样。
她不喜欢这样,可又担心惹怒了夫人,会把自己赶出去。
现在她离开的时间有些久,早就心乱如麻,想要快些赶回去。若是迟了,少不了一顿鞭刑。
昨日里,她一个小姐妹帮少爷穿寿衣时,不小心弄断了少爷一根手指……那团黑糊糊的东西,谁能看出什么是手指?可就是这无心的举动,害的那个小姐妹被暴打了一顿,当场殒命。
现在得了苏韶音的准许,婢女松了一口气,快速带苏韶音去了茅厕,说了感激的话,立刻消失不见了。
苏韶音嘴角勾起一抹笑。
如若不是事先观察好了,她是不会要这个婢女带自己前来的。
现在,四下无人,她才能施展拳脚。
只是她到底是一个病人,刚才走了那么多路,她身上发了汗,扯动了伤口,更疼了。
苏韶音深吸一口气,人又走回厢房。
几乎所有的佣人,都是在前厅忙着。后院的厢房无人照看,门口也都挂着白灯笼。除了一间屋子。
苏韶音和这个罗云生,在苏府内碰过一次面。那次见面时,苏韶音发现,罗云生这个人是很奇怪的。
具体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个人格外的较真。他不喜欢自己的鞋子上有灰尘,不允许自己的衣服皱起,坐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先伸展衣服。他的胡子,似乎总是修剪的刚好。连指甲也是,像极了女人,呵护保养仔细。
这个人,又强烈的自我强迫意识。
那若是和裴氏约会,自然是件甜蜜的事情。
这门上象征丧事的白灯笼,罗云生自然会摘下。
苏韶音穿着软底棉靴,走路的时候,发不出声响。她小心的凑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地上躺了一对白灯笼。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罗云生还是一个浪漫的男子。
比起苏厝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罗云生多年未娶,人又在清贫之地。他身姿挺拔,肩膀宽阔,没有苏厝油腻的皮相,看起来像是很温厚之人。
苏韶音单看外貌,是更喜欢罗云生多一些。
干净,温良,浪漫。
她想到这儿,又是忍不住笑。
深闺怨妇,见到青梅竹马时,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
她靠上前去,听到罗云生开口:“珠儿,我多年未娶,你难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苏韶音微微扬眉,可真的是痴情啊。
裴氏近几日里接连受挫,正是需要好生安慰的时候。这个罗云生也真的是机灵,还挺会选时候的。
苏韶音微微一笑,人就走开了。
这样的对话听起来,像是许久才会结束。苏韶音现在没心思在这里听墙角,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之所以来看一眼,不过是确定,这两个人是否余情未了。
厢房内,裴氏别过头,强忍住内心里汹涌的情绪:“你不要这样,我已经嫁人了。”
“但是我不在乎!”向来斯文的罗云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喊出来的。
裴氏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捂住罗云生的唇。
罗云生顺势,抓住了裴氏的手。
裴氏惶恐,努力挣扎,奈何罗云生抓的很紧。
他目光灼灼,眼神定格在裴氏的身上,眼神多情至极。
裴氏的委屈,瞬间化作眼泪,从眼角滑落。
罗云生心疼,伸出手要帮裴氏擦泪,却不妨,裴氏紧咬下唇,神色抗拒的别过头去:“你不要碰我。”
罗云生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许久才落了下来。
他嗓音中满是失落:“珠儿,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防着我的。”
“对,我是变了。”裴氏咬牙发狠:“我已成亲生子,早就不是你心中的那个珠儿了。”
“不。”罗云生很固执:“你还是你,不管多少年过去,依旧是我心中那个笑容开朗聪明无双的珠儿。你是我的命,是我的……”
“不要再说了。”裴氏伤心欲绝,捂住脸颊,用力的哭了起来:“你不要再说了。”
罗云生却不知收敛,从怀中掏出刚才那枚帕子,继续往下说:“珠儿,你还记得吗?当初你不善女红,这是你为我绣的帕子。你要我留在身边,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我还记得,当时你细嫩的手指,指腹上都是细针扎出来的血口。我当时便发誓,绝对会对你好,我要娶了你……”
想起往事,裴氏神色中也有几分动摇。可她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在罗云生感慨往事的时候,一把推开了罗云生。
罗云生不察,重重的跌在了身后的梨花木家具上。
他神色震惊,眼神悲痛:“珠儿……”
“你若是真的尊我爱我,便不要用我们的往事伤害我。”裴氏在瞬间,神色已经恢复了自然。只是那一双眼睛红肿,伤心还是有的。
但是这一刻,裴氏强硬的态度,让罗云生伤心欲绝:“你们父女二人,果真是一样的人。你们觉得我无用,便要舍弃我是吗?”
裴氏听到这里,人愣了一下:“什么?”
罗云生嘴角是一抹苦笑:“珠儿,现在你在我面前,还需要演戏么?你说会嫁给我,可转眼就嫁给了苏厝。而我,本来是状元郎,转瞬就被贬到穷苦的乡下。你知道我为了回来见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裴氏是真的愣住了:“当初我嫁给苏厝,是苏家的老太太……”她不愿意再说下去了。这些陈年往事,是裴氏心中的一根刺。她对面前的罗云生,也生出嫌隙。她不相信任何人,不能因为片刻的情动,就出卖自己。
罗云生情绪悲痛,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这一刻,他像是看清楚了现状,发出一阵阵的冷笑:“若不是我的恩师在圣上面前开口,我怎么会被发配……珠儿,我为了你,半生未娶。我竭尽全力,好不容易从那地狱归来。可你现在说,你不爱我了?”
裴氏现在脑海中混乱极了。
她不知道到底应该从何谈论这些,只能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情,我会调查其清楚,还给你一个真相。但是我们之间,绝无可能。我现在不仅是苏夫人,我还是一对儿女的母亲。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脸上蒙羞。”
呵呵。
罗云生绝望了。
还给他一个真相?
二十年的大好年华,他低三下四极尽忍耐,到头来,只是一个真相?
谁能将那一段美好的时光还给他?谁能将他身上的委屈全部都……
罗云生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裴氏心慌意乱,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罗云生。可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结果。现在这样,虽然彼此都无比狼狈,也好过暧昧不清纠缠的好。
若是裴氏没有儿女,怕是也不会和罗云生不顾世俗颜面在一起。她是裴太傅的女儿,她不能丢了裴府的颜面。至于当年的真相如何,裴氏也不好计较。
看罗云生没有再纠缠自己,裴氏咬紧下唇,冲出去的时候,忙擦了自己脸上的泪。
好在今日是丧事,她哭花了妆容,也不算是出格之事。
苏韶音早就回到正厅,看到苏厝仍在和大臣们谈笑风生,忍不住摇头之后,小心上前,欲言又止的看向苏厝。
苏厝狐疑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当着同僚的面,他还是很喜欢扮演慈父的角色:“怎么了,韶音?”
苏韶音还是吞吞吐吐,有些小家子气。
苏厝不满,却又不想自己女儿在同僚面前丢脸,便引着苏韶音走到一边,不悦的开口道:“到底怎么了?”是受了岳父的气么?
他这个岳父心高气傲,骂人也是常事。
苏韶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刚才瞧见,母亲和罗大人,去了后宅……” 重生之蛇蝎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