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事情整理的差不多，二月初三，怀春和方一元就去了永城麻袋厂里干活。
方一元分到了流水线上干活，而怀春长得好看，又有文化，当过小学老师，领导还挺喜欢的，把她安排了一个很轻松的工种。
他俩是夫妻，分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夫妻宿舍，只有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里面有床，有个开水壶和一张桌子。
窗户上夹着很多报纸。
方一元还在跟怀春学习，字已经认识很多了，现在看报纸完全没有影响。
不过，有时候怀春也有不认识的字，毕竟怀春也只是读了个初中，还有很多复杂的字并没有教过。晚上八点钟下班后，城里还有夜市，路边的书摊也没有收摊。方一元去买了本字典，然后又从书摊上买了一本诗集。
近代诗选集。
他翻开几页，就看到了怀春当初给他读的那首《远和近》。
里面还有很多诗，方一元找了一首《致橡树》在读，这首诗在他看来，更像是情诗一些，他要默默的学会，然后念给怀春听。
所以，每天晚上等怀春睡着后，他就掏出这本诗集来，到外面走廊拿出手电筒来在心里默念这首诗。每天上班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默默的背诵这首诗。
还没等到他去给怀春念这首诗，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天下班后，怀春拿着开水壶去接开水，工厂的小青年林念祖就给怀春塞了一封信，说让怀春悄悄看。
怀春手里提着开水壶，夜里也黑，也就没看，只觉得莫名其妙，等回了宿舍里一看，竟然是一首诗，《致橡树》。
这首诗怀春看过。
工厂里那些还没有结婚的男女、处对象的，有文化的都在用这首诗来互诉情意。但她都是结了婚的女人了，居然还有男人来给她递情书，不由这脸还是略红了红。
工厂里的这些人可比村里那些男人体面多了，有文化、有见识、更有礼貌。
方一元一眼就瞧见了怀春手里的那封信。立马警惕的问：“那啥？”
“没啥，人送错了的。”怀春慌张了一下，立马把那封信给揉成一团给扔进了垃圾篓里。
方一元可不信，过去把那团纸给捡起来摊开了看，当即就黑了脸色，问：“谁送的？”
“天黑，都没看清！”怀春说，她不想多事。
他们来这厂里干活还没有一个星期，工厂里关系复杂，都是一帮一帮的，而且都是些有文化的人，大多也是以城里人为主，而他们是农村里来的，在这儿根本没有朋友。
因为怀春长得漂亮，很吸引人注意，虽然怀春已经结婚了，但是向她表露爱意的人并不少。
“是那个林念祖吧！我就看那小子上班的时候老盯着你看，还老找借口去跟你说话……”方一元不高兴的说。
“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呢！可还是你有福气，我只喜欢你。咱不理他。”怀春靠在方一元的怀里说。
唉，可惜了。
方一元自己准备的那一首诗，原本是要念给怀春听的，可却让别的男人写成情书给了怀春，现在再让他念，他都觉得恶心。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里吃饭，正好林念祖排在方一元后面打饭，方一元就跟他警告了：“如果怀春还没结婚，你追求她，我没有意见，但是她是我老婆，你这样就是骚扰她！你要是再纠缠她，别怪我跟你过不去。”
“我追求我喜欢的女人而已，不能因为她结婚了，我就不能喜欢和追求她了！”林念祖理直气壮的说。
“但她已经是我的老婆，你这属于骚扰已婚妇女，是流氓行径！”方一元怒气指责说。
“你配不上她！”
“那你就配得上？一个除了多看了几本书就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你能保护她？有流氓来欺负她，你用什么保护她？用你的书本？”方一元冷笑嘲讽。
这个林念祖是城里人，是读了中专毕业的。
“那你就能？”林念祖不服气的问。
“当然！”当初他可是从四五个流氓手里把怀春给救下来的。
两人这一番争吵，最后方一元决定跟他掰手腕来定胜负，一个男人如果连这么点力气都没有，如何去保护女人？
吃完午饭后，方一元让怀春先回宿舍里休息，食堂里收拾干净了，方一元和林念祖就在那儿比掰手腕。
架势坐上，方一元让林念祖先发力，好一会儿后，他才轻轻的一动，就把林念祖的手腕给压倒了！
“服不服输？”方一元问。
“不服！”林念祖瞪着眼睛说。
“那来打一架！打到你服气！”方一元说。
两人就约了今天晚上下班后，在厂子外面有块很大的空地，就跟那么打，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怀春知道。方一元说，作为男人不能让女人担心。
其实林念祖心里已经有些服气了。
但是他接受的教育是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遇到挫折不能气馁服输。
于是，两人晚上九点多就到那空地上去打架了。
林念祖不得不服，他确实在方一元面前弱小的像一只蚂蚁，方一元随便几下就把他打得动弹不得，他原本自以为比方一元优秀，家里条件更好，可是跟方一元一比较，就发觉自己真的比不上方一元。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告状说方一元和林念祖打架的事。
厂子里可不许打架斗殴。
方一元和林念祖立马就被领导叫了去问话，谁先动的手，为什么打架？让坦白从宽，或许还能从轻处理。
林念祖目前正面临要升小组长的时候，他要是背上了打架的事，那升小组长就没他的事了。
他正在犹豫着该怎么去求情。
方一元就已经主动说了：“是我打的他，这小子对我老婆有色心，我看他不顺眼，就看他下班后出来，堵路上把他给打了，他呢，就是自卫还了我几下。”
林念祖惊诧的看向方一元，他进这厂子可不容易，打架这么大的事，是要被开除的，他怎么能一个人给认下？
要是说约架，顶多两个人背个大过。
“好，有胆量自己认了，厂子里打架是要被开除的，回宿舍里收拾东西走吧！”车间主任不咸不淡的说，也没特别生气。
林念祖心里过意不去啊。
连忙跟车间主任求情：“主任，算了吧，你说他进个厂子也不容易，这事我也不计较了。原本就是我多看了他老婆两眼，他以为我是有那种心思，这才动的手。”一边说着，把他昨天才买的一包还没开的白沙烟塞给车间主任。
他那个心疼哦啊！
“明天周五，晚上都不上工了，我请您去歌舞厅里玩玩！”林念祖又说。
那主任笑嘻嘻的，这事也就没给追究了。
出了主任的办公室，林念祖就伸手搭在方一元的肩膀上，亲热又感激的喊：“哥，你这人太仗义了！”
“你升小组长呢，关键时候，厂里有文化的人那么多，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升的，错过了，你可能就只能当个工人，我就算是被开除了，顶多回家养猪种田去。”方一元说道。
最后，又警告他：“以后，别再打怀春主意，否则，我就真堵着打你。”
“不敢了！”林念祖说。
他是喜欢怀春，但是更敬佩方一元。
觉得方一元才像个男人，够血性，够义气。
周六周日是休息的，方一元和怀春周五晚上就坐班车回了镇里然后又搭宋军从供销社拿货的车子回了村里。
宋联民寄了信回来，说他和小烟在广城找到工作了，挺好的，工资可高了，还不累，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宋成民这心才给放下。
按着那信的地址，又寄了封信回去，让他兄妹俩互相照顾，自己吃好点儿，也攒点儿钱，寄回家里来。
怀春去宋军的代销店买了包瓜子剥，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走。
正到村长家里门口，就听到张春妮在那儿喊：“妈，招娣哭着呢！你给我哄哄吧！”
“我忙着呢，马上要打牌了，你那便宜闺女自己哄去！”燕燕不耐烦的语气说，然后就喊了其他人：“牌拿出来了，块做好啊，晚了就没位置了！”
怀春挺气愤的。
她是听说过张春妮生了女儿后，就不受婆家待见了，可这个燕燕也太过分了，什么便宜闺女，那不也是她孙女吗？
张春妮在院子里洗衣服。
怀春就过去了，听着哭声到那房间里去，一看，张春妮的女儿，小招娣从床上给摔地上了，大哭着呢！
连怀春这么高傲的人都心软了。
燕燕竟然都对自己的亲孙女无动于衷。
怀春过去抱着招娣哄了哄，好一会儿她才没哭了，怀春才把她给重新放在床上，拿着东西逗她玩。
一会儿张春妮洗好了衣服回来，感激的看了怀春一眼。
怀春从屋里出来，燕燕看见她了，就跟她问了句：“听说宋联民寄信回来了，说在广城里找上厂子了？”
“是这样说的。”怀春答道。
“让你三叔给寄信问问，厂子里好进不？等春妮再怀上了，我让大龙也跟着去广城进厂打工去。”燕燕说道。
怀春随便应了声。
从宋联民寄信回来说他们在广城进厂里打工了，工资高，宋成民就老跟外面说，他家小烟出息，在广城赚大钱呢。
这村里，就挺多人眼红的很，就都想着去广城打工，但是呢，也不敢太相信了宋联民寄回来的信。
得看到了钱才行。
这要是真赚了大钱，能不往家里寄钱回来吗？
燕燕跟人打着牌，他们几个又说起了村里的八卦来。
“就六队的那个光头婆娘，之前生了两个都是没带把的，就想躲着再生，这怀孕有五个多月了，让计生人员给知道了，这给直接拉到镇卫生院里把孩子给打下来了，家里的牛和猪都给牵走了！”燕燕说道。
“哟，啥时候这计划生育变得这么严格了？人都怀上有五个月了，还不让生下来！”
“你说这要是让生了，以后不都给躲着生，那这计划生育就没用处了。”
“只让生倆，这要是生的是两个女儿，这不就给断根了吗？”有人叹了口气。
燕燕就想到了张春妮了，朝张春妮喊：“你那肚子可要争气些，下一个可要生个带把的！我们家就大龙这么一个儿子，你这要是不生个带把的，我们家这就断根了！”
怀春真听不得这些，也觉得吓人的很。
立马走了。
她去了山里找方一元。
方一元在挖地撒菜籽呢，叫叫一家也都在山里干活，还有张大牛新娶的老婆也在，帮着叫叫剁一点红薯啥的。
叫叫悄悄跟怀春说：“我儿媳妇怀上了，这过年就有大胖孙子抱了！”
叫叫笑嘻嘻的。
可怀春这肚子，一直空荡荡的。
怀春就去跟方一元说：“一元，明天我倆去城里医院检查一下吧，是不是我身体有问题，怀不上啊。”
方一元是真的不着急孩子，他想等怀春年纪大点儿，至少得20岁吧，再生孩子也不迟，现在她下个月初九才满十九岁。
但怀春这老怀疑自己身体有问题。
方一元就答应了和怀春一起去医院里检查，一轮检查下来，怀春身体没问题，就是方一元有点儿小问题，去年累得太过火了，也没吃好，就那质量不好，得养上一两年，营养跟上，才会容易些怀孕。
“现在你放心了吧，等明年咱两再要孩子，等你满了20岁，你现在还太小，哪里能当妈。”方一元说。
这下，怀春也没话可说了，方一元这身体不好，怀不上，她也求不得。
“好在厂里伙食还不错，我看他们城里人都定牛奶呢，明天开始，我们也每天买牛奶喝。”怀春说道。
医院离工厂不是很远，路边也有些摆摊的，怀春和方一元两人牵着手一路走回去，还在路边摊上买了两斤苹果。
方一元皱眉，说：“牛奶太贵了，咱两工资加起来就四十块一个月，一人一天连一块钱都赚不上。牛奶就要六毛钱呢。”
方一元不舍得。
“可咱俩不是每个月都涨一块钱的吗？那咱两天买一次牛奶，怎么样？”怀春着急了，说道。
方一元老不舍得吃，即便现在家里日子过得不困难了，方一元还是自己不太舍得吃，倒是给怀春花钱，从来都不皱眉头的。
看怀春着急了，方一元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除了工资之外，每个月还有一两块钱的奖金，厂里还给发放生活用品，在这城里倒也不怎么用花钱。
林念祖升了小组长，特意请了方一元和怀春喝酒吃饭。
“哥，以后厂子里，我罩着你们，等我要是再往上升的话，就提你当小组长。还有你看好些嫂子，我可知道不少兄弟对嫂子有想法！”林念祖喝多了，就话多起来。
亏得怀春先前还觉得林念祖这个人挺斯斯文文，挺有涵养，话不多的青年，有点儿诗人的风范，可他这一喝醉酒，碎碎叨叨的。
怀春真觉得，除了方一元之外，她看男人的眼光，好像并不太好。
厂里面，林念祖是有一帮子人的，他们都是城里的，之前还是同学，就基本玩在一块，这一下子，林念祖要把方一元和怀春给弄进去。
其他人是有些不大高兴的。
怀春去没问题，可方一元就不行。
方一元一个农村人，还居然把怀春这么美丽的女人给娶了，他们嫉妒他，也看不起他。
这不，下了班，这一大群人去歌舞厅里玩，有男有女。
路上，就有人嘲笑起方一元来：“方一元，你知道歌舞厅吗？你去过吗？”
方一元没搭他们的话，只牵着怀春的手，这就让他们这群小崽子们羡慕死。
到了歌舞厅后，那些人都是常来玩的，到里面跳起舞来，可方一元还是第一回来啊，哪里会跳舞，这下，就完全体现出了一个乡巴佬的土气来，就跟里面站着，傻不溜秋的。
怀春是会跳舞的，她拉着方一元，说：“很简单的，我带着你跳，就随便扭扭……你看，也有其他的人跳的不好的。”
怀春指了一个跳的并不好的人给方一元看。
方一元到底有些不适应，特别是那些男的女的都贴一块扭着了，看着都觉得伤风败俗。随便动了两下，他那动作也土的要死，一点儿都不洋气，引来那些人一阵嘲笑。
倒是怀春，跳起来很优雅，特别的好看。
他们开始跳交谊舞了，怀春也拉着方一元的手，两个人跳着。
“方一元，你怕什么！你搂着我，就能让他们羡慕死，不是吗？”怀春说，对于自己的美貌，她向来很有信心。
刚到舞厅里没一会儿，就已经有好几个男人过来跟她搭话了。
方一元听这话，也有了信心。
是呢！搂着怀春，就足以让那么男人羡慕死，他是乡巴佬又如何？这不是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吗？
可是，一个男人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有一个漂亮老婆，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第二，无法抵抗要攻击他的敌人。
这从歌舞厅里出来，就有一群人围着打方一元了，而和方一元他们一同来的那些人，林念祖喝醉死过去了，其他人就想着法子把怀春先带走，谁都不打算救一下方一元。
怀春回家后很久了，方一元都还没回来。
他们说，方一元去给他们买烟去了，让她先回来了。
可都这么久了，还不见方一元。怀春心里着急了。
她去找了今天一块去的两个女孩子，丹妮和思彤。
“你倆知道我男人怎么买烟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们那些男人给他支了别的事啊？”怀春着急的问。
“好像是……你男人在歌舞厅外面被人打来着。”丹妮说道。
方一元是最先出门的，那些人是真拿了钱让方一元去买烟，因为都算好了，会有人去打方一元。丹妮走在后面，看了一眼，好像是看见好几个人在打方一元，她要说来着，就让一个男人给拉住，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怀春一听方一元叫人打了，这下急了。
直接就往外面去，歌舞厅的方向去。
她怕方一元叫他们给打死了！
她一路跑去，一路哭，一路喊方一元的名字。
夜里，没啥光亮了，永城里的路灯很稀疏，老远老远才一个，而且暗的很。
在歌舞厅的附近，她看到一个人颤颤巍巍的往她走过来，还在喊：“怀春，别哭，我在这儿呢！”
怀春听出方一元的声音，立马飞奔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哭着说：“吓死我了！我都担心死了！他们那些人不是东西！以后，我们就不跟他们出来玩了！”
方一元伤得可重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各个地方都有伤，走路都很吃力。
这一路，怀春都是扶着他走回去的。
回去就跟床上躺下了，动不得。
怀春去拿了药给他擦过，他的腿还骨折了，得要去接起来。
林念祖知道了这事，一个劲儿的道歉，又是背着方一元去医院里，就连在医院花的钱也全都是他给垫上的。
林念祖家里算是富裕的，他爹妈在机关单位工作，算是干部，这来麻袋厂里上班，就是闲着无聊给找个事情干，他有三十五块一个月的工资，就是每月花光的，有时候还得是他爸妈给他贴十来块钱给他花。
“我一定让他们来给一元哥道歉。”林念祖说。
“算了，我们受不起，以后我们不想跟你们来往，我们高攀不上。”怀春气愤的说。
这要是再经历几次，方一元还能有命吗？
听说是好几个人打方一元，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我啊，把他们都给打趴下了，一群流氓，没干活，没力气。五个人打我一个，还没打过！”方一元笑嘻嘻的说，多少有些得意。
第二天，林念祖就叫了那群人全都来看方一元了，一个个的，跟孙子似的，一口一个亲热的喊着“哥，一元哥”。
真比喊他亲爹还要亲。
怀春觉得这群孙子改得也太快了，觉得邪门，事没那么简单。
“哥，洪胖子那组，老跟我们组过不去，赶明儿，等你好了，我们干他们去！”有人气愤的说道。 少女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