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下意识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她转头回以一笑,他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唯有深深叹气:“别闹了,这不是儿戏。”皱了皱眉,问:“季尘呢?你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了?”
花颜说:“我的武功应该不在季尘之下。”
祭月淡淡扫了他一眼:“他比你靠谱。”
花颜:“······”
不远处突然传来兵马相击的打斗声,杀伐吼声,一听就是久经战场,整日舔舐鲜血度日的铁血汗。
那一抹笑容缓缓爬上脸颊,她看着柳念昔和花颜,语气温柔而浅淡却莫名的让人从心底发寒:“四面楚歌啊,要不,玩大一点吧。天意如何,要不要来赌赌看?!”
手腕上的力量蓦地一重,她转头笑的有点无辜:“我又没逼他们,只是来玩个游戏而已。既然,这天门不知道能不能开,也不知道开的后果,那么顺其自然,让老天爷来决定如何?这样你也不用背负负罪感了。”
这时打斗声越来越近,祭月沉目看着她,她对他眨了眨眼。
祭月无奈的叹气,在官兵来临之前消失了。
花颜看了她一眼,也离开了。柳念昔没有动,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要怎么开天门么?”
柳念昔一愣,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说道:“当年天穆一族被屠杀,其实没有完全灭亡,只是后来被迫分成了宛宫和玉清门,宛宫有冰缠,玉清门有死生,唯有两个武功秘诀合二为一才能知道如何打开天门。”
娆木离笑了笑:“难怪你要问我冰缠的口诀。”
柳念昔盯着她。
她耸了耸肩:“他真没告诉我。”
柳念昔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表示怀疑,看着越来越近的那群身影,说道:“这两门武功基本上不外传,唯有坐上掌门人才会被传授入门口诀。”
“是么?那还真是不幸。恐怕他也是不放心我吧,你们天穆一族的事情也只有你们自己解决了。”
话音刚落,那群身影伴随着马蹄声眨眼到了眼前。
从马背上快速跳下来的还有一个身影。走近了看,一身风尘仆仆,下巴下爬满了青色胡渣,看上去有好几日没洗澡了。
他还没走近,她便捂着鼻子佯装痛苦的喊道:“站住!”
苏箐一脸铁黑,故意往她跟前靠了靠,扑面而来一股寒冷,他一怔,脱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到了嘴边的不快硬是咽了回去,只是轻轻的一句:“走吧。”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啊,我还要去受刑呢,你这算是劫囚知道不?生为王子知法犯法,该当何罪?!”她一本正经,言辞灼灼,说的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拉着他的手转身面对柳念昔,猛地戳了他的腰:“还不赶紧认错!”
苏箐头疼: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他能来劫囚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她到底知不知道?再说劫都劫了,难不成认个错人家就会原谅你?!
“算了,念初犯,本宫就不计较了。”
苏箐目瞪口呆的看着柳念昔转身离开,朝她的护卫队走去。
“她没有为难你?”苏箐有点不相信。他听到的传言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偷取兵符可不是小罪。苏箐,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他一愣,转过头来,却看到她一双美目怒瞪着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这么多天来的马不停蹄都值了。他从未体会过如此的焦灼和愤恨,恨不得自己能插上一双翅膀,立马能飞到她的身边。
她在出事前的那一刻,把他送离这个是非之地,他很感激,虽然清楚的知道,她可能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可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悸。
现在,他赶过来。她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却是质问他长不长脑子,莫名的,他笑出了声。
她皱了眉,狐疑的看着他:“你是在考验本宫的脑子?”
“你怎么知道兵符是我偷的?”
“怀古他会让你拿了兵符回来对抗他忠心的皇上?苏箐,你这一趟,脑子真进水了?”
东方白肚皮缓缓升了上来。今晚可真是个多事之秋。
苏箐还没说话,她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猛地朝身后一棵大树边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苏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娆木离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先走吧。我有点累了。先让我休息一下。”
苏箐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却也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该回来的也回来了,该舍下的责任也该舍下。一下子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即便睡在车牢里也依然能睡的安稳。
到了富驿山庄,她被关押在了地牢里,阴暗潮湿。
苏箐黑着脸,眼睁睁的看着她笑容满面的睡进了地牢。柳念昔对他一行人不闻不问,似乎只要他不闹事,就会对他真一只眼闭一只眼。
山庄内已经住进了不少江湖人士,柳念昔一落脚马不停蹄去应酬那些人。苏箐到她的牢房里看了看,环境还不错,还有暖炉。
他一脚跨进去,她抬眸看了看他,“苏箐,你这个时候回来找我,可是不怕死?”
他一甩下摆,坐在她对面,笑道:“是不是对我感动的五体投地?!”眉角上挑,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她看的笑出了声,旋即,笑容消失,她敛了眸,苏箐对她已是有些了解的,对她这一副模样,便知道,她又该下棋了。
当年联手毁了昭国,他见惯了她这样的表情。
果然,她叹了口气,说的甚是惭愧:“你该知道,我这个人呢,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的太绝情。”
他嗤笑,“行,我知道你向来行善施德,大慈大悲,视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样?”
她憋了一口气没回话。
双手托腮,盘着腿坐在床上,眸色沉沉,口吻却像极了开玩笑:“那,我让你反,你敢么?”
苏箐一怔,半响没出声。
她眼中全是冰冷的笑意,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不用先回答我,今晚回去想清楚了,若是有答案了,我再告诉你接下来干什么。不过时间不多,你最好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他站起身,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娆木离托腮望着地牢的窗牖之外,今夜下雪夜,除了黑沉沉的夜幕,什么都没有。
他会来看她么?心里仍旧抱了一丝侥幸的,但是脑子里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不出现最好,就算他武功再高,外面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能不惹事便不惹事吧。
让她在意的却是那个叫扶千的人。阴南山,呵,这个地方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么久远的事情,没想到当年有目击证人啊。她就说老太婆办事一点都不仔细,那个叫扶千的,也不知抱的什么目的,若是为名为财,不会时至今日才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保持着苏箐离开的姿势许久,也没有动一下胳膊。
刚想动,眼前一道白影一闪,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微微仰了头,一缕黑发垂落,贴在她的脸上,有点痒。伸手去抓,手腕被他轻轻握住,整个人被一股力道一提,下一刻,人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紧接着额头上熨上一股温暖。
近看,他的眉目还是记忆中的那么好看,比冰山雪莲还要美。虽然知道自己的修饰词不大好,可每次看见他,脑海里总会闪现出高山上的雪莲花。
她想,祭月的前世大概是个雪莲精。
他用额头测量了一下她的温度,放开后,看着怔忪的丫头,心头一软,“你这眼神算是惊喜还是埋怨呢?”
她抿唇一笑,眼中都是星星:“当然是惊喜啊,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我这一次可不给你擦屁股了,我真的尽力了。白翼的武功进步神速,要不是我那天得天庇佑,恐怕你看的便是我横尸郊外。”
捏着她手臂的手猛地收力,他皱眉:“还说胡话?!”
她却一点点收了笑,认真的看着他,从他的眉他的眼再到他的唇,那种眼神,令他心悸,他一下子猛地松开了手,狼狈的站了起来,脸色微微苍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眸色微微湿润,还是被她忍了下去。
“祭月,谢谢你能出现。”
他侧过头,不敢正眼看她。她抱着双膝,仰头看他的侧脸,他的脖子真好看,好像在她的眼里,他没有一处不发光,没有一处不完美。
然而,也只是这样而已。
她甚是惆怅:“宛宫我就不回去了。”
她感觉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低头看来,眼神还没有焦距。
她有点心疼。笑的有些落寂:“四年来,我想了很多事情,自认为成长了不少,我每天都希望哪一天睁开眼,就能看见你站在我床前继续骂我。”说到此,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噗的笑了出来,“说真的,我到后来想想才感觉到不可思议,祭月,你真不像那种有脾气的人,可是你在我面前,好像就没过好脾气。”
抬了头,眼角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伸手轻柔的拭去,眼神温柔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她顺势靠在他的手掌内,轻轻摩擦着自己的脸颊,嗓音有些沙哑:“祭月,我是真的冷血的。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杀了多少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宛宫被血洗的那一天,你消失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你知道么,当年跟我交过手的两个人,我竟然跟她们生活了四年,你相信么?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一个叫如玉,一个叫菱歌,都是玉清门的人,柳念昔的人。尤其是那个如玉,后来做了我的伺女。哦,忘了跟你说了,我都嫁人了,嫁给了昭国的皇上,不过现在昭国没了。唉,皇后没当几天,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有些语无伦次,说到哪算哪,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不过她知道,他都知道。
抓过他的手,她细细的看着他的掌纹,细细的描摹那些线路,“你不想出现,我知道,一大部分是因为我的原因。是我让你犹豫了是么?”
她缓缓抬了头,撞上他的眼眸,他似乎想要躲闪,最后还是认真的回视她。
在她几乎较真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别多想,我没有故意想要躲开你,柳念昔当年抓了我,本想在我身上用死生之术的,被我逃了出来,恰巧又在冰缠突破之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冰缠的最高氏会以那样的方式来修炼。想了想,他看着眼前看上去羸弱的少女,双眸清澈的仰视着自己,“你的武功近来可能会有瓶颈,别硬冲,我会想办法。”
她眸中闪过疑惑,随即了然:“原来你是担心我的武功啊。没事,我会有办法的。”她砸了砸嘴,握了握他的手:“你冰缠真练成了?”
眼中似乎有惊喜,他好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点了点头:“早点练成,可以帮你这个笨蛋。”
她笑他:“哟,不就比我先了一点点嘛,我也快成了好不。虽然过程比较艰辛,至少方向是正确的。”
她扭着他说了一会话,看天色不早了,他便先走了,让她早点休息。冰缠关键时候,最主要是积蓄体力,接下来,可能会有让她不敢置信的路要走。
等到空无一人时,娆木离软了身子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祭月的话让她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她却还要佯装惊喜惊讶,甚至还要努力的微笑。天知道她的笑,那简直就是嘴角在抽筋啊。
冰缠,冰缠,你当真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啊!还好他没什么事,不然她怎么办?她用什么去换他的命?!想到此,她猛地坐了起来,蹙了蹙眉:不对,既然他已经练成了冰缠,也就是说,当年柳念昔对他用的死生,他压根没逃的了,他是在死生之后练成了冰缠!
难怪,柳念昔在见到他之时,眸色是震动的。因为柳念昔压根没料到他会活着回来!
心脏骤停,短暂之后,重新跳动。
她伸手压了压脑袋,额头的碎发遮下,挡住了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凉薄的唇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娆木离,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好好活着不就好了?你这是在妒忌还是在埋怨他没有对你坦诚?可是你又对他坦诚了多少?
次日,苏箐一个大早便来了。
她晚上闭了闭眼,没睡着,他一来,她便醒觉了。睁开眼,看见苏箐冷着一张脸,她便知道他有了答案。
交代完苏箐,稍微吃了点牢房里的用膳,就有人过来领她出去了。
富驿山庄一直是北国皇家的避暑庄园,头一次接见这么多外人人士,还都是些江湖莽夫。一时间,这里倒添了些浓重的江湖气息。
她行走在阆苑内,跟着前头的官兵侍卫走了两个院子两个长廊,拐了个弯,便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广场上。正中央是柳念昔端坐上方黑漆金木椅,一身正统的玉清门长服,手下站着几个玉清门的大弟子,其下都是江湖上叫的上名字的门派。
三堂会审也不过如此啊。
她今个是要被严办了?!莫名的觉得好笑。
眼角处扫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柳念昔左侧的位置,那里也坐了一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那种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眼神勾摄,一颦一笑似乎都在牵扯你的心神。应该是九国的九妖姬无疑。
只是站在九妖姬旁边的男人,委实让她头疼。
宛宫的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次季尘跟她说沙暮宫的人跟九国的人有来往,这下好了,人家都跑她眼前来光明正大坐在一起了。
雅缚这个人,娆木离其实不讨厌的。他是唯一一个明确跟她说过:人,各自为己,要是在她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他自然要追求更高的。
她一出来,众人便交头接耳,对她议论纷纷。
娆木离有点后悔,早上应该让苏箐带点胭脂水粉过来的,她应该好好打扮一下,用气势碾压这群江湖莽夫!
好在身上穿的衣服还算有点样子,不算太落魄。她走的甚是器宇轩昂,姿势挺拔。深度自我感觉良好。
柳念昔站了起来,用她高高在上的声音开始了审问:“报上名来。”
她扯唇一笑,气度雍容华贵,拿出她曾母仪天下的风姿:“娆木离。”心里狠狠道:一定要碾压一定要碾压!
“妖女!交出天穆一族的天门地图!”有人已经忍不住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白发老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双目瞪视她。
随即,一众人纷纷附和,站起身:“就是,跟这种妖女废什么话!交出地图,我们就饶你不死,不然的话,别说是一个宛宫,就算你还是昭国的皇后也照杀不误!”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青年,气度不凡,手中执着长青剑。娆木离闻言,微微侧了侧头,挑了眉,冷眼看去。
青年被她那一眼看的莫名的一颤,却想到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气场,挺了挺胸膛与她冷目对视。
“玉山派的也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了?看来,我这两年在江湖山混的不是很好啊。”她的语气明明那么温柔,微风吹过,都不及她温婉一笑。
所有人却在那一瞬间静默了。
那位老者咳嗽了声,阴森森的笑道:“娆宫主,大家都是江湖人,江湖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天穆一族是全天下的禁忌,你既然是天穆一族的后代,我们看在宛宫的面上,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但是,你手上的天门地图却是要交出来的,这样一个宝贝,独吞不大好吧?!”
她缓缓勾了唇,冷笑,点头:“姚掌门说的甚是有理,只是,我凭什么给你啊?”
姚楚圣脸色一黑,两撇白胡子颤了颤:“妖女,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夫跟你好好说,那是给你面子!”
“是么?可我不觉得。”她沉目敛袖,安静的站在广场中央,笑的像一朵开在地狱门前的罂粟花。
用蛊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天门地图是在我的手上,可是呢,我只会给你们当中的一个人。”
一下子,全场都静默了。
坐着的人有的按耐不住了,站了起来,有握剑的,有面无表情的,有鄙夷的,也有看戏的。
突然有人扯了嗓子吼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在你手上就在你手上?还有这个天穆一族的,只是传说中存在的,你凭什么说你是就是?!”
她撇头朝着声源望去,正好撞见缩着脑袋往人群中钻的谢蝴蝶,人群挤动,他没躲的开,便缩了缩脖子,躲开她的视线。
她笑道:“地图当然在我手上。你们要是不相信,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不知道北王允诺了你们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北国将改朝换代,赫连鸿允诺你们的恐怕没有办法实现了。”
在场的可不只有江湖人士,还有赫连鸿派来的官兵士卒,一听她的话,长枪矛盾唰的直直对着她,似乎只要她再讲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她就要被当场乱箭射死。
穿着褐色道服的道长站了出来,笑容满面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道:“娆宫主,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柳妃还站在这里呢。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既然你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乖乖把地图交出来,你还是可以回你的宛宫的。”
“骗小孩呢?我能回宛宫,他赫连鸿要把我囚禁起来?”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往前走了走,那些人本能的往后退了退,她笑的更欢了:“赫连鸿说的话你们信,我的话你们却不信?!你们就算现在杀了我,信了赫连鸿,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