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跟我走吧。”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有种晃神的错觉。
她仰头看着他,一时间脑子停止了运转:“走?去哪?”
他低头,眸光似水,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刻在骨子里一样,那般的压抑厚重,“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她屏住了呼吸,沉默了会,突然抬头以开玩笑的方式问:“你这是要跟我私奔的意思?”
他认真的回答:“是。”往前一步,把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脑袋:“我有办法救你了。不要去天门了好不好?”
娆木离其实从来没有正视过她与祭月之间的感情问题。她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强悍奸诈,在她的内心,永远被恐慌、害怕、彷徨充斥着。不论是算计别人还是对自己,她永远不会奢求什么,人嘛,不断追求更高的更美好的,没有什么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仅仅只是当时的意见。
靠在他的怀中,一时间,她想了很多,关于她、关于他。
屋中安静的很,她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他跳跃的心脏,粗浅的呼吸。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木白花香。
“祭月,谢谢你。”感受到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她从未有过的绞痛感袭上心头,伸出双手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的怀中,声音有点闷闷的:“可是我不能。”
他似乎有些难受,忍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次呢?唉,算了,你这丫头向来有主意,我就知道说服不了你。”
他推开她,在她鼻尖刮了刮,满眼的宠溺。
她咧嘴一笑,拉着他坐到床沿,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眸光缱绻温柔:“瘦了。”
“你才是。”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怎么不多吃点。”
“没有像你一样的厨艺呗。”她往他身边挪了挪,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形成,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她笑的有点傻气:“你怎么突然跑回来跟我说这些话?祭月,你不会暗恋我多年吧?”
他笑的肩膀振动:“是啊,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养了只小老虎,还以为是只猫呢。”
“哈,看把你得瑟的。”她咬了咬牙根,把突如其来的疼痛给压了下去,双腿蔓延开来的麻木,每晚准时报到的寒气从脚底开始一点点侵蚀她的全身。
脸上的笑完美无瑕,仰头笑的眉眼成了一条线:“有休息的地方吗?要不,你先回去吧,天色有些晚了,我好像有些乏了。”适时打了个哈欠,“今天被那几个人拉着说了好一会话,明天我再跟你说说,这天门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呢。”
话音流畅,若是不熟悉的人,完全听不出有任何异常。
奈何,他太了解她了。
他低头与她深深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点头:“好的。那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明早我过来给你做早点。”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调皮的眨眨眼:“哈哈,辛苦了,我的宫主大人。”
“嗯。”他也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耳鬓,站起身,看了她一眼。
“走吧,我真累了。”
吱嘎一声,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刹那。她咚的一声倒在了床上,周身刚在压抑的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袭来,像是下一刻就能把她全身裹袭。眉毛上打了寒霜,她咬牙忍着,一声不吭。即便生冰结骨,她还是可以忍到最后一刻。
还不是时候!她怎么可能会认输?!再坚持坚持,她一定有办法!
祭月,你不要担心,这点疼,我还是忍的住的。
她知道他没有走远。
他只是留给了她最后的尊严。
她爱面子,他便远远的躲着。
祭月怎么可能会放心,只是她是魔煞族的人,冰缠对他们来说就是夺命的。他却是天穆一族,阴差阳错练了冰缠,相继又是死生,可以这么说,娆木离的冰缠相当于魔教的邪功,而他却是练成了顶尖高手的盖世武功。
一个天一个地,而高手却是绝不能和已经走火入魔的邪功有任何冲突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那时摸到她体内有一股真气在到处流窜,误以为这丫头已经修得了一些功力,没承想,那股力道根本不是什么真气,而是他们魔煞族的缠气出来了,开始生冰结骨了。
现在任何人都不敢乱碰她,不能输入一丝一毫的内力,谁也不知道她体内的缠气会如何走向。是两个人都生冰结骨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暴毙而亡。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助感了。
自记事起他的一切都很顺利,他天资聪颖,再加上悟性高,即便在天穆一族中,他也是佼佼者。天穆遗孤不多,后来也因为散落天涯各处,各奔东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娆木离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曾想自己会留她那么多年。
他吃惊她对自己的残酷,那么小小的年纪,即便浑身摔的骨头都断了,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永远无法忘记她那时的眼神,痛到麻木,不求生不求死,这种矛盾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他开始好奇,魔煞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为什么当年他们会把这个旁支给驱逐出去,甚至无止境的追杀。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种种,也无关乎就是爱恨情仇的事情。
他不喜欢太过复杂的感情,正如柳念昔对穆秋的感情,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柳念昔不是一个心思纯真的女人,她有她的野心,祭月至今不大明白柳念昔跟穆秋在一起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直到穆秋为了她以身犯险,练了死生,他才开始彻底爆发,若不是念在穆秋的情分上,他早在当年就一剑杀了她!
皓月当空,清辉撒了一地。寂静的院子中,草丛中偶尔悉悉索索的虫子爬过。
他仰躺在她的屋顶,听着她忍痛到极致的闷声,到后来的渐渐平息。他的背上也跟着流了一身冷汗。
差不多等到了后半夜,确定她已经睡了后,他悄悄下了地。轻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鼻而来。
黑暗中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可见的范围内,那细小的冰渣显得格外的刺眼。
他走进屋,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尖上一样。撩开帷幔,里头的人已然睡着,眉头微皱。她睡眠向来浅,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能醒,明明是生活在宛宫中,他的庇佑之下,她却活的像是个将军。
现在的她,即便睡眠浅,恐怕也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的。她的身子宛若冰块一样,蜷缩在角落中。
他拉扯过被子给她盖好,打了热水过来细细的给她擦拭脸颊,双手,用毛巾给她捂脚,发现似乎有些效果,于是他不嫌其烦的一遍遍打热水,用最快的速度温暖她的身体,等终于差不多了,他脱下鞋子,脱下外套,钻进被子,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给她焐热。
第一缕晨光透过白色窗纸照射进来时,她缓缓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两人相视而笑。
她说:“祭月,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照顾人呢。”
“没睡?”
“睡不着。后来疼的没力气了,所以干脆装死鱼了。”她想翻身,却被他一把转了回来。
他的眼睛深邃如海,一对上,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上,头晕的很,于是她一把按住他的脸:“啊哟,你轻点,我还病着呢。”
他的动作一僵,随即欹身上前,把一只手臂给她枕着,一手抱着她:“再疼就抱着我,别骗我出去。”
娆木离一愣,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楚。
老太婆说,千万不要把你的软弱给任何人看见,即便是你最亲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最后杀死你的人到底是谁。
她牢牢记着。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在她犯错了不厌其烦的纠正,在她疼了,不厌其烦的彻夜照顾。
这份情谊,即便不是爱。她也想牢牢守护的。
笑容早已在眼睛湿润前爬上脸颊:“那也得看你是不是真走啊。”
祭月没说话,那双如墨似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许久,开口:“能说说你的小时候么?”
“我?我小时候不在你的鞭笞下长大的啊。”她闭上眼睛,装傻充楞。
他突然靠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眼皮一跳。
“在你来宛宫之前。”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充满了蛊惑,让你有一种想要说出口的冲动。
可是这话,她从未说出口过。有时间,有的事情不说不说,你便失去了说的勇气。逐渐会长成你心尖的毒瘤,最后只会随着你的死亡腐烂。
她没有睁眼。微微抿了唇。
他没有催促,仿佛刚才那一问只是随口问问,恰好只是脑中闪过对你的一丝好奇罢了。
却也没有转移话题。
娆木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我还算好的了,至少能活下来了,有的命不硬的,早死了。魔煞族的人挺可怜的,一生都在虚无的仇恨中渡过,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就是活的痛苦,觉得天穆一族的人罪该万死,那份恨意,我至今没明白到底从何而来。”
他一边揉捏她的肩膀一边说道:“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呢?”
娆木离缓缓睁开眼,澄澈的眼睛中却能感受到深深的诧异和震惊。
祭月心疼的吻了吻她的头顶:“有时候一个人的恨往往比爱来的更强烈,如果连这份恨意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低眸,看着她:“娆木离,你呢?你还恨么?”
他不确定在她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份恨意。毕竟在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正因为生死都无所谓,她才什么都不怕。
问题问出口,他紧张而期待的望着她。
她笑了笑:“要是我恨,你还能活到现在啊?也谢谢你的养育和不杀之恩啊。”
两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他起身真给她弄早点去了。她躺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起来洗漱。在屋里坐了会,祭月的早点也端了过来。
简单的粥、包子搭配,还有她爱吃的红豆糕。刚出炉的,上头冒着热气,她看着心里一阵欢喜。
“怎么没拿个暖炉?”
“不用了,暖炉也没用,省的把暖炉给冰起来了。”
祭月:“······”
她边吃边把昨天和赫连渊他们讨论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祭月沉默了会,把在冰山遇到的情况也说了下,当然是隐去了去冰山的目的。
娆木离眸子一转,就抓重点了:“你去冰山干嘛?那么远。”
他本想一带而过,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他便知道自己再怎么找借口都骗不了她。“我在九国的时候正好听过一件事,二十几年前,魔煞族内有一个幸存者,她没有打开天门,而是选择了避世。”
她静静的听着他把整个事情说完,低头把最后一口肉包子吞下了肚。
赫连渊那三个人像是约好了样,一个个出现在门口,然后看见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彼此大眼瞪小眼。
九妖姬却是最为开心,率先跨步进了来,满脸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出现的。祭月,你躲的我好苦,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出来见我了呢。”
几个人都愣住了。
谢蝴蝶一听,有八卦,赶紧冲到最前面拖了张椅子选了个绝佳的位置——娆木离的身边。顺带偷瞄了一眼娆木离,却发现这女人竟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压根没在状态。
九妖姬坐在祭月的侧手边,托腮,媚眼如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上次还特意跑北国去,以为你会出现在那什么比武大赛上呢,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你。怎么样?还是被我找到了吧,我说过的,我看中的男人,你就算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更何况还是如此优秀的男人。”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