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被人拥的如此紧,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人的怀抱是可以这么温暖的。
温暖的,想让人落泪。
她打小没有娘亲,不记得娘亲的容貌,也没人告诉她,亲情为何物,姥姥更不会告诉她。那个老太婆只会用皮鞭抽她,抽到她从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小时候住的茅草屋,空间就那么一点点大,她从床边爬到门口能花上一天的时间。然后跟门口的猎狗打架,抢吃的。
抢到了,她自是能吃个饱。抢不到,又是一顿抽。
不能生病,因为生病了老太婆也不会给你治。可她也不会让你死。
从小,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死不如。有一种折磨,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都怪这黑夜太过寂寞,她都快要哭了。
于是吸了吸鼻子,推他:“快起来,你要把我压死了。本来只要冻死,你倒好,干脆直接把我压死。”
他撑起半个身子,看了看她,起身,坐在一边,“赫连一氏满城的在找你呢。”
她揉了揉手腕骨,也跟着起身,没接话,却问他:“有没有看到的话本?”
“······娆木离,你满脑子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有空看这个能不能正正经经看几本药医书册?武功秘籍也行。”
“我脑子有病啊,看武功秘籍,又不能练。药理书我又不是不看。我这话本也很正经的好不,传统的教学秘术,干嘛?想讨要啊?等我看完了。”从他屁股底下抽了出来,拍了一下封面,得意道:“专属订制的。外面没的卖,友情价,十两银子。”
他的脑袋疼:“等等,你能不能别跑偏话题。”
“不就那点破事么。”她甩了甩额前的发,在对面坐稳了,忖了忖,“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这个柳念昔突然这么急着对我下手,后面肯定有原因。”
花颜低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托腮,看着窗外的明月,问道:“他们现在用什么理由通缉我?”
顿了顿,花颜紧绷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天穆一族么?”
她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只是略有耳闻,知道的不多,但是这天穆一族是全天下的禁忌我倒是知道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脸颊,眼中闪过笑意:“有意思,难不成他们说我是天穆一族的余孽?!”
对面的花颜没做声。
她冷嗤:“还真是什么理由都想的出来啊。亏他们动用了这么大的手笔,本宫不玩都说不过去啊。”
花颜说:“你还是先回宛宫待着吧。我已经让季尘和折郁先回去了,不管宫内有没有变数,先囚了楼茴芝以防不测。”
她沉默了会,“恐怕,宛宫也不是个安全之地。赫连鸿既然能招揽全天下的人来汉京,他就是有十层的把握,觉得我一定不会离开,那么,你觉得,柳念昔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觉得我不会走呢?”
花颜蓦地一凛,浑身止不住的寒意。猛地起身,“娆木离,你疯了!他祭月有什么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拼命?!”
她仍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掀了眼皮瞅他一眼,“声音这么大,非得让他们早点过来抓我是不?!”
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相较于花颜,她冷静到不正常,头脑清楚的很:“就算我能顺利出城,回了宛宫,你觉得柳念昔能围剿宛宫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虽然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把宛宫的密道和通道都改了,可你觉得她就没有办法再来一次?四年前,她要的是祭月,这一次,她要的是我。祭月武功高,活的机会比较大,可是我不一样,我活的几率不大。若是换成别人也就算了,我娆木离偏偏不想死在柳念昔的手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开口问问她,就那么爱那个人么?就那么放下不么?明知前面是悬崖,她仍跳的义无反顾。若是别人,他或许能咽的下这口气。可她是娆木离,除了她自己,她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他,花颜也有这么一天,不敢开口问,不敢把自己和别人比较。
室内一片沉默。
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打开,探头进来一张憨厚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徐老给您热的浮香酒。”
张小罗有些奇怪:这公子都不点灯的么?!
突然手上一轻,头顶响起一声清冷的声音:“徐老没教你进门之前要敲门么?”
张小罗一惊,低了头,诺声:“对不起,公子。”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又给按上了。
花颜端着一壶浮香酒转身,屋内早已空空如也。
顿时,他一向强大的心竟然有点受伤。落寂这样的词委实不大适合他,手中的浮香酒在此刻也越发的诱人,端起酒盅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醉生梦死亦不过如此,梦死而无你,又有何用?!
静寂的街头,每户人家都早早吹灯上了床。这几日,汉京之地没个安宁,一到晚上就跟闹丧似的,街头巷尾全是哭喊声,还有拖拽声。
官兵大大小小挨家挨户敲门,晚了开要挨揍不开更是皮鞭呼上来。汉京的百姓整日怨声载道,却没人敢出声说个不字。赫连渊躲在轿中看着,只是皱了皱眉,长卫也是一脸的薄怒:“这燕王是疯了不成?!皇上让他搜查,可没让他这么肆虐百姓!”
说话间已经拔了剑想要冲上去理论了。赫连渊递了个眼色给风印,风印会意,上前一步,扣住长卫的手腕,笑道:“您老这是要上去拼群架呢还是去说理的?您要群架呢,我可是无话可说,不过你也得顾着点王爷的面子不是?平时已经被你丢脸丢够了,这种时候你再出什么岔子,王爷因你入了牢狱之灾看你怎么办。”
长卫眉头一皱,很不满风印的说法:“你瞎说什么!”
风印瞄了一眼前方已经动手按压反抗的老百姓的士兵,哼了哼:“虽然燕王动作粗暴了点,可也不见皇上出面说句话不是?!”
长卫脑子笨,纵使笨,也想的明白。这是皇上默许的。
“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北王一向贤明爱民,短短数日为何会变得如此残暴?他在找什么?他在急什么?还有他这个大哥,赫连燕归,默默无闻的太子,终于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爪牙,凶猛的、果断的攫取自己想要的。
赫连渊捏了捏鼻翼,往后背靠了靠,“回去吧。”
长卫回头,疑惑道:“爷,不搜了?万一娆姑娘被太子殿下先找到······”
赫连渊叹了口气:“生死有命,随她吧。本王顶多被反咬一口,被老大乘机削点权也是应该的。”
轿子听命掉了头。往回府的路上走去,巡查的士兵见到七王爷的轿子均站立行礼。
风印趁人少之时,加快两步凑到窗户前,压低声音:“爷,真不找了?属下看皇上这次对这个娆姑娘失踪上心的很哪,燕王城府极深,若是被他在这个时候得了皇意。属下怕······”
赫连渊没说话。他自是知道这个后果,说不担心那是假。
就在风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轿中的人突然笑了起来:“风印,爷,突然怕了。”
风印一愣,随即反笑道:“爷,开什么玩笑啊,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我看是别人怕被你坑吧。”
长卫在一边点头。“爷,你什么也不要做,一张嘴就能坑死人。”
风印翘起剑鞘往他肚子上撞去。长卫一缩肚子往旁边站了站,狠狠瞪了他一眼。
赫连渊勾了唇自嘲:是啊,恐怕没人相信他会怕。但是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怕一个女人。一封密件插在他床头,打开来,只有一句话:即刻送苏箐出城。
她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抓,或许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主导的。他就说,她为什么要凭凭撩拨后宫中的那个柳妃,好巧不巧,她来了,承妃死了,承府被灭了。赫连渊和娆木离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了解这个女人,她对自己的控制力,忍耐力,绝对不会比他那个三哥低。不,恐怕远远超过他的三哥。
送走苏箐,就算他赫连渊被削权,更严重一点,赫连燕归听了佞臣之言,让他吃了牢狱之灾。宫中那么多王爷,他没有理由,外加一个现在守卫边戍的三王爷,他更找不到理由让他回来。
三王爷自从回了北国,唯一搭线的也只有他这个稍微不中用的七弟。所以,燕王想弄死谁都难。
朝中一片动乱,苏箐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是最好的护身之法。
这个机会,是她赐予的。
赫连渊咬了咬牙:还说没恋他三哥,就冲她这份关心劲旁人就没的比。
虽然汉京因着北王的一时兴起全城搜索,闹的人心惶惶,但不影响从全国各地奔至而来的江湖人士。这些江湖能人不是什么武林手袖招致而来,是被堂堂北王招来的。
天下皆知,江湖朝堂各位一家,互不干涉。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纲饬。江湖有江湖的狭义豪迈同样也有阴险狡诈,朝堂自是保家卫国铁血战士的英雄冢骨。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