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往下沉,地势凹陷,大半个地面都在晃动。
在十几公里之外的村落也感应到了这股震动。好在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否则又是一场天灾。
村长是一位长须白发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村头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其实还有很多路程的冰山。
双手放在胸前,虔诚的祈祷。老者一声叹气:“希望山神大人能息怒。若是我等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原谅我们吧。”
突然身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童声:“爷爷,你在念叨什么呢?”
老者睁开双眼,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抚了抚孩童的脑袋,“爷爷在祈祷呢。山神大人最近脾气不好啊。”
顺着爷爷的视线,孩子也翘首望去,他很是疑惑,不就是一座光秃秃的冰山么,上头终年化不开的冰,冷的要死,他最讨厌这里了。等他长大了,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孩子忿忿的想。
村长掼了掼拐杖,拉起孩童的手,往回走去,“走吧,你这孩子心思不纯,对着山神也念不出什么好话来。省的山神糟心。”
孩子嘟着嘴不满:“爷爷又冤枉我。”
老头哈哈一笑:“冤没冤枉,你自己心里有数。别怪爷爷没提醒你啊,念在你年纪小,山神不会跟你计较,但是长大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千万别对山神念叨。”
孩子一边走一边踢踏着雪花:“爷爷,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啊?我听二狗子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为什么我们要守在这里啊?”
“小海是喜欢外面的世界?”
“嗯,外面的世界多好玩啊,这里太枯燥了,一年四季都是雪,二狗子说外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花还有树,树上竟然也能开花的,爷爷,我真的想出去看看!”
老头拄着拐杖的双手有些颤巍巍,听到孩子童稚的声音不禁沙哑的笑了笑:“小海,二狗子是你的朋友么?”
“是啊,我最喜欢二狗子了,他出去后回来一定会给我带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可是他身上穿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我知道这是他辛苦赚来的钱,却用来给我买礼物了。”
“嗯。那你更得好好守着这里了。”
“小海不懂。”
“孩子,再美好的东西背后总有不太好的东西,不太好的东西会去破坏你眼中的美好。所以为了你的朋友,你必须去守护那些不好的东西,防止他们出来破坏外面的美好。”
“爷爷,我还是不懂。”
“呵呵,没事,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只要记住,二狗子之所以能去外面的世界快快乐乐的生活,就是因为你守在了这片土地上。”
孩童的脸上仍旧懵懵懂懂,可眼神中已经迸射出某种坚毅的光芒。
守护一样东西,总要希望一些东西。
总有那么一群人,需要牺牲了自己,让别人活的美好。
这便是所谓的宿命。
一大一小脚步缓慢的离开,没有注意到树下站了一个身影。
长袖之下,一滴滴血液顺着皓腕滚落下来,瞬间白色变成了鲜红。
在这荒野之中,血最容易吸引凶残的动物。
可是,他进入这里之后,发现方圆十几里之内,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没有狼群狗熊出没的痕迹,甚至连猎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是普通的老百姓,穿着简单朴素,女的美貌窈窕,男的丰神俊秀,有一股不染红尘之味。
夜深之后,他悄悄进入村落,每一间房子建造的都很奇怪,按照五行来看,就是一个人为的阴阳八卦之图。东为震木,西为兑金,南为离火,北为坎水。各行各位,一分不差。
难怪那么大的动静,这里也纹丝不动。
他的武功自从修炼完成了冰缠,已经上升了不知几个层次,他也相信这天下没几个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然,一把火柱亮起。
对面的老者满面慈祥,东西两侧均站了一男一女,皆是面无表情。像个人偶。
老者手中捏了一圈黑色琉璃佛珠,长长的白色胡须,颇有仙风道骨的姿态。
令祭月心中惊觉的是,他明明睁着眼,可是竟看不见老者的眼睛。
是的,他看不见老者的眼睛。可对方明明站在他面前,他看得清那一对男女的神情,也看得见火柱的光芒,却看不见老者的眼睛。
他微微敛了心神,月光下,他一身白衣,气质不凡,倒也不输了这诡异的气氛。
老者捏着胡须,沙哑的笑声从喉间滚出:“年轻人,不知道你是如何上的山,如今又是为何要下的山?”
祭月广袍一甩,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者行了一个尊者之礼,声音低越朗朗回道:“晚辈愚昧无知,途径此地,叨扰了老先生,真是罪该万死。只是晚辈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上的山,也不知道晚辈如何下的山。”
“是么?”老者捏着胡须,呵呵一笑:“看来是缘中人自是从缘中过。老夫也不为难你,你就留下一只手臂吧。”
祭月一愣,抬头看着对方。
老头仰头看向他身后的冰山,声声嗟叹:“好好的山神,你千里迢迢来打扰她老人家,总是抵不过天意如此啊。该来的总会来,该还的也总要还。你毁我一座山,你要你一只臂,也是合情合理。”
他眸色微凝:“晚辈有错在先,自是该当受罚。只是,还请老人家能解晚辈一个疑惑。”
老者捏着胡须,喉咙间发出呵哒哒的声音,“先辈的错本该先辈来还,你们晚辈本该就此忘却恩怨,选择自己的生活,是你们自己捆束了自己,怨不得谁。你的疑惑早就解开了,只是你们都没有做出选择罢了。”
“晚辈知道。可是,现在晚辈最重要的一个人,却要因为这个而······”
“生死有命,你要的答案就在你自己身上。”
祭月心神一晃。老头猛地抬头,仿佛一切的纠结都从开始。
那双沉淀了万千浑浊的眼睛与自己对上的瞬间,他明白了,冤孽终有头。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咬牙抓上左臂断裂处,鲜血喷薄而出,刹那绽放的血之花,在这片白色中显得格外的妖异。
“由何处来就回何处去,生的尽头便是死,死的尽头便是生,轮回有道,一切皆在命理之中。”
他死死咬着嘴唇,脑子一片晕眩,黑暗袭来,他看见老者带着一大帮的善男信女从他眼前走去,走向那座莫名的冰山之地。
一双小小的手突然抚上他的额头,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哥,你坚持住啊,等到明天就好了,爷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怪他。那个,我走啦,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想想你要保护的那个人,你就会相信自己的。那个,再见。”
保护的人?他似乎从来没有保护到她。反倒是她一直一直用她的方式来守护他。
他彷徨过,犹豫过,甚至觉得自己罪该万死过。他没有她口中说的那般高雅,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说花颜,他又何曾不是纠结过呢?
他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过,到底是什么捆绑住了几代人的恩怨,为什么即便过去百年,千年,仍旧有化不开的怨、解不开的恨。
他们明明可以选择另外的生活,另外的心态,明明在一起生活的那么幸福快乐,偏偏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彼此看着信任,实则疑心叵测。
他放不开的是他的身份,她放不开的是她的责任。身为天穆一族,身为魔煞一族,似乎这便是彼此残杀的理由。可他们并没有深仇大恨啊。
那一天,她没有下的了手。
十年前的他,又何曾下的了手呢。
天幕明熙,再次睁开眼,天空洋洋洒洒落了一片雪。鼻尖零星落了几滴,长长睫毛微颤,抖落了几片。从地上爬起来,恍恍惚惚,放佛昨晚发生的一切皆是梦中事。
哪里来的村落。哪里的村民。
念起什么,他一下子低头看去,捂着左臂,举起双手——他的左臂还在?!
为什么?他不大敢相信,捏了又捏,的确是在。可他也不可能出现癔症啊。那种断臂之痛,他怎么可能会昏了头的出现幻觉呢?
可这一切又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突然脑海中闪过老者离开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的答案就在你自己身上。”
答案在自己身上?答案在他身上?对啊,他为什么没死?他没死,可柳念昔在他身上试炼了死生之术的。冰缠也是在那之后突飞猛进,他甚至在九国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修炼而成。
对啊,对啊,他怎么没想到?他怎么能这么笨呢!他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一阵莫名的惊喜涌了上来,他必须马上立刻回去!他要去见她!他要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敢说出口的话!
而另一边,娆木离没有等到苏箐的到来,却是把另一个死了的人等跑了!
赫连渊身体好转之后,顺顺利利把皇位给坐了一下,抚慰了一下他的臣民,他最会的就是左右逢源,这种活不给他做简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他早一步比苏箐来,也是合情合理。赫连渊笑的眉眼不开,把娆木离的院子逛了个遍,该摔的都摔了,该烧的也烧了,该埋的也入了黄土十丈深。
娆木离喝茶嗑瓜子,一点脸色都不给。反正不是她的,娆家的东西随便摔!她空手而来,空手而回,天经地义。 本宫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