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安寒,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简亦扑通一下跪倒在江北的墓碑前。
昏黄的灯光下,细蒙蒙的雨水飘洒摇曳,照着简亦那张惨白的脸,显得无比的惊悚。
她小声的抽泣着,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我没有听清她的话语,但浑身颤了颤,安寒以为我要起身,就伸出手来搀扶我,简亦突然抱住我的大腿厉声咆哮着:
“对不起,南归,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江北,要不是我犯了这么多的错,你们就不会分开,要不是我想方设法的把江北留下,江北也不会恰好遇到雪崩,我现在知道做了,南归,你告诉我,江北没有死,江北还活着对不对?”
事到如今,她的忏悔又算什么?
我厌恶的甩开她,冷冰冰的丢下一句:
“请你放开,别碰我。”
简亦抱的更紧了,摇着头大哭:“南归,我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江北早就想离开,是我一遍一遍的撒谎骗他,我不希望他走,我想他留下来,我想着只要他在这座城市里扎根下来,我就有机会和他在一起,而你会嫁给安寒,不会再和江北有任何瓜葛。”
这个时候,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简亦。
偏偏她自己要送上门来,我也是发了狠,使劲一甩,简亦的身子轻飘飘的往旁边一趴,可能是手上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地上,异常的响。
我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往后踉跄了两步,安寒伸手抱着我:“南南,我们先回去吧。”
我也该回去了,我特别的累,医生说我应该要静养一段时间的,可江北的葬礼没忙完,我怎能安心的躺在床上呢。
简亦却又匍匐的抱了过来不让我走:
“南归,你再陪陪江北吧,江北他那么爱你,他最爱的就是你。”
我的心一阵绞痛,蹲下身捏住简亦的下巴:
“你也知道江北最爱的人是我?那你这么些年来做的所有事情又是为什么?简亦,你明知道我和江北深深相爱,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爱一个人不是成全吗?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能想象到,就算江北没有走,就算我和江北终成眷属,你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对吗?”
简亦思索了一会儿,竟然承认了:
“是,我不会让你们安生在一起的,南归,凭什么?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比你优秀,院里的大人都夸我长得比你漂亮,为什么你能得到真爱你能跟江北在一起,为什么他就不肯多看我一眼?江北死了也就罢了,他要是没死,我还是不会放过你们。”
我忍不住的伸手,狠狠的扇了简亦两耳光:
“你个贱人,亏我曾经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我真是瞎了眼。”
简亦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声音听着就让人畏惧。
安寒下意识的挡在我面前,生怕简亦会突然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但简亦没有,她很满足的说:
“南归,你终于下手了,你早该打醒我了,可你为什么就下不去手呢?如果换做是我,你敢拆散我的姻缘勾引我的男人,我会拿着刀子跟你拼命的,可你呢,假惺惺的顾及什么姐妹情深,我呸,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情深,我们之间算姐妹吗?我告诉你,压根不算,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认定了你是我的敌人,敌人你知道吗?永远的敌人,我若不死,便不休。”
我真的是被她刺激到了,不顾安寒的阻拦,冲过去又扇了她几巴掌,揪住她的衣领怒吼:
“简亦,你别逼我。”
简亦昂着头,鄙夷的看着我:
“南归,你就这么点能耐吗?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我从中作梗,如果不是我把江北写给你的字条烧了,如果不是我刻意把你日记里的分手念头拿给江北看,如果不是我处心积虑的让江北误会你和安寒,你们就不会分开错过五年,如果不是我在你的水里下药,你和江北的孩子就不会死,就算你念及那点狗屁姐妹情深放过了我,那现在呢?你现在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些错,我无力承担。
她却主动跳出来要把一切事情往她自己身上揽,但我还能清楚的知道,江北的死,跟她并没有直接关系。
可简亦不甘心,继续说道:
“是我千辛万苦打探到了江北的消息,告诉他你和安寒就要订婚了,是我把你这些年还没把他放下的消息告诉他的,是我给了他你还爱着他的希望,所以他回来了,他满怀希望的以为,只要他回来了,你就会抛弃一切跟他走,可你呢?南归,你贪恋安寒给你缔造的丰盈的物质生活,你在安寒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流连忘返,你还爱着江北,却舍不得安寒,我知道你贪心,所以我要利用你的贪心把江北留下来。”
“只要江北不走,我可以再下药啊,只要江北睡了我,这辈子他就是我的。”
我都要疯了,推开简亦后,又踹了她两脚,简亦不过瘾,还在絮叨着:
“南归,你做梦都不会想到,江北走的那天,他去看了你打比赛,是我找人给了一张假的检验报告给了他,我要他知道,你已经和安寒在一起,并且怀了安寒的孩子,所以江北死了心,他想远走高飞彻彻底底的成全你们,所以你赢得比赛又如何,你还是失去了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他。”
打比赛那天,我一直以为江北会等。
等我创造奇迹赢得比赛,等他当真我的面张开双臂对我说:
南归,你赢了,你很棒,来抱一下吧,就当是告别。
可他走了,一声不哼的就走了,还把他最心爱的吉他留了下来。
这一走,天人永隔。
简亦说着说着就哭了:
“可我没想到,南归,你真的怀了安寒的孩子,我又做错了,要不是我,江北会留下来看你打完比赛,如果他玩一天走,哪怕是晚一个时辰走,他的生活轨迹都会发生改变,他就不会遇到那场雪崩,他就会好端端的活在一个我从没有去过的地方,哪怕这辈子得不到他又如何,至少他还活着,至少我还有念想。”
我沙哑着嗓子回了她一句:
“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得不到的,我也失去了,你毁了我们所有人,也该放手罢了了吧?”
简亦趴在湿哒哒的地上,嚎啕大哭:
“这不是我的本意,南归,你不知道,五年前我杀了你和江北的孩子,我的内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我时时刻刻都在经受着良心的谴责,我要是知道你有了安寒的孩子,就算让我付出性命,我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活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累了,轻轻回转身对安寒说:
“带我回去吧,我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安寒看了一眼地上的简亦:“那你把手机给我,我给她妈妈打个电话。”
我冷笑一声:
“打电话做什么?叫她妈妈来接人吗?安寒,你不用做得这么好,江北一个人呆在墓园肯定会害怕的,就让她留在这儿陪着江北吧,她这么喜欢江北,不择手段的想得到他,那我们就成全她吧,简亦,黄泉路上,我肯定不会跟你争江北,你要是爱他,就陪他去吧。”
简亦的哭声瞬间停止了,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南归,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死?”
我冷漠的看着她:
“难道你不该死吗?三条人命加起来,不够你偿命的吗?”
简亦突然往后退了,害怕的蜷缩着身体:“不不不,我不想死,他们的死都跟我没关系,我不要去黄泉路上,我肯定会下地狱的,江北那么好,肯定会带着孩子们上天堂,我一个人在地狱里,我害怕。”
我没有再说什么,握紧安寒的手说:
“走吧,江北也该歇着了。”
上了车,安寒还不放心,宋果和凤凌尘也担忧的说:
“简亦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其实她的精神也没有完全崩溃,我猜她只是不想面对一个不是自己得偿所愿的现实罢了,但我们就这样把她留在这儿,万一她真的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
凤凌尘这么一说,宋果也点点头:
“凌尘说得对,虽然她很可恶,但罪不至死,不如让她活着受煎熬,南归姐,我们给她的家人打个电话吧。”
我把手机关了机,闭上眼说:
“那就赌一把,我赌简亦惜命,不会寻短见。”
宋果还在小声嘀咕,说生死关头不能用人命开玩笑。
但我真的不想再管简亦的事情了,这一刻,我甚至有种可怕的念头,我想着就让她去死吧,江北孤零零的走了,有她陪着我也放心。
我们回了家,宋果和凤凌尘不放心,都在安寒家里住了下来。
但我真的很累,洗完澡躺床上,宋果和凤凌尘怕我睡不着,都准备了安眠药就等着我开口,但我闭着眼,听着她们讲笑话哄我,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安寒给我熬了粥,让我喝了养养胃。
宋果和凤凌尘已经回去了,安寒主动跟我说起简亦的事情,说昨天晚上他趁着我睡着后让宋果和凤凌尘守着我,自己不放心偷偷去了墓园,在半路上就遇到了简亦,她说背后有恶鬼在追她,还嚷嚷着不想死。
安寒后来把她送到了医院,她父母都急坏了。
我喝着粥淡淡的说:
“看来这个赌注,我赢了,她果真是个惜命的人,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爱江北。”
安寒听了,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儿,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说:
“南南,我带你去散散心吧,星城的春天湿腻腻的太冷了,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时光好不好?”
我擦了擦嘴抬起头看他,直截了当的说:
“不好。”
安寒有些错愕,我把碗推开后,正面对着安寒,诚恳的说:
“安寒,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不论是我跟江北,还是我跟你,或许我们都有缘无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上你,我只知道,这五年来,你不仅仅是我的保护伞我的避风港湾,你也是我的精神支柱,要不是有你陪着,我活不到现在。”
安寒沉默了,低着头不哼声。
我主动去握他的手:
“安寒,我应该向你道歉的,不能跟你厮守到老,我不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因为我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但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安寒,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我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简单纯粹的姑娘,爱你陪伴你,为你生儿育女。”
安寒终于抬起了头,眼里噙着泪水:
“孩子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告诉你,南南,你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会给你足够的空间让你疗伤的,但我不需要别的人来陪伴,我会等你,多久都等。”
按理说我应该感动的,可我觉得心如刀绞。
我近乎哽咽的对他说:
“安寒,我准备去走五年前我就想走却没走的路,我希望你给我最后的一点疼爱,就是放开我的手,让我走,好吗?”
安寒久久不语,我再想说什么时,他突然抱住我的腰,忍不住的放声痛哭了起来。
从江北走后,整整五年,安寒几乎习惯了和我在一起,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我就默默的抱着他,任由他在我怀里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能辜负他的深情,但我真的再也难以做到心如止水的和他在一起。
留在他的身边,只会给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增加更多的痛苦和内疚,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江北好好的活在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可以和安寒心无旁骛的过我们的生活。
但是现在江北死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前任和兄弟,而是我们彼此最在乎的人。
或许有一天,我们终究会释怀。
但在此之前,我想去走一走江北以前走过的路。
我不知道江北耗时五年走过的路,我要历经多长时间,也许和他一样,五年就够了,也许远远不够,得耗尽一生。
我不能自私的要求安寒等着我,他在我身上已经浪费了十年的青春,他该醒悟了,去找个平平淡淡的姑娘,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安寒痛哭过后,红着眼眶对我说:
“南南,那我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想走什么样的路,我就陪你走什么样的路,我不求你和我在一起,只求你让我跟着你,天南海北,无怨无悔。”
好一个天南海北,无怨无悔。
我很决绝的摇摇头:
“安寒,我不能答应你。”
安寒近乎绝望的问我:
“为什么?我不会妨碍你走你想走的路,我只是怕你一个人。”
我打断他的话:“安寒,我就是想一个人,我必须向你承认,我还爱着江北,我以为我可以和他天涯相忘老死不往来,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对他的感情过我自己的日子,可我做不到,我在可可西里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五年前没有选择相信江北,我后悔五年后他回来了要带我走,而我却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放弃了他,安寒,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如果时光倒流,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弃我,我也要不顾一切的跟他走。”
安寒再次沉默了,我趁热打铁的说:
“安寒,如果一切重来,我会毫不犹豫的辜负你,那天晚上江北在江边对我说,时隔多年事到如今他还爱我,那天我应该转过身去的,我应该抱住他对他说,真好,你还爱我,真巧,我也还爱你,我应该和他在一起,让他带着我重温他五年前去过的地方,哪怕我们依然无法改变结局,哪怕他还是会葬身在茫茫雪山中,我也要和他一起去死。”
安寒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开始找寻着各种挽留我的理由:
“南南,如果你走了,阿姨怎么办?”
我笑了笑,拍着安寒的手背说:
“所以你更应该留下来,我希望你找的女孩,能够陪你一起,三不五时的去看看江北的母亲,安寒,江北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会代替他好好照顾阿姨的,我相信你。”
安寒的眼泪顺直而下,反握着我的手颤抖的说:
“南南,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南星怎么办?佩兰院长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在乎你的朋友,他们想你了怎么办?”
我也在那一瞬间哽咽了,却还是带着笑容安慰他:
“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习惯,但活着就是要不断的经受生与死的别离,安寒,你是个坚强的男人,我相信你能够把握好自己的生活,命运不会亏待你的,至于南星,他有宋果啊,宋果那么可爱,足够温暖他的心,佩兰院长会把亚宝带大培育成人,我的朋友们想我了,可以来可可西里看我,那儿很美,你看,江北就长眠在那儿不想回来了,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们能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来给江北扫扫墓,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安寒心疼的摸了摸我的脸:
“那你呢?你该怎么办?我的傻丫头。”
我紧握着安寒那双温暖的手: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比以前活的更好,我会早睡早起勤加锻炼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会带着我的古筝和江北的吉他一起去可可西里,雪娃说江北弹吉他的时候像守护雪山的神,我会教雪娃弹古筝,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安寒,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变成一个温暖的人吗?我会把自己变得更优秀的。”
安寒再也没有理由说下去,只是这一整天,他央求我陪着他。
我们就这么静静的互相拥抱着躺在沙发里,电视上播放着一部很狗血的电视剧,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又停了。
安寒蔫蔫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宋果和凤凌尘带了很多外卖来,南星和唐子冧下班后也来了安寒家,虽然不是自己做的食物,却满满一桌子很丰盛,我拿了一瓶安寒珍藏已久的红酒,我还记得他藏那瓶红酒的时候,是笑着对我说,这酒很好,要等着江北回来一起分享。
现在江北回不来了,我即将远走,打开这瓶酒,安寒泣不成声,去了卫生间许久都不出来。
南星很不解的问我:
“姐,姐夫怎么了?”
我惊诧的看着南星,茫然的问:
“你刚刚叫他什么?”
南星把宋果盛的米饭递给了我,很自然的说:“我叫他姐夫啊,难不成我还和以前一样没礼貌?姐,我现在可是有爸有妈的人了,我不能再这么没教养的,从今往后,要是姐夫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唐子冧也伸手:
“还有我,老姐,还有尘尘,她可是打架高手。”
宋果揶揄道:
“哟,尘尘啊?什么时候改的口?这昵称叫的很自然嘛。”
唐子冧大手一挥,将凤凌尘搂进怀里,贼笑着说:“经此一事,我突然明白了,人活一世苦乐自知,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能做的就是趁着意外来临之前,先珍惜好我的身边人。”
宋果坏笑道:
“看来你这身边人,很快就要变成枕边人了,南星,你别光坐着,快去叫姐夫出来吃饭。”
南星刚要起身,我伸手拦住他,清清嗓子说:
“先别叫他,你们都停下来安静一分钟,听我说。”
宋果挨着南星坐下,凤凌尘也把目光投注到了我的身上,我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安寒从洗手间出来了,正好,人都在。
我未语凝噎,宋果起身拍着我的后背:
“南归姐,要是难受的话,就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懂的。”
我擦了擦眼泪,坚定的说:
“不,你们不懂,宋果,你坐好,安寒,既然你来了,也坐下吧。”
等安寒落座后,我对着大家笑了笑,故作平静的说:
“我做了个决定,我要走了。” 候鸟已南飞,我在等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