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元安的下落依然没有消息,太后几乎每隔一刻钟便来派人到御书房询问,时间越久,元渡反而越发镇定淡定。
“皇上。”
阿清绕过殿中的锦屏,踏进内殿,为殿台上那伏案中的女子奉上一碗温热的参汤。
“皇上,您早膳一直未用,先喝……”
“拿下去吧。”
女子手肘撑在书案上,白皙的手扶着额际,眉间凝着浅淡的疲倦之色。
阿清眼中染上几分忧色,“那……为您传午膳?”
“不必了。”她抬起另只手轻挥,“朕无甚胃口,你且将东西分给底下的人吧。”
“皇上,您龙体重要啊。”
女子并无回应,阿清心中无声叹息一声,复而看着阖上了眼眸的女子,将嘴边劝告的话语咽回去。
待阿清端着东西出了御书房,那殿台上的女子睁开乌黑的眼睛,眼底清透明亮,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好累。
拿起放在案中的一串佛链,细长的指捻过一粒粒佛珠,直到摸到那小巧玲珑的小舟,无意识的捏在指尖把玩着。
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袭火红的元慕冷急冲冲的推开内殿,“阿渡……阿渡!”
元渡将佛链收入掌中,扶着额角的手拿开,留下一抹淡淡的红印,她坐直了身子。一双清泠的黑眸幽幽的看着冲进殿中的红衣女子,眼底薄雾翻腾,红唇微张,吐出极为淡漠的两个字。
“何事?”
“……”元慕冷被这冷淡的语气一噎,风风火火的动作猛的一僵,两息后回了神,她无语的撇了撇嘴,继续迈开步子朝殿台上的女子走去。
“谁惹着你了?”
这冰冷冷的模样是要吓唬谁啊?倒是真的能镇住人呢,呵呵……
元渡如同一个鼓胀胀的大皮袋,被人拿针刺了一下,瞬间没了气。
“无甚,怎么,元安有下落了?”手肘撑着书案,那抹红印再度被白皙的手盖住,她眼底薄雾越发的浓郁,将疲累之色深深压住。
元慕冷坐到一旁的雕花圆木椅上,往椅背一靠,无奈道,“这倒没有。”
“那你急匆匆的模样,所谓何事?”
“是元安的那个小宫女,下面的人看见她的踪迹了,你猜,她在哪儿?”
有元慕冷与她说话,元渡总算觉得自己有了几分精神。
“莫要与朕绕圈子。”
她直起了身子,拿过李默早先抱过来的折子,沾了朱砂批阅。
“说罢。”
真是无趣,着急也没用,绕圈子放松一下,别一直紧绷着脑子,这也是为她好嘛。
元慕冷轻哼一声,靠着椅背,指间玩绕着自己的发梢,“军营。”
手中的朱砂笔一顿,元渡抬眼看向红衣女子,“当真?”
“自然当真。”元慕冷将头发一撩,起身上了殿台,趴在书案上,两手捧着自己的脸,“我还发现了另一个人,失踪了有段时间的人。”
“说。”元渡目光幽深,泛着几分凉意。
若真是身边的奴婢背主,带人闯入军营,那这宫中换血,何需再遮遮掩掩!
“宋子韵,阿渡你肯定知道的吧?”元慕冷眨巴眨巴那双晶亮的凤眸,“不过那女人现在有点惨,嗓子被毒哑,神志不清,四肢被绸缎勒的严重受损,瞧着是没了知觉。”
“依我看,怕是终身都要瘫在床榻,任人侍奉了。”
元慕冷是见过宋子韵几次的,记忆里那个姑娘优雅贤淑,虽然不招人喜欢,但算个大家闺秀。
这下场……啧啧啧,有些惨不忍睹啊。
不是打探军情?元渡一怔,随后道,
“那去军营是为何?”
“咳咳。”元慕冷收回手直起了腰,晃荡着下了殿台,“你还是自己问问这个叫玲珑的丫头比较好。”
她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元渡听见外殿的殿门被打开,几息后,一双黑底锦靴踏入殿中,挺拔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额……”元慕冷看一眼来人,傻眼,“我……怎么进来的是你?”她歪了歪头往男子身后看去,“人呢?”
男子一袭黑底金线侍卫袍还未换下,手中紧握着惹眼的明黄锦帛,俊朗的面容上不带一丝的情绪,眉眼间熟悉的浅笑消失不见,唯留下几分凉意,与薄怒。
元渡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锦帛,眸光一闪,“慕冷,你先带人审讯吧,到时将结果报于朕。”
元慕冷后知后觉发现这殿中气氛骤降,看殿上与面前两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才连忙道,“好,那我先下去了。”
她急步走向殿外,贴心阖上殿门时,小心的探头,看着殿台上的女子,嘴型无声的示意道,“打不过就叫我!”
元渡目光一暖,点点头。
待殿中只剩下两人时,空气渐渐凝结,清泠的凤眸对上那双沉默无声的眼,眸光颤了颤,她迅速移开了目光。
“为何要躲?”江临安看着殿台上的女子,平静问道。
长腿一迈,沉稳的步子犹如阵阵鼓点袭向女子的心头。
明黄的锦帛放在她的面前,“怎么突然让我去锦州?”
接风宴一事令他有些后怕,万一他来的晚了,事情还不知发展成什么样子,而她也答应了他,镇国侯一事未落幕之前,他要守在她身边。
只等见过父亲,面见太后,宣布她,属于江临安。
女子低垂的目光抬起,陈述着事实之因。“燕鸿歌要回京了。”
江临安眉头一拧,“锦州,还未安定吧?”
“是。”元渡打开锦帛,朱砂而成的旨意下,明晃晃的帝王玉玺印在下方。“锦州还未安静,燕鸿歌先斩后奏回了京,明日怕是要到了,他推荐了你去锦州坐镇,我想,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让你踏进朝堂。”
江临安闭紧了眼眸,呼出心中郁结的浊气。
是的,是他说的,要踏进朝堂与她并肩,燕鸿歌此言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时机。
可是,他忽然想反悔了。
留在她身边,看着她,守着她,不是权倾朝野,与她同行的朝臣又何妨?
“可知燕世子为何回京?”
“他书信中并未讲,事态紧急,镇国侯府私下有些小动作,接风宴风波暂平,元安一事尚不知是不是宋家所为,锦州应当有人坐镇。”
元渡站起身,绕过了宽大的书案站在男子面前,手握上男子宽厚的大掌,清透的眸光变得柔软,“江临安,这是个好机会。”
镇国侯两处私养的兵马,端王平定紧挨着西北边关的司州,会在史书上再次添下浓烈的一笔。
而江临安不同。
他安定了锦州,不仅会名列青史,而且还会以一个极高的姿态进入朝堂,日后统领兵马也是极有威望。
“我知道你的心意。”江临安将她拥入怀中,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女子淡淡的馨香,眉眼终是染上几分眷色。
“阿元,你何时回临水城?那宅子还留着呢,城中都还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变。”
元渡听得出男子话中隐藏极深的急迫与不安,用力抱紧了他窄瘦的劲腰,“过几年吧,待朝堂安稳了,元家江山社稷我都没了忧虑,与你一起回临水城,好不好?”
“好……”
江临安扭头吻了吻女子的耳垂,眼中的笑意终于重现,“我信你。”
酥麻如同电流窜过半个身子,留下一阵阵颤栗,令人腿都发软。元渡咬紧了红唇,抬起头看着男子,“不是回府了吗?怎的连衣衫不整都未换?”
“回府忙着其它的事情,没来得及。”男子眼底浮起星点戾气,又被压下,“燕世子回京,可是打算不回锦州了?”
元渡趴会男子怀中,都能听到男子强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心中觉得安稳极了。“应是。”
思及元慕冷之前的话,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若镇国侯等不住了,他在京中坐镇也好,慕冷毕竟不熟悉京中兵马布置,燕鸿歌近些日子一直在摸索,届时运用起来也是顺手。”
“那安乐公主下落如何了?”江临安揽紧了怀中女子,即使身处皇宫,他也觉得像是站在桃源仙境,无人打扰,无事忧扰。
“你莫要着急,暗卫影卫同时出动,多少会有消息的。”
“嗯,慕冷察觉镇国侯府有些动静,我已派人去看察了,只是元安殿中那些血迹,令人担忧。”
江临安听得出女子话中隐藏的无奈,只能安抚的将她抱紧,想要以这种方式将他的心意传达到她的心中。
忽然殿门被推开,妇人话里的忧虑与焦急藏都藏不住,令殿中两人心中猛的一惊。
“皇儿……” 吾与侍卫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