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云深抱着胳膊,缩了缩脑袋,在路旁的石牙子上坐了下来。心里甚是无语,这两个无聊幼稚的人,请原谅她不想认识。
宁大太子接下来可能要搬出侍卫来了。但区区侍卫又怎么能奈曦大爷何。唯一的麻烦是若在这里开打,他曦大爷与宁子珏之间的死结将结得无比结实,可能再无打开的可能。不过他曦大爷从未在乎过这个死结吧。云深扁扁嘴,没打算上去劝架。
果然,宁大太子搬出了闽华和闽华手下的御林军,呼啦啦将上官曦明团团围住。白日里云深早见识过御林军的威风,但冒着腾腾杀气准备开仗的御林军还是让她小小惊艳了一下。闽华带的兵不错。
上官曦明纹丝儿未动,斜睨着宁子珏,嘲笑道:“宁太子是不是嫌前次伤得不够重?无妨,我可以再免费赠送你一次重的。”
宁子珏显然很受打击,手指着他话不成句:“你!上次,上次果然是你下的黑手!本宫就觉得不可能是云儿出手的!”
云深不停地捏着眉心。他曦大爷今晚是不是太闲了,故意来逗太子开心的?她揉了半天眉心,那厢已乒乒乓乓开打,眼瞧着上官曦明在刀枪剑戟丛中从容应对,还不忘频频向她递来眼风,做出个“稍等片刻”的口型。
但她直觉他今晚似乎不大高兴。对付这些御林军下的手也略嫌重了些。不过些许工夫,便有血腥味弥漫过来,远远瞧着地上黑压压躺了一地御林军。
太子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云深身边来,才发现云深,惊讶道:“云儿,你怎么出来了?”眉心一蹙,命令道:“快回屋里去!”
太子为什么忽然对她那么好了,她一直想不明白,也没打算想明白。但既然太子向她示好,她眼下也不想和他兵戈相向给自己多添麻烦。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单薄的中衣,道:“吵到我睡觉了,叫他们远一点打去。”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道:“表哥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身上还有伤呢。闽华不是对手,叫他过一过瘾就撤了吧。再打下去伤的可都是你的人。”
太子愕了一阵,她已款款回了房间,将门窗关得不露一丝缝隙,倒床上蒙头就睡。凭它外面打得昏天黑地,凭它谁死谁活,凭上官曦明和宁子珏怎样朝她的屋子看了又看,她再没露个面。
第二日晨起,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云深倚门而立,懒懒赏着门前景致。若非空气里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甚而怀疑昨夜没头没脑的打斗全是一场梦境。
太子没来,上官曦明也没来,谁胜谁负她也不晓得。不过想也知道上官曦明不可能吃亏。有小丫鬟送来了洗漱用具伺候她洗漱,她简单洗漱了,便前去蓝老夫人的住处,打算先把她老人家送走。万一再发生点昨晚那样的意外状况,她怕会累及本就行动不便的老人家。
她尚未走到老夫人的住处,便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她,气喘吁吁向她禀告:“蓝二小姐,不好了,蓝老夫人昨夜受了惊吓,从床上跌落下来,伤着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阵疾风似的掠向老夫人的客房。
推门而入,她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她的祖母正躺在床上昏迷着,太子宁子珏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给老夫人诊脉的,是她的师兄上官月明。
云深一个箭步蹿到老夫人床前,瞧了上官月明一眼,焦急问道:“师兄,奶奶她怎么样了?”
上官月明安抚她道:“是摔伤了,头内有淤血,奶奶昏迷着无法服药,我需要用针灸给她活血散瘀。云深,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云深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拜托你了,师兄。”
宁子珏神情复杂地瞧着云深,歉疚地道:“云儿,对不起,都是我照顾不周。”
云深一颗心全悬在老夫人身上,对他的道歉不甚在意,淡声回了一句:“不关表哥的事。”
对于她师兄大清早出现在这里,她心有疑惑,对于老夫人意外摔伤,她亦是心有疑惑。但此时不是解惑的时候,她压着疑惑暂且没有追问什么。
上官月明道:“云深,你帮我施针吧。”
她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的,所幸她一向心志坚定,帮她师兄拿针递药的手还算稳当。太子宁子珏在一旁瞧着,干着急,却委实帮不上什么忙。
老夫人终究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抗摔,这一番施针颇费了些时候,从清早一直忙活到午时开外,才算完。老夫人情况稳定住,确认没什么危险了,云深才得抽出点时间来理一理头绪。
宁子珏献媚似的来同她解释:“云儿,我已将当值的婢女重罚,你要是还生气,罚我也成。”
云深淡淡瞧了他一眼,一边帮上官月明收拾银针,一边道:“师兄有什么看法?”
上官月明起身去净了手,不温不淡地道:“我的看法?你是指哪一方面?若是太子殿下所说的要接受惩罚,我觉得大可不必。”
云深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上官月明回头瞧着宁子珏,道:“殿下,草民觉得,云深并没有怪殿下的意思。”
宁子珏抬眸迷惑地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云深,表示不解。上官月明给他释疑道:“蓝老夫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倘或因听见一场斗殴就受惊吓,未免说不过去吧?”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不是白给的,他的话宁子珏立即听明白了。明白之后便是满腔怒火:“究竟是谁下的黑手,本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云儿你放心,本宫定会将凶手缉拿送与你亲手处置。”
云深端坐床前守着老夫人,对他的话似乎不大上心,只淡淡道:“查出来法办了就是了。送与我我又不是执法者,还能行私刑不成?”
宁子珏见她神色恹恹,也不好多招惹她,招来闽华道:“带人缉拿尚曦。蓝老夫人受伤必与他脱不了干系。”
云深抬眼瞧了一眼闽华,见他一只胳膊用绷带吊着,绷带上还隐隐有血迹,背后也鼓鼓囊囊绑着绷带,看样子伤的不轻,不禁心生疑惑,太子是不是就只有闽华一人可用了?
对于去捉拿尚曦,她没提任何意见。捉不捉是一回事,捉不捉得来又是另一回事,哪回事也不干她的事。他曦大爷既然有本事惹事,就得有本事平事,否则也担不起她的另眼相待。
午后她的便宜爹爹下朝急匆匆来了太子府,在确认了老夫人已没什么危险后,也不好太责怪太子,只能自认倒霉。当下张罗着要带老夫人回府养病,云深无奈地告诉他,她的奶奶暂且不能移动,移动恐会引起颅腔内再次出血,他只好作罢。
云深这回全没了退路,只能留在太子府,一则伺候老夫人,二则给太子调养身体。
同她一起留下的还有她的师兄上官月明。
她爹爹蓝暂临走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奶奶,她一力应承了。即便没有蓝暂的嘱咐,她也会尽心尽力的。难得的是她并没有对蓝暂的啰嗦表现出什么不耐烦。
只是她心里有一件事,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件事事关蓝老夫人,亦和她的师兄有关,却碍于太子一直在场,不好同她的师兄当场印证。
待晚间太子回了自己的寝宫,她才得以脱身,溜出来找她的师兄上官月明。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房中的侍从打发了,她开门见山道:“师兄施针的穴位全不是在疏散我奶奶颅骨内的淤血。”
上官月明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会为这件事来找我的。过午时你不是悄悄给奶奶把了一回脉么,发现了什么?”
云深苍白着脸,轻声:“奶奶的腿疾是中了一种寒毒。”
上官月明叹了一声,道:“可惜发现太晚了。这种毒叫玉嵌,是蛊虫炼制,在她老人家身体里蛰伏了起码有十五六年之久。倘或当年能及时发现,或许不至于残疾,如今却是回天无力了。”
云深的脸色更白了些,接道:“也就是说,在我娘亲去世前一两年里,有人给奶奶下了蛊毒。师兄,你说,幕后的人,会不会和害我娘亲的人是同一个人?还有害蓝二……还有害我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上官月明似乎并未听出她话里的不妥之处,她想也许是她改口改的快,他实际上并未听见她说蓝二两个字吧。但如果他其实听到了而未动声色呢?那他会不会怀疑她和蓝二小姐其实不是同一个人?云深心里有些忐忑。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你的猜测,在没有真凭实据以前,便也只能是猜测。”上官月明说了一句废话。
这句废话在云深这里竟得到了充分的认可。她点点头,道:“我晓得其中的利害,不会将怀疑让别人发觉的。只是,师兄,如果证实了这一切,只能说明当年那个幕后之人,厉害到只手可以遮天。我不怕动不了他,我只怕动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上官月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走一步算一步吧。不管是谁,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