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老夫人苏醒是在第二日的午时时分。醒来后精神尚算稳定,太子宁子珏便着人详细询问了事情的发生经过。据老夫人说,当夜她因有择床的毛病,睡的不太踏实,半夜时分恍惚听见房间里有动静,睁眼看的时候发现尚曦在她的房中,可自己为什么会摔倒却没什么印象。
彼时云深和太子都在一侧旁听,云深瞧着太子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心里无语望天。诚然,她绝对相信上官曦明不可能害她的奶奶,那天晚上必然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引他去了奶奶的客房,可她相信没什么用。谁相信都没什么用。太子正上天入地要寻他的把柄,他自己可巧授人以柄来了。
太子立时发了全城搜捕上官曦明的通缉令。
云深坐在蓝老夫人床前嗑了一下午的瓜子,傍晚时分,忽的想起次日就是拍卖田产之日。她自己筹划的事情,总不好连个面都不露。更何况身上还实实在在担着个对三皇子的承诺,要去给他的母妃翎妃娘娘瞧病。匆匆去找太子,邀请太子去参加拍卖,说什么兴许就有太子看得上眼的铺子田地什么的呢。
太子将信将疑,倒也没拂了她的意思。只是夜里养睡神的时候琢磨,照蓝云深那丫头的性子,扯着募嫁妆的幌子,最后募得的银两未必就能如数进他太子府的库房,而本就该属于他太子府的东西,花钱都未必买回来,真是何其冤大头。
可他乐得做这样的冤大头。自己都觉得最近是不是对那丫头太好了些,那死丫头顽劣不堪不听教化还一肚子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哪里值得人对她好了。自己简直有神经病。
神经病太子就在思绪极其混乱的境况下囫囵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被云深叽叽喳喳呼起了床,前往蓝松选定的拍卖地点——集高雅大气上档次于一身的云来去酒家。
按照云深的设计,酒馆大堂里面的摆设稍做了改动,酒桌聚拢,在正中靠前的位置挤出来一块地方放置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铺了红绸布,算作拍卖台。
蓝松这几日工作做得足,堂堂太傅家要拍卖田产家业以筹募嫁妆的消息散播得满京城大街小巷全是,连一个犄角旮旯也不曾放过。
自然,这样的一个消息,足以成为街头巷尾爆炸性的谈资。蓝太傅府邸出名了。出名的原因不是他们家显赫的地位,而是他们家居然拿不出蓝三小姐出嫁的嫁妆。
这件事十之九成九的人都信以为真了。毕竟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哪个达官显贵会昭告天下已家道中落。剩的那一小撮没信以为真的心里嘀咕的是,不晓得这是不是蓝家的烟雾弹,地位日益坐大的蓝家想要迷惑的,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老人家的眼睛。
太子昨夜也在心里嘀咕这个事情,猜不透蓝云深这是玩的什么鬼把戏。诚然,太子绝不信蓝府已经堕落到需要靠变卖家业来筹措嫁妆的地步。
一大清早,云来去便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列席。没有挤进云来去的,只好挤进云来去周围的茶馆楼台,远远的瞧热闹。
照理,蓝家的这个热闹其实看不得,毕竟蓝家在朝中的势力还是树大根深惹不起的,但不知怎的昨夜大街小巷传遍了太子殿下要列席的消息,于是乎,所有敢来的不敢来的大人物小人物们,呼啦啦全来了。做生意的小贩们也追赶着热闹来了。
云深扯着太子的衣裳袖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堆里挤进大堂。然到场才发现,今日他二人来委实只能算是个捧场的。蓝松那块木头,本以为他只会些打打杀杀的事,没想到做生意这种事也很有两把刷子。
当是时,蓝府的大少爷,当朝战功赫赫的铁血将军,一脸豁出去的沉痛表情,站立一侧,听台子上的管事每报一处产业,便适时地掩面抽一下,抽一下便略提一提蓝三小姐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表示蓝府的危机很快就会过去,过去了也不会忘记今日诸位的帮助。
宁子珏的到来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满坑满谷的人乱哄哄给太子行过礼,让出上座给太子和云深坐下,场面复归秩序。宁子珏令跟班随意拿下几处铺子,付的自然是高价。诚然,连蓝松都瞧得出来,这个面子是做给云深的。
云深何时在太子那里有了这样大的脸面,蓝松有些疑惑。无论如何疑惑,他却晓得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能掌控的。尤其是在蓝云深回蓝家以后。
有太子出面,今天的拍卖更火爆了。朝中朝外的达官显贵为了在太子面前给自己长个脸,纷纷慷慨解囊。
太子将脑袋凑近云深,压低了声音问她:“有个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我憋不住了,非要问出来不可。云儿,你们家真就穷到了变卖家业的地步了吗?确定不是给我父皇使的障眼法?”
云深的声音却提的高,生怕人听不见似的:“太子表哥,这个不叫变卖家产。这个叫做拍卖,拍卖懂不?把有限的价值,卖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远远高过它本身的估值,这也是买卖的一种。”
太子将信将疑:“果真如此?我怎么听到一种传言说,你父亲的二夫人我的准丈母娘吃里扒外,将蓝家家业大部都移到她们孟家了?”
云深拿捏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睨着太子:“表哥这多疑的性子是像了谁?蓝家家大业大,凭她一个孟春之就能搬得空?真当蓝家没人了怎么着?表哥不要听外头人胡说。”
太子以更迷惑的眼神瞧着云深:“但愿如你所说。不过,云儿,要是你们家真有什么难处,你同我说,我愿意帮你。”
云深笑道:“太子表哥就要成我们家的女婿了,自然是该提携我们家的。说到这里我倒是也有个疑问问表哥。”
宁子珏努努嘴,表示愿闻其详。云深便打开了话匣子:“我家那位二夫人,说真的,那做派不是一般二般的叫人瞧不上,还有她的女儿,你的准侧妃,长得倒是没话说,全靖国也没有个能出其右的,但那性子,就让人受不了了。那个矫情呀,啧啧,我实在受不住。表哥你怎么就瞧上了她呀?”
宁子珏一张苍白的脸一点一点染上黑色,沉着声:“这桩婚事乃是父皇的旨意,我说不了算。”叹了口气,又道:“我同紫玉自小亲近,以前并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好,只是脾气娇纵了些,我想,出身显贵的大家小姐,娇纵些也没什么。近来才觉得,她非但脾气不像样,连心地也不好,哪里衬得起太子侧妃这个位置!可是,皇命难违。”
云深安慰他道:“表哥也不要太难过,若是不喜欢,娶回去搁后院养着就是了呗,养个把人而已,表哥又不是养不起。”
宁子珏深深看她一眼,“你这是让我做负心汉。”
云深没心没肺地道:“负心不至于,博爱一点就好啦。你们皇室的男人不都有博爱这个特质?”
宁子珏:“……”
云深忙打哈哈:“开个玩笑而已,表哥别当真啦。幸而这回还可以娶那位风轻芜公主回府。我瞧着那位公主倒是个不错的人,美貌端庄又不失机灵,当得起太子侧妃啦。”说着说着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嘴巴,那位公主貌倒也算得上美,人也算得上机灵,可端庄二字,和她那蛮夷人的野蛮性子就不大相称了。
她话音未落,宁子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见一声脆生生的话语:“听说蓝府在卖产业好嫁闺女,怎么样,银子筹够没有?还有什么产业,我包了。也算帮衬帮衬你们家。”
人群里硬生生挤进来位艳红衣衫的美人,七拐八绕穿过大堂里一张张雅座,直戳到蓝松眼前去了。
云深双手捂脸,嘴角抽搐:“说曹操曹操到。蓝家今天真是脸面丢尽了,我爹怕是明天没脸上朝去了。”
宁子珏挑眉:“之前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么?”
云深捂脸的手摊开来,十分无辜的样子:“都是为了银子嘛。我自小生活在山野,没有什么见识,只晓得银子的好,哪里晓得面子比银子重要啊。”
宁子珏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些,甚至有了些危险的意味:“你不晓得,你的哥哥蓝松不会不晓得吧?他也肯跟你一起胡闹?”
“咳咳……”云深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可能,他也比较看重银子?呃……风大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表哥,你听她在说什么?她说蓝家已经破落到这种境地她就发发慈悲心!她这分明是在侮辱蓝家!侮辱蓝家就是在侮辱我皇上舅舅嘛!”
“云儿你不要故意打岔……”宁子珏一个没留心,云深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直接跳到风轻芜面前,提高了声音:“呔,我们不拍卖了。风大公主,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对不起,舍妹的嫁妆已经足够了。”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