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曳咬着嘴唇:“我是肯定会和你一起去的。但……这里我也放心不下。能不能……能不能请我的师弟留在这里助上官公子一臂之力?”
云深道:“这你就要去和你的师弟商量了。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允曳的嘴唇被咬成梨花白:“他比较听你的话,我说他必不会听的。”
“我不会留下来的。小蓝在哪里,我自然要去哪里。”略凉的声音入耳。允曳紧抿着唇,没有看进来的上官曦明,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只将云深盯着,楚楚可怜。
云深却仿若未见何等刚强的允曳也有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淡漠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分开。我们新婚燕尔,希望允曳姑娘理解。”
曦爷被她一句话取悦,心情大好,竟破天荒没有再和允曳对着干,反帮她解决了心中最大的忧患:“师姐不就是担忧上官月明一个人镇不住场子?这事你不必担忧,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云深充满好奇:“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允曳愁容尽释,惊喜地看着上官曦明,眼睛里居然还有了一点感激之色。
允曳姑娘觉得,她师弟上官曦明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云深心里倒是有一点不敢苟同。上官曦明做事,向来不拘一格,他说事情解决了,她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靠谱。
上官曦明道:“我给宁子文写了一封书信,邀请他一起回平云,这样,算不算将事情解决了?”
云深持的仍是怀疑态度:“如果真是这样,等同于将仓泽拱手相送于咱们。宁子文,他莫不是傻了吧?你一封信,他竟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拱手于人?”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的野心,可不止一个仓泽。和仓泽比起来,自然是靖国更重些。倘或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靖国拿下,扔掉一个仓泽,又算得了什么?”
云深仍不大信:“可是……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靖国,谈何容易?他现在可回不了靖国。一进靖国边境怕就让人给拿下了。”
上官曦明嘴角挑起一抹讥笑:“所以,我说,带他一起回去,并助他拿下靖国皇位。”
云深撇嘴:“他能信你的话?”
上官曦明笑了一声,“他会信的。”
云深凑近他:“你真打算帮他坐上皇帝的位置?”
“自然……”他拖长了声音,云深和允曳都睁大了眼睛,他却话锋一转:“不可能。”
云深撇撇嘴,“就知道你玩死人不偿命。”
上官曦明的脸上便闪现一抹冷血:“偿命?战场上多少儿郎的性命,战场外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谁又来给他们偿命?”
云深的脸便沉了下来,眸光乍冷:“他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
云深看向允曳:“这回你该放心跟我回平云城了吧?宁子文回平云,宁子恪肯定也要回平云,仓泽这片苍茫大地,除了我师兄,谁还能主得了沉浮?”
允曳的面色倒安定下来,说话亦有了底气:“即便心有担忧,我也还是会回平云的。他就要死了,却不能就这样便宜地死了。”
云深淡淡瞥她一眼,道:“就要走了,你还是去和我师兄道个别吧。”
她却反问:“此去平云,生死难料,你难道没有话和他说吗?”
云深淡然:“没有。我们相依为命十五载,我已经没有什么话是他没听过的。而他想听的,我也永远不可能对他说。”
允曳深深看她和上官曦明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午时许,宁子文泛舟而来,过了戎河,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
云深和上官曦明及允曳竺陵竺蜻一行五人已等在戎河边上,宁子文登岸,同几人略客套了几句,便催马疾行。
昼夜兼程,六日后,便到平云城下。途中因云深有手谕,并没有人敢动宁子文。
平云城下,遇到同样兼程而来风尘仆仆的宁子恪。
平云城城门紧闭,城上的守城将领,仍是程驹。几个月不见,这位守城将领似乎又老了些。只声音还如以往般铿锵:“皇上有令,只准蓝云深蓝参事进城。”
云深冲他喊:“派人进宫告诉他,这样的话,我就不进去了。待他死了,我正好可以攻破平云,占了他的皇宫。”
城上的老将军额上冒出汗来。她说这样犯上忤逆的话,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几人身后,却忽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离他们十丈远的地方站定,不再往前。
肃杀之气直欺上来。
几人回头,瞧清千军万马之前,银盔铁甲的威武小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喋血城门时的主将,骠骑将军,伏沧刀蒋正。
冷面的小将军手中一人高的大刀立在地上,语气沉冷:“皇上有令,只准蓝云深一人觐见。”
云深淡漠地瞧着他,似没听懂一般,没有搭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蒋正再道:“请蓝云深进宫见驾。”声音铿锵。
云深看向宁子恪,道:“七皇子,皇上这是何意?怎的连你也不让进?”
宁子恪倒泰然:“君心难测,你问我,我问谁去?”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却好似又没了想要进去的欲望一般。
好汉不吃眼前亏。即便吃,也不应是在这个时候。云深眸光柔软看向上官曦明,道:“你略等我片刻,我先进去看看。如果实在嫌闷得慌,就和宁子文或者宁子恪杀两盘棋。”
上官曦明今日倒没有从前那般嚣张无忌,很是熨帖:“一切小心。萦浊已经潜进皇宫,有事找他。”
云深点点头,招呼程驹:“老将军,烦请搬几张桌椅来,他们几位赶路累了,让他们休息下。”
其时宁子文晓得现在硬闯无望,已经席地而坐,云深却忧心曦爷这个有洁癖的绝不肯坐地上。果然,她的忧心很有道理,曦爷是不肯坐在地上的。
城上放下桌椅,众人很坦然地依次坐下,云深从包裹里摸出一副棋来搁桌上,道:“你们先下两盘。”
一行人里唯允曳没有坐。
城门只打开了一侧的侧门,云深往里走,允曳拉住她衣角,“闯进去就是了,何必如此费事?你蓝云深也有这么怕事的时候?”
上官曦明已摆开棋盘,手上握了棋子,“宁子文,你执白可否?”不等宁子文回答,落下黑子,头也没抬:“师姐稍安勿躁,用闯的,就没意思了。”
允曳欲言又止,却又孤掌难鸣,只有放了云深的衣角,嘱她:“别等老皇帝死了才来让我进去。”
云深嘴角一撇,眸底一片冰凉:“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作为神医的传人,对我来说,让一个人不死其实跟弄死一个人一样简单。”
城内备有快马,云深进城上马,直奔皇宫。
宫门口有太监等候在那里,似早知道了云深这个时辰来一般。开了宫门,迎云深进宫。
皇宫内院一片肃静,来往的小太监小宫女皆是低眉敛目腿脚麻利,大气也不敢出。素日爱出来游玩的公主皇子妃嫔们,此时也没有一个敢出来游玩的了。
正值四月,天气和暖,平云不比戎州,这里已是晚春节气。本应是繁花开过,春光已老。
但满皇宫的香芙虞花却开的正艳。满眼的繁花似锦,却不见人来赏,也未免单调。
云深随太监直入帝寝殿。
寝殿门口文武百官齐聚,阵仗比素日上朝时的阵仗似还要壮观些。百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此时没有皇帝坐镇,倒比上朝时自在。
寝殿廊檐下是众位嫔妃及皇子公主。妃嫔们一副悲戚状,皇子公主们年长些的,如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素日只会花天酒地的,此时都是规规矩矩立在殿门外,不见脸上有多悲伤,只见惶恐与茫然。年幼些的,亦是惶恐与茫然。他们倒是真的茫然。
云深在门口看见老相识玖颍公主,但没有看见宁子珏。宁子珏虽终生圈禁,但这样的时候,作为皇长子,实在该来见一见老皇帝最后一面的。
他没来。不知是心中有芥蒂,还是要避嫌。云深想,避嫌这个词不大适合他。他早就没了争储的心。那大约还是心中有芥蒂。
她吩咐一旁的太监:“去大皇子府请大皇子过来。”
太监有些犹豫,她冷冷瞥他一眼,声音有些厉:“怎么?”
不怒自威的神态吓得太监一颤,忙颤巍巍去请宁子珏了。
玖颍公主一张脸青白如檐上霜,凉凉看着云深,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蓝云深,你究竟使的申宓手段,让我父皇临死前连儿子女儿们都不见就只召见你?”
云深十分冷漠:“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他想见的不是我,宁愿我从来都不曾认识他。”
玖颍公主疑惑地望着她,良久,才冷笑道:“蓝云深,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虚伪,做作,自大,嚣张,纨绔,心狠手辣,机诡满腹……纵然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样好,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扯旗造反!可即便你造反了,我父皇想见的还是只有你!蓝云深,你究竟是谁?”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