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敢抬头看着我?”
凉声入耳,像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淋得她一个激灵。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又一次负了他。固然又是她的错,可她有什么办法?要怪,只能怪她的申家之后,而申家欠了他上官家太多。
纵然他不在乎,可她不能让他成为不姜朝野的笑柄,为人所诟病。
“跟我出来。”
他从不以命令的口气和她说话。就算厉害一点的语气,也不大常用,除非她犯了什么大错儿。
这次怕是真的怒了。
上官曦明转身出去,不给她留反抗的余地。
她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往外走,脑子里是浆糊一般的东西,咕嘟咕嘟还冒着白气,搞得她此时也不好说自己在想什么。
她只挪动了几步。手腕被上官月明扯住了。
她愣愣地看向上官月明,不知他此为何意。
“她不能跟你走。”上官月明握着她手腕子的手有些凉。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冷。
上官曦明回头看他一眼,眸子里全是睥睨之色。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继续往往走去。
云深不由自主地就往外抽自己的手腕子,想要去追上官曦明。
“嫁给你,不但你会受到不姜百姓诟病,她也会被不姜百姓的口水淹没。在她的身份没被揭发之前,我可以由着她选择喜欢谁嫁给谁,但现在,不能了。”
他这话很明显是说给上官曦明听的。
上官曦明只停住了脚步,连头都没有回,说话的调调比他还霸气:“那是我们的事,何须你的允许?”
“你若真爱她,又怎会忍心看她受委屈?”
这话扎在谁的心上,也不会太好受。上官曦明却无动于衷,冷声道:“委屈?这点委屈,比起和我长相厮守,算得了什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点委屈,的确算不了什么。上官曦明话说的虽气人,但确实是说到她心窝子里去了。
“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上官月明望着他的背影,言语狠厉。
“上官曦明,她也是我搁在心上的女子,不是只有你爱她。今日我不会放她走的。”
他们二位争个你死我活,云深夹在中间像个物品般,本是最憋屈的一个,一直被无视的允曳却在这时候刷了个存在感,夺门而出。
那感觉像是她才是最憋屈的一个。
云深愣愣地望着跑出去的身影,讶异道:“她怎么了?”
上官曦明回头看着她,眸光里渗出凉意来,“你管她做什么?就问你一句,留下来,还是跟我走?”
云深瞧着她师兄铁青的脸,一点也不肯让步的模样,深感无奈,再瞧瞧上官曦明冰一样的眼神,无奈中又猛增心疼,像是有人拿冰锥子戳在自己心上一般。
情之一事上,她向来不是个爱拖泥带水的,从前没有给师兄任何念想,以后自然也不会。
况,这上头不似别的事情,这个不行,还能退而求其次,择另一个。
她低着头,推开上官月明的手,道:“师兄,他既然有话要同我说,我还是去听一听他说什么吧。”
心里晓得这样说师兄会很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她还是早早断了他念想的好。
“刚才允曳跑出去的时候,好像情绪不大对头,师兄还是去找找她吧,外面天都黑了。”
上官曦明先走一步,她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师兄会不会伤心难过了,忙跟了上去。
上官月明驻扎的这个城,名为叶城。为了不扰民,士兵暂居城外,他和近身的侍卫则住在城里的衙门中。
云深追着上官曦明出了衙门,上官曦明走得不择方向,她就只好不择方向地跟着。夜色漆黑,天上无星无月,看样子是要下一场春雨。
上官曦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云深忍不住问:“咱们……这是要走去哪里?要下雨了,会不会被……”
“雨淋”二字尚未出口,便吞回了肚子里。上官曦明忽然转身,漆黑的夜里,居然也能很准确地找到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今次不同往日,他大概是怒极,连亲吻都带着怒气,吻得云深的嘴巴生疼,甚至尝到了血腥气。
云深却连哼唧一声也哼唧不出来,嘴巴被堵的死死的。连一双手臂因为想要挣扎一下也被他禁锢得死死的。
这种时候,连反抗都成不可能。她不是不晓得,他可怕起来,她在他面前简直可称作弱不禁风。但她不是故意要触他底线。
现实逼她如此。
上官曦明直到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放开她,她腿脚一软,要倒下去,他眼睁睁看着,也没有扶一扶她,任由她跌倒在地上。
地上冰凉,她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眼下身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小庭院。有清淡花香扑鼻而来,不知是什么花的香气,夜色浓如墨,她也看不清是什么花。
上官曦明径直进了屋里,一声轻响,是火折子的声音,屋子里透出一点暖黄的亮光来,上官曦明点亮了烛火。
云深跟着走进去。她手上沾了泥土,腕子也被他攥得生疼,抬起一双腕子来想要揉一揉,顺便将手上的尘土拍一拍,一抬手,借着微微烛光,猛然就发现腕子上全是血渍。
自己的手上并没有伤口,即便被他攥疼了,也还没到流血的程度,那就是……他手上的血。怪不得,方才他攥着她的时候,她觉得他手心里黏糊糊的,不知沾了什么东西。
她猛的将他的手拽过来。
手心里血肉模糊,每个掌心都被指尖戳出好几个血窟窿来。甚至有的都露出白骨来。
她不能想象,他心里是有多怒,才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只觉心里像被谁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割下去,疼得几乎要窒息,握着他手的一双手也抖成一团。
“很疼吗?”昏黄烛火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语气却冷得似冰,“不及你在我心上扎下的刀子疼。蓝云深。”他用血肉模糊的手反握住她颤抖的手,“你可以食言,我却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食言,你放手,我偏不放。蓝云深,今日我们拜堂。”
云深一愣。这才发现,她身处的这个不大的房间,布置成了喜堂的模样。桌上燃着的烛火,是一对龙凤喜烛;烛火边摆的是枣生桂子的小点心和一只二龙戏珠的酒壶;轩窗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字;房中的屏风是龙凤呈翔的图案;帐子是红色的,床上的云被亦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喜气洋洋的双鸳鸯。
这的确是喜堂的模样。虽然简陋了些,却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偏他的脸却是那样冷肃,丝毫没有一点温和笑意。
拜堂。这就像梦一样。
“虽然很简陋,临时布置成这个样子,将就一下却也说得过去。没有宾客给我们庆祝,也无妨,等日后回不姜,我会补给你一个大婚之礼。”
“我……”云深犹疑着,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内心里挣扎成一团乱麻。
“若你拒绝,那也无妨。我不会强迫你。天底下想嫁给我上官曦明的女人,应该不在少数,萦浊出去招呼一声,想来这个城里的未婚嫁女子中,会有很多乐意嫁给我。”
“我嫁。”云深打断他的话,“天底下的女子,有哪个不想嫁给你的?但她们有哪个比我好看?她们有哪个比我能干?你选择娶我,说明你很有眼光。”她眸光在屋里环视一圈,道:“虽然简陋了些,我也不嫌弃。只要有两杯合卺酒就够了。”
“可你不能这个样子娶我。”
上官曦明定定望住她,等她说出什么花样来。
她却只是从袖中摸出医药包来,打开,找出纱布和药水,边扯过他的手来,边一脸沉静地道:“我蓝云深要嫁的人,总不能是个残疾人。这双手若是废了,我要你何用?”
她很淡定地给他清洗伤口,敷药、包扎,一一做来,有条不紊,就好像从不曾听说今晚要拜堂一般。
上官曦明静静的,眸光在她的脸上,不曾移动半分。
晕黄烛光下她静谧的脸庞很美。她一向都很美。眉如新月,眼带桃花,唇不点而朱,面不施粉亦如画。
她答应了,很好。虽然这样简陋有点对不住她,但她这样的女子,他只怕再由着她折腾下去,这简陋的婚礼也没有了。
他后悔没有早点同她行拜堂礼。早知道拜堂其实也可以如此简单,他还等什么呢?
云深很淡定地给他处理完伤口,很淡定地跟他说:“好了,是不是可以行礼了?”
天晓得,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才压抑住雀跃的心没有尖叫出来。
他总有办法治住她。即便前一刻她还信誓旦旦要分手,下一刻他也能让她爱他到不能自己,不管不顾一切。
有什么,能比嫁给他更重要?什么仇恨,什么孽账,有什么是不可以抛开的?没有。她今晚只要他。
上官曦明如冰霜一般的脸还没有融化,看着她的眼神也还是冷的,言语间却多了一丝撩拨:“你说什么?”
云深压抑着内心里的急切,很淡然:“不是说要大婚么?把我带来这里,难道只是让我给你治手伤的?”
上官曦明忽然就寒冰尽释,嘴角浮上笑容。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