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上官曦明拖长了声音,吊足了云深的胃口,却半晌也没有吐出后面的字。
云深便是再急嫁,也被他这个样子搞得恼羞成怒了,正欲抓狂,却被他捉住了手,拉到屏风前,“等我一下。”
他人转向屏风后,窸窸窣窣一阵,再出来,手上托了个托盘,托盘上两件大红的喜服,晃得人眼前一花。
一件是他的新郎服,一件是她的嫁娘装。
“我给你穿上。”
那个温柔的上官曦明又回来了。他帮她解了身上的衣裳,仔仔细细将嫁衣给她穿好。她任由他摆弄,整个人还沉浸在不敢置信里。
喜堂自然是可以现布置,喜服却上哪里弄去?靖国的规矩是,嫁衣要由新娘子自己来做。她确实给自己做了一套嫁衣来的。去年冬天将上官曦明送走,她魔症了一样,抵不住思念,就做了件嫁衣。也给他做了一件新郎裝。
这两件倒与她做的那两件十分相类,只是她做的现在存放在朶山下的家里,并没有带过来。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上官曦明问她。
她脱口道:“嗯,确实很眼熟,倒像我做的那两件。”话落,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唰地红了。却没有再改口。
上官曦明温颜一笑:“这就是你做的,傻瓜。”
她愕然:“怎么会?我做的放在朶山了的。”
“春年随你去朶山,我在柜子里发现的,就偷偷给带出来了。”他贴着她站立,嘴角贴着她耳鬓边,吐息温热:“小蓝。得妻如此,我上官曦明何其有幸。”温热的话语,撩拨得她心头都是烫的。
他在她玲珑的耳垂上轻轻一吻,便离开她身边,检视过她的嫁衣没什么问题,拉她到梳妆镜前给她绾发。
手指微凉,在她如瀑的青丝间缠缠绕绕,手心虽受伤,动作却比之上次给她绾发时不知熟练了几多。
不同的是,这次绾的是新娘子的发髻。
绾好了头发,他才放开了她,去穿自己的衣裳。
云深对镜自照,其实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他从头至尾没有正经看她一眼,从头至尾没有评价一句她穿上嫁衣好不好看。
她虽晓得自己算是天底下少有的绝色,此刻也还是不自信起来。
有哪个新娘子,不希望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不希望在新婚的这一夜将新郎官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这个新娘子,自然也不例外。
“不用照了。我已经看过了,你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上官曦明的声音响起。
“你哪里看过?”云深扁嘴。
“在我心里。我曾经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想象过,你穿上这件新娘装会是什么样子。小蓝,你比我想象的样子都美。”
“你惯会说情话的。”她虽如此说,可心里却没有这样想。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嗓音里透着暗哑,还在极力控制着……他今晚确已动情了吧?
“来帮我系一下盘扣。”
云深听见召唤,赶紧从镜子前挪开身子,到他面前。
“咕咚。”她呆怔地看着他,丢人现眼地咽了口口水。
大红的锦衣着身,他今夜美得不可方物。
“再发呆,天就该亮了。”上官曦明取笑她。
她慌忙敛了心神,帮他系好最后一颗盘扣,顺手帮他整了整衣衫上的褶皱。
一切整理妥当,他拉她到屏风前的蒲团边上。“萦浊,进来。”
萦浊从门外进来,千年寒冰不化的脸抑制不住的喜气,进来先作了个揖,道:“恭喜主子,恭喜主母,终于好事得成,成为眷属。”抬头时就瞥见一对新人不可方物的模样,惊得呆了呆。
上官曦明将一方红盖头给云深盖好,瞥了萦浊一眼:“礼成了你再恭喜不迟。今晚你来做这个司仪吧。”
“属下很荣幸。”
想到以后再不必因为女主子闹别扭而跟着受连累,荣幸之至的萦浊又添了几多欢喜。
“一拜天地!”连声音都比平日高亢。
“二拜月老!”
“夫妻对拜!”
“礼成!”
萦浊这个司仪大概是古往今来最为省事的司仪。算上礼成二字,不过十四个字。继续耽搁在这里可能会遭记恨,喊完了礼成这位贴心跟班就忙不迭遁了。
“礼成了,下一步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喝合卺酒了?”这样的时候,云深反倒犯傻了。
大婚这种事情,她也是只在书札礼记中见过大概流程,真正的大婚,却真的没有见识过。
隔着大红的盖头,上官曦明的身姿影影绰绰,瞧不甚清,越瞧不清,却越是想要瞧清。明明他已经是她的枕边人,日日与他耳鬓厮磨,她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样,明明盖上盖头之前,她还与他两两相望,可这一刻,还是急于想见到他的样子。
“嗯。合卺酒。”上官曦明附和了一声。
他去端了合卺酒,一杯递在云深手上,一杯端在自己手上,声音有些暗哑:“咱们喝合卺酒。”
云深端着酒杯,斟酌了好久,才道:“阿曦,你是不是紧张?其实,我也很紧张。”
她的确是紧张,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上官曦明那样的人竟然也会紧张,她意想不到。
上官曦明没有说话。
“盖头没有揭,怎么喝?”云深轻声。
隔着盖头,她瞧不见上官曦明的脸红了。红着脸的上官曦明还是颤着手将她的盖头掀开了。
“我很紧张。”
云深愕住了。瞧着他微红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那样的大男子主义,竟然还会说自己紧张。
他握着酒杯,与她的手臂交缠,看她呆呆的模样,只好托住她的酒杯,推到她唇边,她无意识地把酒喝下,他其实也没喝出杯里的酒是什么滋味。
“然后呢?”云深咂了咂嘴巴,酒是上好的酒,香气幽幽,让她的紧张稍稍缓解了些。
“然后……”上官曦明斟酌了一下,“洞房吧。”
曦爷对于洞房这件事,一向是孜孜追求,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但云深也想不出下一步该干什么,瞧瞧沙漏,已是亥时三刻,确实也该睡觉了。
“那就……睡觉?”明明晓得睡觉和洞房根本就是两回事,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拒绝他。
况且,洞房这件事嘛,她也不是不喜欢。
上官曦明将她横抱起,她搂着他的脖子,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问他:“对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喊你夫君了?”
“是。”
“那你是不是该称我为娘子?”
“是。”
“夫君……”
“嗯?”他低眉靠近她。
她紧张地结巴起来:“没……没什么事,就是想多熟悉熟悉这个称呼。”
“嗯,娘子很上进。”
夫君。娘子。嗯,她觉得大婚很圆满了。直到上官曦明密密麻麻的亲吻印上来,她觉得,简直太圆满了。这就是所有夫妻大婚的模式了吧。
做一对烟火夫妻,真好。
虽然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还得扛起刀枪,上阵杀敌,还得汲汲营营,筹谋算计,但至少今晚,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过一个充实的洞房花烛夜。
翌日,她没能起得来床。
也就不存在什么上阵杀敌的事了。她本来是想发一顿火的,但委实连发火的力气也没了。况且上官曦明又起床给她做了一顿丰盛饭菜,还端到床边喂她吃饭来的。
虽然饭菜做的还是不那么好吃,但贵在用心,她就原谅他了。
没有什么气是一顿美食消不了的。如果消不了,那就两顿。
结果,翌日的翌日,她也没能起得来床。
上官曦明依旧拿好吃的来哄她,她觉得他厨艺精进得迅速,就又原谅他了。
第三天上,上官月明和允曳终于派人找到了她。来人将允曳的话带到,所如果她再不出现,那十几万的兵马就快要被宁子文的人消灭光了。
她硬撑着酸痛的胳膊腿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找衣服穿。屏风上搭着她和上官曦明的大红喜服,她看见忍不住嘴角就露出抹笑来,笑意从嘴角延伸到眼底,又从眼底流露出来。
她是他的新娘了。这感觉就像阳光照进心里,暖融融的。真好。
但,总不能再穿这个出去。她一瘸一拐去柜子里找衣服,她的侍女竺陵笑意浓浓地走进来,去给她取了一套新衣来,湖蓝色的软烟罗,绣着含苞待放的秋海棠,绣娘手艺精绝,将个海棠绣得如真的一般。着色亦是漂亮。
衣裳价值不菲。
“这就要享受皇后级别的待遇了么?”她瞧着衣裳咕哝了一句。
竺陵笑道:“这可是最不起眼的一件了。旁的,怕不是都价值连城。那料子,那绣工,啧啧……”
云深艰难地抬胳膊穿衣裳,问她:“上官曦明呢?不会又在做饭呢吧?堂堂的不姜皇帝,居然干些庖丁干的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竺陵道:“姑爷正在前厅等你去衙门。今天是吃不到姑爷做的饭菜了。”
云深扁扁嘴,念叨道:“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古人诚不骗我,写的简直传神。”
真想继续窝在斗室。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