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颍公主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云深。云深正看着已近油尽灯枯的宁千锋,并未注意到她那充满恨意的一瞥。
是以,玖颍公主以全身内力倾注于掌心向她打过来一掌时,她虽反应很迅速,却也还是慢了她半步。又因她就在宁千锋身边,这一掌她若不能接下势必要波及到宁千锋。照他现在那个将死的样子,不消这样大的掌力,便是一阵风也能给他吹送了命。匆忙之下,她选择的自然是全力接下这一掌。
宁玖颍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上官曦明也是一惊,喊了一句:“小蓝,不要接,有诈!”人随着话音扑过来的时候,云深却已经接下这一掌。
宁玖颍虽功夫上乘,要接下她一掌却也不难。即便是这种突发状况下,也还不是什么没办法办到的事情。更何况一旁的宁子珏刹那出手,替她卸掉了一半的掌力。
问题是,上官曦明喊的哪一句有诈,她听明白时,却为时已晚。掌心对上宁玖颍的掌心,只觉从掌心到手臂,立时一阵尖锐的疼痛,似有什么东西透过掌心钻了进来。
宁玖颍一掌倾尽全力,被云深反打了回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似断线的风筝飞起,跌落在大门上,又弹了回来。
云深也疼得踉跄了一下,跌倒在飞扑而至的上官曦明臂弯里。
“小蓝!”他眉蹙得极深,喊声嘶哑得几乎失声。摸过她的手掌,只看见她掌心一个小小的血点,确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掌心里。
“什么东西?”她瞧着蹙眉的上官曦明,不觉得害怕,反是不想他这般担忧,问这话时便装出一副轻松的口吻来。
身后的宁千锋激动得挣扎,口中呜呜,依稀是在责骂宁玖颍。并没有人搭理他。
上官曦明还未答话,就见一直警惕着的蓝逸拔剑出鞘,朝宁玖颍刺了过去。
云深只怕蓝逸吃亏,忙喊了一声:“蓝逸,躲开!”
蓝逸并没躲开,她急得推开了上官曦明,飞身而至,挡在了蓝逸前面,一把将地上的宁玖颍拎了起来。
手指扣上宁玖颍的喉部,用了很大的力气,捏得宁玖颍涨红了脸,双眼狰狞凸出,几乎要窒息。
“云儿……”宁子珏喊了一声,求情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对于这个妹妹,他委实说不出什么饶她不死的话来。
“上官曦明,她要杀了我,你就这样看着她杀了我吗?”
她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眼睛更往外凸了。
上官曦明的手轻轻落在云深手臂上,手指明显的在颤抖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小蓝,放手。”
“我不放,又当如何?”云深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那般聪慧的女子,其实早料到手心里被宁玖颍放入了蛊虫。至于是什么样的蛊虫,她还不知道,但瞧着上官曦明和宁玖颍的反应,也猜得出,这蛊虫泰半是和宁玖颍的生命息息相关。
“小蓝,这是血魂蛊。以宁玖颍的鲜血将养的。宁玖颍死,蛊虫也死路一条,宿主也活不了。”上官曦明的声音里没有情绪,若轻若重。
宁玖颍脸上露出个狰狞的笑来,只可惜喉部还被云深捏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云深的手一紧,捏得她喉结咔嚓一响,她素日美丽的脸扭曲到变形。
宁子珏紧张得话也说不利索,握住云深的手臂,“云儿……不……不要。她该死,你却不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云深冷哼了一声,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将蓝逸手上的剑夺了过来,猛插入宁玖颍的心脏。鲜血喷薄,将几人的衣裳都溅得斑斑血迹。
她动作快得只在瞬间,连上官曦明也没能阻止得了。
惊呼声一片,连床上的宁千锋也惊呼出生。
一众人中,也唯有上官曦明手依然搭在她的手腕上,没有出声,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料到她会选这一步一般。
她没事人一般,瞧着瞪大了双眼呆住的宁玖颍,捏在她喉部的手松开,为免她倒下去,薅住了她的衣领子。
“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一命?”她眼睛里都是铁血无情的神色,“你以为,我蓝云深会为了保命向你妥协?从我下云雪山起,诛心阁就与我暗中过招,一次又一次,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剑还在宁玖颍心脏上插着,没有拔出来,她一息尚存。云深持剑的手还保持着持剑的姿势。
“血魂蛊?以你的生血祭养的血魂蛊?你以为,没有你的血它果真就会死?它死了宿主也就得跟着死?你想的也太天真了些。我是谁,你不妨让你的父皇告诉你。”
“你……是谁?”
半晌,宁玖颍才从嗓子里攒出三个字来。
宁子珏替她做了解答:“她是父皇的亲生女儿,你同父异母的亲姐,身上流着的,是和你一样的血。”
云深冷笑一声:“血魂蛊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只没有灵性的畜生,亲姐妹的血,它是分辨不出来的。不就是条蛊虫吗?大不了我以我的血养着它就是。”
她瞧着宁玖颍因失血而苍白扭曲绝望的脸,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来,贴上宁玖颍的耳际,笑道:“而且,你知道的,我是神医的传人,上官曦明是不姜的祭司,和我们二人之力,假以时日,弄死这条破虫子,也不是不能的事。”
声音冷冽,笑容灿烂。
她无情起来的时候,是真无情。杀亲姐妹也不曾眨一下眼睛。
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宁千锋,眼睁睁目睹帝寝殿里上演姐妹阋墙相互残杀的戏码,却无能为力阻止,灰白的脸色渐渐透出酱紫来,眸光里漫上绝望。
追根究底,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眼角余光瞥见年轻的宁玖颍在云深手上,鲜血自她心脏处滴滴答答流下来,落在明黄云锦织成的地毯上,像一朵朵血色寒梅花。曾经是那样鲜活的生命。延续自他的生命。要先于他离开。
他终于生出一丝悔意。
宁玖颍挣扎了几下,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蓝云深,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能和上官曦明做夫妻。”
云深握着剑柄的手转了一转。剑身在宁玖颍的身体里就转了一转。鲜血汩汩而流。
顷刻,宁玖颍气绝。至死也未能瞑目。
躺在龙榻上的宁千锋面如死灰。
云深容色凉薄地撒手,宁玖颍的尸身倒在地上。宁子珏面色纠结地瞧了一眼,吩咐:“来人,将玖颍公主抬出去。”
他说,抬出去。
守在门外的皇后听着这话咯噔一下,但还是有些懵懂。待侍卫将她女儿满是鲜血的尸身抬了出去,她从懵懂中醒过神来,嚎啕着扑上去。侍卫们不敢有片刻停留,推开她,抬走了宁玖颍。
她疯了一般冲进帝寝殿,质问:“是谁杀了我的女儿?蓝云深,是不是你?”
张牙舞爪就朝云深扑过来,云深被上官曦明往臂弯里一带,避开扑上来的皇后。反身一脚,皇后被上官曦明踢出去两丈远,跌倒在地上,疼成一团。
上官曦明连看也不曾看一眼,只将云深拢在怀里,声音很轻:“小蓝,有我在,你不必怕。”
有我在,你不必怕。几个字如温风过耳,云深安静下来。
往日他也常说这句,她却总当做甜言蜜语听一听,甜一甜心就罢了,今时今地,她却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这句话听来,如雨后青山,给人的感觉是凝练而沉稳。
历经了生死离别,血雨腥风,阿曦他,也在蜕变中。如果说,以前的阿曦是不染纤尘的谪仙,高踞云端翻云覆雨,是天之骄子,如今的阿曦便是沉淀紫陌红尘的一尊神祗,双肩挑起风云,实是人间的砥柱。
云深偎在他臂弯里,一时静静,不想言语。
宁子珏看向皇后,面有不忍,喊了一声:“母后。”却也是无能为力,喊道:“来人,将皇后抬到自己的寝宫去,请太医医治。”
侍卫进来,将蜷缩成一团的皇后抬了出去。
公主被杀,皇后被伤,殿外的文武百官们,却没有一个敢动的。此时,除了肃杀的大内侍卫将帝寝殿团团围住,还有一队不明身份的剑客,将他们也团团围住。
所谓不明身份,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明。眼下态势,这些人无非是蓝云深的人。能在朝中为官,这些人并不都是傻子。
虽都是猴精的人,然这些年靖国上下,为官者,求的不过是一己私利,为帝者,保的是一己之权,数十年下来,便造成为官不作为,为帝胡作非为的乱象。并没有几个人能拿出像样的势力来与云深对抗,有点势力的,也只想静观其变。
何况连皇长子都不想和蓝云深对抗。
上官曦明招了招蓝逸,“派人去城门口请允曳和那两位皇子。告诉他们,若是再不回,就死在那里好了。”
曦爷也说这样粗鲁的话,蓝逸表示闻所未闻。这得是怒成什么样儿,才能说出这样粗鲁的话来?
蓝逸都觉替云深心疼的慌,更何况他呢——他现在晓得云深并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了,但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也还是视她为亲姐的。
他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姐姐。
他刚到门口,还未吩咐人,就听见一声清冷的声音:“不用派人去了。”
蓝逸瞧见来人,唇角抿了一下,又退回大殿里了。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