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目的绿光在空中划过,看不见绿涟剑到底在什么方位,却只觉得处处充斥着如实质般的剑气。
连围攻墨予的死士都有一部分受到波及,被剑气划破身体,立时鲜血迸流,离得最近的几个,一剑毙命。
申仲申宓父女身形急转,避过最为锋利的剑气中心,以自身内力护体,强行攻向上官曦明。速度不曾缓慢半分。
上官曦明站在原地,白的衣,墨的发,四周剑气涌动,他仍是从容,绿涟剑划出那一道剑光之后,再没有动静,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两柄长剑同时杀到,他的绿涟剑也终于动了起来,同他父女两人战在一起。
云深与宁子恪在房中抵御着仍源源不断飞来的箭矢,窗外忽然绿光乍现,晃得屋里的一切物事都染成碧色,冷气袭人,宁子恪忍不住凝眉:“怎么回事?”
云深脸色铁青,沉声问:“宁子恪,你有没有听说过绿漪剑和绿涟剑?”
“传说中的两把剑,以真如山山底寒冰玉雕琢而成,其翠如玉,其冷如冰。有一句诗形容它们,浮云藏碧玉,长空起涟漪。”他朝窗外看了一眼,除了一片绿光,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清,他疑惑道:“这是……那两把剑?”
“绿涟剑。”云深轻轻说了一句。手中的烈火锦忽然停了下来,周身像凝了冰,冷气袭人。
宁子恪一怔,“蓝云深,你要做什么?”
云深没有答他的话,手探入衣袖里,再拿出来时,手心里多了一把剑。同样的一把碧色的剑,与绿涟剑一般无二。
宁子恪不由蹙眉:“绿漪剑?”
他惊呼声还没落地,云深手中的剑已经出手。迅疾地像夏日夜晚划过空中的闪电,奔向的却是窗外。
上官曦明一怔。绿漪剑来的太快,直奔向申仲。
申仲手上的剑正削向他肩头,甚至没有看见绿漪剑朝他飞过来,及至发现了,却已没有反应的时间。
“爹爹!”申宓一声娇呼,朝她父亲疾奔过来,然终究是离的有些远,势必是救不到她的父亲。
却只听一声脆响,似碎玉一般。
申仲怔愣住了。申宓也愣住了。
这样的声音,不必看见,也晓得是绿涟剑和绿漪剑撞在了一起。
他用绿涟剑格挡住了云深的绿漪剑,救下了申仲。所有人都还迷茫于这一变故之时,绿漪剑与绿涟剑却已被他同时拿在手中,剑光闪过,双剑同时出手,在凝香堂的铁窗上碰撞出一片火花,火花散落如星子,那一扇铁窗,生生被两把剑斩断成数截。
云深与宁子恪双双从破碎的窗口跃出,逃出箭阵。
宁子恪去收拾弓箭手,云深却是落在上官曦明身边,一脸的铁青色。
质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上官曦明瞧着她,手指抚上她的额头,将她额上汗滴抹了抹,温声道:“有我在,哪里用你造这些杀孽?乖,一边等着我。”
云深铁青的脸色却未有好转,声音仍是冷凝:“我晓得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可你该晓得,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人。”
上官曦明眉峰蹙起来,凝望她,唇角抿得像下弦月。
“妖女,尽是花言巧语,怪不得我主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方才还杀招尽出要将上官曦明斩于剑下的大护法,此时口中的称呼显然不那么合时宜。
云深道:“你主?你既要杀他,还有什么资格尊他一声主子?还有什么资格管我媚不媚惑他?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
连续几个反问,将他问的哑口无言,举了长剑就朝云深砍过来,嚷道:“他该死,你也该死!”
剑未到,云深的烈火锦已然出手,似盘旋的飓风、狂舞的灵蛇,将他手上的剑缠绕住,形成僵持之势。
“你既然提到三十年前的血债,我不妨和你算一算这笔血债。”云深声音冷冽,一双眸子似染血般红,申仲在她这样的气势下竟是一哆嗦,半分也没能再向前。
“三十年前,你的父亲申屠谋反,领十万大军攻入不姜的国都锦乐城,城中士兵与百姓奋起抵抗,你父亲兵败逃脱,却令双方死伤数十万人,血流漂橹,白骨堆山,真是毫不夸张。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上官家娶走了你父亲心爱的女人。”
“你……你一个小小女娃,哪里知道三十年前不姜发生的事?不过是听上官曦明说的罢了!”
云深笑的苍凉:“他只怕至死,也不会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这些,不过是因为,我已经见过了你的父亲,申屠。”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父亲三十年前就已经命丧上官家之手,你上哪里见去!什么逃出不姜,不过是上官家编纂的,以脱罪责罢了!”申仲强自辩解。云深的话,他自是半个字也不信。只是却不知为什么,他手抖得厉害,眸子里也浮出一点怯懦来。
云深继续道:“你的父亲申屠,如今还好好待在靖国皇宫西北角的内廷司,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小蓝。”上官曦明叫了她一声。声音既轻且淡,是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云深却没有答应他一声。
自顾自说道:“若说血债,不是上官家欠了你申家,而是你申家欠了上官家的!欠了不姜多少无辜百姓的!上官家仁善,不忍赶尽杀绝,将当时还仅有十几岁的你留下,还培养你做了祭司的护法,你不思图报,还满心嗜杀,你和你那个父亲一样,都是他妈的混蛋!混蛋!”
她不知不觉间,吼得嘶声力竭,铁青的脸上全是泪水纵横。
上官曦明抱住她双肩,将她紧贴在胸前,祈求般道:“小蓝,不要再说了。这些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她哭得一塌糊涂,嘶哑的嗓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阿曦,我哪里有资格嫁给你?我明明是……”
她的话没能说出口,嘴唇被上官曦明的手堵住。“你是谁有什么要紧?以后,你只会是我上官曦明的妻子。”
申仲发懵地看着两人,没弄明白云深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有一句他听明白了,也信了,他的父亲申屠尚在人间,就关在靖国皇宫的内廷司里。
申宓手里的剑还提着,剑尖缓缓抬起,指向云深,眼睛里全是空洞恨意,就像……为了恨而恨。空气里有风轻动,她手上的剑下一刻就要刺向云深,手腕却在这时候被一只大手握住。
“宓儿,走吧。”
申宓跺脚不允:“爹,她抢走了曦哥哥,不杀了她,女儿不甘!”
“即便不甘,你不是她的对手,怎么杀得了她?”
“爹!那我也不能放过她!哪怕拼个两败俱伤……”
“拼什么两败俱伤?先去平云城寻你的爷爷,她嘛,以后有的是机会。”
申宓被生拉硬拽走了,走得不情又不愿的。
宫苑喋血,空气里充斥的都是血腥味,宁子恪和墨予仍在厮杀中,这边发生的事情虽然入耳,却是无暇顾及。
萦浊护在曦云二人身边,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不来的时候就干看着,绝不离开二人身边。
渐渐有宁子恪的卫队进来,参与到厮杀中。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人,当日随宁子恪进城,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云深想要从上官曦明的禁锢中挣出来,却没能挣得动他铁臂似的胳膊。
“阿曦,你放开我。”她乞怜般求他。
他却似没有听见她的话。胳膊丝毫没有放松。
“倘或没有揭穿之前,我还可假装不知,厚脸皮地享受着跟你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可是现在,我不能了。我是叛贼的后人,身上背着那么多的杀孽,身上流的每一滴血都是罪孽,我求你,放开我吧。”
“申屠是我的外公,申仲是我的舅舅,申宓是我的表姐,你看,这一家全是一样自私又冷血的人,都是魔鬼,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你想想我以前做过的事,你想想我手上的云烟雪影,我手上的朶山藏兵,你想想这一年多来的战事,有哪一样,没有我的参与?我和他们有什么分别?”
“放了我吧。求你。”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剩呜咽。
“你要什么?”上官曦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贴着她的耳边,她觉得耳膜有些疼。
他将她紧紧禁锢在胸前,一双眸子不知看向何方,空洞而无焦距,语气却是平静:“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倾国相送?扫尽天下?还靖国一个清平世界?有何不可?你要的,我都给。我有的,都给你。我没有的,拼命挣给你。”
她终于抑制不住胸腔里奔涌的情绪,嘶声嚎叫出来,像被困住而绝望的猛兽一般,用尽身上的力气,猛的推开上官曦明,烈火锦像是修罗手中染尽鲜血的镰刀,收割着一个一个生命。白色的人影像是一只蝶,在红色的花瓣一样的鲜血中翻飞。
宁子文布下的这些死士,所谓高手们,在烈火锦下简直不堪一击。火红过处,血光如瀑。
墨予目瞪口呆地站住了,连剑都啪嗒落地。他见识过战场,一路拼杀过来,生死都成常事。可他也没见过这么杀人的。
云深她……她像是疯了。
宁子恪也被惊动了,回过头来,看见的是宁子文的人全都被吓得如木桩一般,等着她去砍伐。
都是死士。
“上官曦明,你还不快拦着她!”墨予情急之下,怒喊。
上官曦明脸色苍白,血色尽失,眸光定定地瞧着那个人影,手抬起,在空里抓了抓,脚下却半寸也没能移动。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