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你再死呀死的,小心我发卖了你!”
竺蜻的哭声戛然止住,忙抹了一把泪,道:“小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说那个字了。您千万不能有事!”
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你放心,我没事的。”
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确然看上去好多了。只是脸色仍惨白。竺蜻拿娟帕蘸了水,给她擦拭嘴角的血渍,边擦边抽噎:“小姐,您可吓死我和陵姐姐了。您确定您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没有事情吧?要不……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云深嘴角强挤出一抹淡笑,声音仍是飘忽:“我看你也像别人一样傻了,谁的医术能比得过你们小姐我?”看竺蜻一脸担忧又要掉泪的样子,她忙安慰她:“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绝命散都没能要了我的命,浸猪笼我也活下来了,扶吉山大雪也没能要了我的命……我命这样硬,这点伤害我就倒下,那也太对得起申宓的一番苦心了!我没事,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有事。我的孩子,命也硬的很呢。”
竺蜻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不过一瞬,又开始忧心厉堙,也替主子忧心姑爷,但她不敢再在云深面前提这个茬,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在心里忧心,想到主子身体好起来后,少不得又要走到血雨腥风中去,她如今身体这个样子,若是置身那鲜血白骨的战场中……她简直不敢再想,一张小脸白一阵黑一阵,连手脚都软绵绵发抖起来。
云深自然晓得她为什么这样。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竺陵端来了药,她一咕咚将药喝了,吩咐她两人:“我要睡一觉,养养身体。把大门给我关紧了,不许任何人进来。记住,是任何人,包括上官月明和我爹。若是来人问起,什么也不要多说,只说是我的命令就完了。”
竺陵竺蜻答应着,照她的吩咐去办了。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然这一次却是如何也睡不着的。那些被她强压下去的情绪,化作千头万绪的思绪,在脑海里泛滥。
这一招破釜沉舟,可真的是将她经营半生的这条不算小的舟子彻底沉入了水底!她经营多年的财力物力,不过用在了两把刀刃上,一把是云烟雪影,一把就是厉堙手上的三十万私兵。云烟雪影的主力军自从出世,被墨予带到宁子恪的队伍里,几经辗转,如今已经完全臣服于上官月明,且被上官月明化整为零,分散于各个军营,再不可能聚集起来。
厉堙的兵,是她手上最后的一张牌。
当初决定让他们出星城峡天关的时候,她抱的想法是让他们收服了宁子文,尽快结束战乱,她也好早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墨予,那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居然给她来了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他性子是桀骜不驯了些,但也不是不可理喻那种。他一开始就厌恶上官月明,她也知道。他说她的师兄身上的执念就像的恶鬼,是会吞噬一切的恶鬼。她觉得他太夸大其词了。她师兄即便是对她执念极深,但也没有因为她而不管不顾天下苍生。
她觉得,是墨予对她师兄的偏见太深。她后悔没有及早地去纠正他的错误想法。事到如今,后悔却也没有什么用。
但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墨予想要的,是她坐拥这天下,那他尽管带兵来打戎州就好了。为什么他要去围了上官曦明?
她想得脑袋疼,也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
外面不断有敲门声和说话声,她耳力佳,隔得这样远也能听得见。本就极乱的心绪被扰得更是不堪承受。
上官月明和她的爹爹蓝暂都来过了,在大门外就被竺蜻给堵了回去。竺蜻为了不打扰她,无论谁来都没有来向她报备。这个小丫头除了性子鲁莽些,其实也是极聪慧的一个。
她躺到午后,觉得身体好些了,来自小腹的疼痛感也消失了,便起床稍稍溜达了一会子,竺陵亲自给她熬了软糯的甜粥,她强迫自己吃了一碗。又躺回去闭目休息。
她冷静得其实有些骇人了。竺陵和竺蜻都担忧她这样压着情绪,迟早又会像早上那样,吐血倒下去。但她二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替她解忧。
她临睡前吩咐竺陵,去查一下申屠和申仲在什么地方。申宓出现在戎州城,将她伤得这样狠,那两位负责暗中保护她的人却没有露面,委实令人生疑。申宓说他们已来了多时,她却从未发现过他们的踪迹,其实已经是大有问题。
竺陵到晚上方回来,到她床前,回说:“小姐,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踪迹。下面的人不敢闹出动静,怕惹人怀疑,只能在暗中探查,在一个渔夫的口中探知,数日前确在戎河岸边见过那样两个人,但后来却不知去向。城门没有人见过他们进城。”
云深倚着靠枕,半坐半躺,想了一阵,道:“他们一定已经进城了。晚上派人进宫去查。”一瞬却又改了主意,道:“算了,不用查了。”
竺陵略有诧异,却只是答应着,没有多问。云深瞧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轻叹一声,道:“倘或是他们已经进城,却这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落入我师兄手中。如果是落在师兄手中,安全倒不堪虞了。只等他拿他们当筹码来和我谈条件就是了。”
竺陵也跟着轻叹了一声,低眉似在想着什么,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小姐,你说,皇上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呀?”
云深被她问的一怔。
是啊,每个人都有他(她)的角色,那上官月明的角色是什么呢?她令厉堙出山,他端坐朝堂未加阻拦。厉堙攻打平云城,两军对垒血雨腥风,他端坐朝堂,一心处理着朝野上下的民生问题。墨予刺杀厉堙,取代厉堙成为大军主帅,他依旧端坐在朝堂之上,任天下刀来剑往,风雨摧之。墨予与宁子文联手,围了上官曦明,他依旧稳坐朝堂,置身事外,未有什么动作。
若说他参与了其中什么,不过是,他将申宓放进了戎州城。纵容申宓来向她报所谓“紧急军情”。
他种种做法,其实不过是源于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策略——坐山观虎斗。顺便,又给这早已是一锅沸粥的天下添了一把火。
果真只是这样吗?
若真的只是这样,那要如何做,才能跳脱出他给她划下的这个牢笼?
若不是这样,那真实的情况又是怎样?她又该如何应对?
竺陵的话引得她一番深思。其实她白日里躺在床上,想的也不过是这些事情。只不过白日里她没理清一个头绪,一切都只是乱想,倒是竺陵给她提了个醒,牵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无论如何,先要见一见上官曦明。他才是最终能给她答案的人。
上官曦明——想起他,她心里其实挺难过。申宓来告诉她这一切,自然不单单是想看她伤心难过的。她想她的目的还有一个,便是挑拨她和上官曦明的关系。
想她那样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么能容忍得了上官曦明这般拿天下人的性命当儿戏,只为欺骗她不让她伤心?
申宓想得不错,她确实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自然是上官曦明。如今她的眼里心里,上官曦明无论做出什么样有悖道义的事,她可能会伤心,可能会心疼,但不会离开他。
他就像是插在她灵魂上的一颗钉子,与她的生命融合在一起。若是拔了出来,便是血尽而亡。
她一时想得有些多,竺陵瞧着她神情,不免又担忧,劝她道:“小姐,别多想了,先养好身体要紧。”
她神思归位,点点头,道:“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你将安胎的药再给我端一碗来,我喝了药睡会儿,明天大概就好了。”
竺陵去端药了,回来时脸色有些古怪,云深接了药,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道:“小姐,你说奇怪不奇怪,竟然是申家两位父子来了。在大门外说要见您,我差竺蜻去打发了。”
“还是请进来吧。”云深想了想,道。
竺陵忧心忡忡,“小姐,您现在的身体不适宜见客,有什么事,明天说不好吗?”
云深一股脑将药喝了,拿娟帕擦了擦嘴角,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请进来吧。”
竺陵晓得拗不过她,只得应了。拿着药碗下去了。将药碗交给门口的小丫鬟,自己去了大门口。
云深这厢并未起床,只是披了件外衣,略整了整仪容。
竺陵将人带了进来,脸色极不好看。究其原因,只因带进来的这几人中,除了申屠申仲,还有两位,其中一位,正是早上才来过的申宓。而另一位,乃是当今的蓝月皇帝,上官月明。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