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和上官曦明的新家到衙门的这一路上,气氛着实有些不一样。街上没有几个摊贩,最是繁华的街市上,也没有几个人走动。可谓是万人空巷。
他们到府衙,见到允曳和上官月明,对于她如今的新妇发髻,上官月明和允曳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大惊小怪。想来,是有些人早在他二人面前报备过了。
这样更好,大家心照不宣,她就不用尴尬解释什么了。
“二位居然还能走出洞房走进衙门,真是令人敬佩。”允曳讥讽地瞥了二人一眼。
云深懒得同她废话,缄默不语。上官曦明却不依不饶:“这么点事就令师姐敬佩了?师姐的眼界比从前,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云深将话题引上正途:“宁子文打过来了?是谁领的兵?”
“宁子恪。”上官月明淡淡答她。
“呵。”云深笑了一声。全无一点惊讶之色,“兄弟俩这是又化干戈为玉帛了。”
“不过是暂时的联手。仓泽在宁子文手上,到底还是姓的宁,可若是到了小蓝你的手上……”上官曦明瞥了一眼上官月明,悠悠道:“那姓的可就是上官了。”
上官月明脸上波澜不惊:“看我做什么?我姓上官,你也姓上官,将来姓的是哪个上官,倒也未可知。”
“一笔写不出两个上官。将来阿曦是要回不姜的。师兄就不要说见外的话了。”
允曳瞧着她的新娘发髻,忽道:“还没恭喜两位,大婚了。两位居然连酒席都没摆,师弟眼里看来是没有师姐的位置呀。”
云深淡声:“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心里也没有师兄?摆酒而已嘛,等退了宁子恪的大军,给你们补上就是。”
上官月明眸子里没有什么表情,淡得就像温开水,道:“退了再说吧。”
她大婚他连句恭喜的话也没有说,云深并不意外。她岔开话题:“宁子恪在什么地方?我和阿曦先去会会他。”
上官月明没有回答,答她的是允曳:“五十里外的岚山镇。领了二十五万兵。”
她坐在云深的对面,手上握着一面旗帜,脸上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继续道:“他到岚山就不再往前。也不知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我想,他会非常乐意见到你。”
云深没理她的冷嘲热讽。她一向就看她不顺眼不是么?她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见识。
上官月明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这样盲目去见他,万一同那天宁子文给你们设圈套一般,他也给你们设了个圈套,你去岂不是要正中他的下怀?”
“不过是去探探虚实,我和阿曦又不是傻子,看见套还要往里钻?再说,难不成,我们要在这里干巴巴坐等他打上门来?”
撇开她和上官曦明的婚事,说到正题上来,他们反倒是可以平心静气地讨论。毕竟现在是站在一条船上了。
上官月明最终还是妥协,“那你们要小心。”
上官曦明淡声:“你们做好城防部署就好,不必担忧我们。”
他和云深刚欲往外走,允曳喊住云深:“你说要画个图腾的样子出来,结果跑去大婚好几天不回,旗都做好了,就差你的图腾了。”她手里,捏着一块金色的布在揉搓。
云深笑得尴尬,瞧瞧书案上有纸笔,走过去提笔一阵描画,画的,却是一条穿云龙。画罢将纸扔给允曳,道:“就照这个去绣。”
允曳对画发懵,喃喃:“你这果然是反心已决。”
云深甩下一句:“造反是件好玩的事吗?难不成我还能闹着玩?那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允曳的性子乖张,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对上官曦明以外的人,何曾正眼相看过。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是站在外面看这些局里的人。
上官曦明挽了她的手往外走,在门口骑上马,快马加鞭奔向岚山镇。
出城时看见城外的士兵已经全部进城,在城门上设好重重防备,城上士兵的站位,正合着五行八卦的阵法,虽然是常见的阵法,但经了上官月明还是允曳的手,略做调整,比五行八卦阵要高明不知多少。
五十里路,快马如劲风,不多的时间便到。
两人在镇外下马,马匹拴在镇外的小树林里。大白天里,两人也没有刻意隐蔽,镇子里的哨兵早发现了两人的行踪,一人去报与宁子恪知晓,余者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岚山镇并没有山,所谓岚山其实离这里还有好二三十里的路程。因方圆几十里就这一个镇子,于是就随了岚山的名字,取名岚山镇。
镇子里新筑起了防守的土墙,一人多高的墙,以致土墙后的士兵状况全看不见。
快要到午饭时分,有袅袅炊烟从镇子里飘出,密集成阵,一看便知是军中在做午饭。
但军中是只吃两顿饭的,这个时间,其实不该是军中开饭的时间。
云深问:“这是要做进攻前的准备吗?”
上官曦明眸底莫测高深:“未必。宁子恪若是想进攻,又岂会真的让你看出来他要进攻。”
云深扁扁嘴吧,“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我想不通的是,宁子恪即便与宁子文联手了,他会自降身价任宁子文驱使?”
上官曦明嘴角一抹冷笑:“也未必就是任他驱使。宁子恪是最为克制的人,他懂得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些许的委曲求全,算不了什么。”
云深赞同他这一句。道:“也是。”细思一回,又道:“皇帝的儿子们和臣子们,最是多谋善战的全在这里了,一开始就是决战似的,我这杆义旗扯的不甚是时候。”
上官曦明凝视她,轻笑:“他的臣子中,最能干的不是你么?”
云深顺口答道:“我这都扯起了义旗,还谈什么臣子?”回头就瞧见他揶揄的笑,方省过来是他在戏弄她,恼道:“我哪有上官公子你能干?别人都打到门口了,还能在温柔乡里翻云覆雨。”
“咳……”上官曦明干咳一声,竟然还脸红了。
云深啐他一口,转过脸去不说话了。其实,若可能的话……她多想一辈子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再不出来。
着相的,又岂止他一人……
“两位大中午的在这人烟稀疏的林子里,是谈情说爱来了,还是侦察敌情来了?”讥笑的话入耳,甚是毒舌,正是宁子恪一向的调调。
两人同时回头看宁子恪。正午的阳光从他背后照下来,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的脸色愈加白如玉。凉的玉。
他目光落在云深梳起的少妇发髻上,一向显得阴柔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像被什么刺痛,瞳孔紧紧一缩。阳光在那一刹那变成灰色。
云深回他:“来看看忽然脑子被门挤的故人,顺便谈谈情说说爱。”
他一瞬便恢复如常,睨着云深和上官曦明,冷冷道:“那二位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本皇子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被门挤了?”
云深讥笑:“我觉得,你的脑子不被门挤的时候不大多。这次,也不例外。”
宁子恪挑眉:“何以见得?也可能是,你的脑子被门挤了,所以看别人都是被门挤的样子,不是吗?”
云深道:“我以为,你会坐山观虎斗,等着我和宁子文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再出手收拾残局得渔翁之利,毕竟,这对你一个仅有十余万兵马在异域孤军作战的皇子来说才是上上策。”
她睨着他,“可我没想到,你居然做了宁子文的爪牙,替宁子文卖命来了。”
宁子恪声色未动,同样是讥讽的语气道:“你焉知我是替他卖命来了?我不是还没有动手吗?”
未及云深开口,他又道:“我晓得你们二位只是来探探虚实来了。探子来看见的,只是表象,你们二位并不能全信,所以要亲自走一趟,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要开战。”
他看向上官曦明,眸子里说不出是恨意还是什么,语气却是鲜有的凉:“她一个妇人心思多疑也就罢了,我没想到你堂堂不姜祭司,又是和我有过多年情谊的,居然是这样不了解我。可见那些年的情谊,也不过是浮云。”
凉的语气里又添了些嘲讽:“堂堂不姜祭司,天天追在一个女人身后跑,倒也不嫌丢人。”
上官曦明容颜很淡,话语更淡:“陪她出来逛逛,谈谈情说说爱,毕竟不似你们这么忙。”
云深亦是淡然:“我一个妇人,多疑多思也是正常,况且,我又不是七皇子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到七皇子的心思?”
宁子恪嘴角抿起,注视着她,眸光里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半晌,他却是一甩衣袖,漠然往镇子里走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阳光在他身后,落在他青衣墨发上,明明是那样明媚,却说不出的沉重。
上官曦明忽然叫住他:“宁子恪。”
宁子恪没有回头,却是站住了脚,道:“忘了恭喜二位大婚了。二位虽没摆酒,但作为故人,礼不能少。我就送二位一份大礼。二位也不必念我的情,将来战场相遇,各凭本事,无需留情。”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