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地府的样子不?”他声音透着股阴冷。
我想唬住他,就说:“你也想像那个书生一样吗?”
他扭头过,把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到他的脸上没有眼珠子,就剩两个黑窟窿在流血,张着一张大嘴,里面只剩断了的舌根,我耳边还跟吹凉气似的吹来一个声音:“我~就~是~那~个~书~生~”
我扯着嗓子哭得更凶,边哭还边抹眼泪:“你干嘛呀,又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你非要跟我学。”
“我问你,从忘川河漂过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一座骷髅山,那山上的棺材,是关着的,还是敞开的?”
我爬起来,提着灯往后退,“你不是去过,还来问我。”
他脸上的血滴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朝我紧逼:“我是问你,你漂过去的时候,是敞开的,还是关着的。”
那时候的事我哪里记得,但我怕不说他不会放我走,就撒谎道:“关着的,是关着的。”
“关着的?”
“嗯,是关着的,关着的。”我坚定道。
他把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到地上,“你把地府里看到的,全都写下来。”
我心里虽然害怕,但是我不傻,要是能写,他自己怎么不写。
“我不会写,我才八岁,还不会写作文。”
“你不写,我就掐死你。”他伸着手,手指尖的像锥子一样,朝我飘过来。
我吓得大叫,就在他快碰到我的时候,一张符子突然从我怀里飞了出来,发着金灿灿的光芒,直接打在他的身上,符子就像火苗遇到汽油一样,瞬间就把他整个给点着了。
我一看机会来了,提着灯转身就往山下跑。
他被火包围不停打滚,还在哇哇叫着:“烧吧,烧吧,反正我们都有救了,有救了,哈哈哈——”
我一路疯跑下山,看看油灯不再跳绿光了,这才敢扔掉。想到刚才的事,心里一阵后怕,哭着往家走。
“爸、妈,爷爷、奶奶!”到了家门前,我看大门敞着,心里觉得奇怪,就往屋里走。
一进门,我立马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妈和奶奶都倒在血泊里,我爸也倒在桌子上,而爷爷正拿着菜刀疯狂往他身上砍。
我瘫在地上,爷爷听到动静,停下手上的菜刀,扭头看看我,脸上的褶子迅速叠了起来,挤出一个诡异的笑脸。
我哭了:“爷爷,你干嘛杀爸爸妈妈和奶奶。”
爷爷把刀扔在地上,一下从我旁边窜了过去,疯了一样往外跑。
我追着喊:“爷爷,爷爷……”
爷爷也不理我,跑到河边纵身跳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露头。
我跪在河边哭得天昏地暗,哭完回到家里,看见爹妈和奶奶的尸体,又坐在地上哭。
最后把眼泪哭干了,抬头看见干爹的画像,就上前把画像摘下来卷成卷塞进怀里。
然后点了根火把,把房子整个给点了。
看着我家烧着的屋子,我跪在地上哭着说:“爸,妈,爷爷、奶奶,我现在就去找师父学本事,等学会本事,把这些狗日的全杀了!”
我离开家,独自在大街上游荡着。我的师父我从来没见过,只是听爸说他在一个叫斗虎山的地方,叫啥玄云真人。
我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才到了斗虎上,找到了这里唯一的一座道观,心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冲上去,使劲砸着朱红的山门:“师父!师父!”
头一抬,看到门上着锁,难道师父不在家?
我只好悻悻坐在台阶上,等着师父回来。
过了会儿听到旁边有开锁的声音,我以为师父回来了,赶紧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中年人。他没穿道袍,人又太年轻了,应该不是我师父。
他见我盯着他,目光略带诧异:“你找谁?”
我嘟嘟囔囔道:“我找我师父。”
“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玄云真人。”
他一下笑了起来,满脸嘲弄地说:“玄云师兄是你师父?那好,你进来吧。”
他推开门,我激动地跨进门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懵——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瓦泥墙也有些破败,根本是一幅长久没人住的景象。
他带着我走进去,又把里面的屋门打开,“喏,这就是你师父。”
门打开的同时,我抬眼朝里望去,映入眼帘得却是一个高高的灵位,上面赫然有“玄云真人”四个大字。
“我师父怎么死了!我师父怎么死了?”我急地快要哭出来,倒不是我对师父的死有多伤心,只是连最后这点希望也没了。
“师兄他死了十多年了。”中年人讪笑道:“小朋友,我看你连十岁都不到,你就是在娘胎里拜的师,好像也晚了些吧。”
我一下掉进了冰窟全身发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师父十年前就死了,那我小时候爷爷他们见到的是谁?
“啊!”我尖叫一声,一刻都不敢再逗留,夺门逃出了道观。
天黑的时候,我在镇上的街道晃来晃去,身上没钱,也没有去处。
在路边坐下,只能看着对面刚出笼的包子,馋得眼睛通红。
最后实在饿极了,我趁着老板不注意,上去摸了一个就跑。
可惜没跑掉,被老板逮住了,“小兔崽子,敢偷我包子。说,你家大人呢?”
“在你后面。”
那老板就回头去看,我趁机抱着包子狼吞虎咽。
“没有啊,你爸妈呢?”他又问我。
“在你后面,就在你后面站着。”
他扭头朝身后看,可是空空的根本没有人,“你再说瞎话,看我不抽你。”他拿了根藤条,做出要抽我的样子。
我大喊着:“他们在你后面,真的在你后面,我爸妈死了,他们就在你后面站着,看着你呢。”
他被我说得心里发毛,也急了,举着藤条就朝我身上打了过来,“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我忍着疼,挨揍总比挨饿好,把最后一口包子也塞进了嘴里。
“好了,别打了,他的包子钱我给了。”是那个中年人。
老板拿了钱,还对着我骂骂咧咧的。
我忍着泪,把包子吞进了肚子里。
中年人摸摸我的头,“跟我走吧。”
我也没有去处,就跟着他走了。
他把我带进了一间棺材铺,一进门就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冲他喊:“师父。”但是在看到我以后,少年立马愣了一下,“你是谁?”
那口气满怀着不友好,我看他有些凶,就把目光转向中年人。
中年人挠挠头:“以后,他就留在咱们铺子里,给你帮忙了。”
听到这话,那少年立刻尖锐地叫了起来:“什么?”
少年的反应,让气氛变得尴尬。
“反正就这么定了,以后他是你师弟。”又转过头问我:“你拜我为师,行不行?”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少年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师父。
师父感受到他的目光,却装作若无其事,或者说故意避开,“妆画好了没有?”他朝着一副暗红棺材里瞅。
“你自己画吧!”少年气得甩头出了门。
“我来就我来。”师父拿起笔,卷卷袖子,走到棺材前。
我也凑过去,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那是一具女尸,一张樱桃小嘴,上吊的眉梢,脸蛋圆润很富态,身上套了一件花花绿绿的寿衣。
我顺着寿衣往下瞧,目光落在她的手掌上,竟然写着一个“差”字!
我不由一愣,翻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宋”字,总觉得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有很多相似之处。
“对了,你叫什么?”师父一边拿笔在女尸脸上轻轻匀着一边问我。
“我叫秦宋。师父,她手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字,什么字?”师父瞥了一眼,好像没看到一样又回了过去。
我指着女尸右手上的字,“就是这个啊。” 黄泉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