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弦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胡浩轩在外面使劲地敲着门,“冰弦,你出来!”
“你滚开!”冰弦心里讨厌死胡浩轩了,她总觉得胡浩轩就像一只乌鸦一样。
胡浩轩道,“你把自己锁在姐姐的房间做什么?你的房间在隔壁!”
“我……”冰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嫣翎的房间里,低下头来,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捧着一件长衣。
深荷色的长衣下摆处点缀着几朵白色芙蓉,清丽不妖,秀雅脱俗——这不正是那个时候,那个黑衣人送给马嫣翎的衣服吗?
当时冰弦看到这件衣服就觉得好看,穿在马嫣翎身上也特别合适,尺寸大小和色调的搭配以及图案的选择,都恰到好处。
手艺巧夺天工别有心裁,若不是有心之人,又怎么会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来。
冰弦捧着这件衣服,心里不知哪里来的气,竟然想把衣服撕开。
却在听到胡浩轩的声音后回过神来,方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态。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了,甚至比楚江梅还要坏。
她闯进马嫣翎的房间,下意识里,并不是误把马嫣翎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房间,她是想要毁了马嫣翎的一切。
“啊!”反应过来的冰弦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把衣服丢开,整个人都往后退开,后腰撞在桌子上,身体一软,人靠着桌子倒下。
“冰弦!”胡浩轩急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使劲地敲着门。可是,被独自丢在隔壁的小叶又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哇哇的大声喊着,从屋里跑出来。
“小叶,别哭了好不好。”胡浩轩又把小叶抱起来,一边要哄小叶,一边又十分担心冰弦。
冰弦缩在桌子底下,哭声越来越小。
院子里,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墙上翻下来。
“爹爹!”
不等胡浩轩发现那道影子,小叶就先看到了来人。正是朱君泽——他没戴面具,但依旧披着那一身黑袍。
“公子?”胡浩轩又惊讶又奇怪,他愣在檐下。
小叶却先跑过去,扑到了朱君泽的怀里。
朱君泽把小叶抱起来,哄道,“小叶乖,不要害怕。”
“爹爹,你为什么不陪我玩,为什么娘亲也要离开?”小叶的眼睛里全是泪水,话一说完,泪水就如同‘决堤’了一般涌出来,流了满脸。
“爹爹有大事尚未完成,你娘亲担心爹爹,所以去找爹爹了。”朱君泽帮小叶擦去泪水,“小叶,你听话好不好,不要哭了,等爹爹做完这件事情,以后就天天都陪小叶玩。”
“那爹爹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事情?”小叶问。
朱君泽有些为难了,这件事情,仿佛一张巨大的渔网,幕后的人手里正握着渔网的线,只要那人轻轻地收一下线,他们就都会被网起来,成为阶下囚,所以,做这件事情,他们只能无声无息的去做,不惊扰任何人。
想了会儿后,朱君泽道,“最迟今年冬天,你说好不好?今年,我和娘亲都一起陪着小叶过年,好吗?”
小叶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嘟着嘴不出声。
朱君泽把小叶抱起来,走至屋檐下,往紧闭的房间看了一眼,问道,“冰弦在里面做什么?”
“她好像很伤心。”胡浩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回来就这样了,可能是因为姐姐……那个……因为夫人刚离开,心情不太好吧。”
“你喜欢叫她姐姐,往后便喊她一声姐姐吧。让她也多一个亲人。”朱君泽淡然道。
胡浩轩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朱君泽刚才说什么?让他喊马嫣翎姐姐?——马嫣翎是朱君泽的夫人,朱君泽是‘同顺’的老板,是他们的老大,对他们来说,朱君泽就像是皇帝一样的人物。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曾试图轻薄冒犯马嫣翎……
“往后,莫要再做坏事了,若是被我发现,我还是会要了你的命。”朱君泽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冰冷无情,眼睛里的光也寒冷的可怕。
胡浩轩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在胡言乱语,连忙道,“是,是,多谢公子。”
朱君泽点点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冰弦,你还好吗?”
冰弦还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声,她害怕见到朱君泽。她还没忘记初见这个男人时的感觉,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觉得朱君泽仿佛是一幅画,俊逸宛如谪仙初临人间,虽然在她得知那位‘谪仙’的身份后有些失落,但在马嫣翎离开邵伯的那段时间,这位‘谪仙’对她和小叶都是百般照顾,处处贴心照料,又让她觉得此人乃是真神仙。
她曾经从不相信,世上会有比马嫣翎还要好的人。
自从朱君泽对她露出那抹微笑,对她伸出手,嘘寒问暖之后,她方才知道,人的心,是会动,会痛,会紧张,会高兴,会千变万化……
五味陈杂的感觉,她说不出来。
朱君泽就仿佛是一个魔,把她和她对马嫣翎的衷心与信任全都吞噬了……
让她不知不觉中沦为了朱君泽的奴隶。
朱君泽暗里运动内功,仔细地听了一下,还是不见屋里有反应,但刚才他在巷子里听到的那一声尖叫声,又是那么的真切和紧张,那仿佛是积压了许久的痛苦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然后发泄出来。
冰弦还那么小,到底是什么,会让她如此痛苦?
朱君泽拔出腰间的刀,薄薄的刀刃从门缝中刺进去,只轻轻地一抬,里面的门闩就开了。
大门缓缓的打开。
冰弦看到从外面照进来的烛光,立刻蒙住了眼睛,想把自己藏起来。
朱君泽看到这一幕,心头狠狠地痛了一下,仿佛刀绞一般。他把小叶交给胡浩轩,让胡浩轩先离开。
自己独自进了房间,也蹲在桌子旁边,把手伸过去,“冰弦,告诉我,刚才是什么把你吓成这样的?”
冰弦摇摇头,仿佛躲着瘟疫一般地躲着朱君泽,可是眼睛,又不受控制地看着朱君泽。
她的眼睛明亮,眼神热烈又真诚,对上朱君泽的目光,她便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朱君泽的目光灵活,在问冰弦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房间里的情况看了个遍,目光锁定到散落在地的衣服,他很奇怪,这件衣服有什么好怕的?
他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的确没什么不对,这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除了做工和设计十分耗费心力以外,布料并不值钱,不过上面的绣花图案,却是他请扬州最好的绣娘所绣。
因为那是送给马嫣翎的,所以他总是格外用心。
朱君泽把衣服叠起来,重新放回柜子里。
这个时候,冰弦也从桌子底下缓缓地爬了出来,她站立在桌子旁边,低着头,动也不动一下。
“你是不喜欢这件衣服?”朱君泽问。
冰弦摇摇头。
朱君泽觉得很奇怪,但也没追问下去,道,“那是因为担心你家小姐?还是因为刚才有什么人来过?”
冰弦还是摇头,“没人来过。”
朱君泽看着这个跟了马嫣翎那么多年的小姑娘,突然害怕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也难受,他已经让马嫣翎担心害怕了,没想到还要让马嫣翎的亲人和朋友,都陷入困境。
朱君泽的手落在冰弦的肩上,心里那份沉重的感觉透过掌心的力量传到了冰弦的身上。
冰弦的脸微微一红,眼睛抬了一下,又急忙垂了下去。
朱君泽道,“好好休息,莫要多想,不出十天的时间,你家小姐就会回来了。”
冰弦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朱君泽想离开,但心里又放不下如此慌张不安的冰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今夜也不早了,你也回房间去休息吧。我就守在院子里。”
“我……”冰弦动了动唇,到底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转眼不过一瞬的时间,朱君泽已经在院中的杏花树下坐下来,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又戴上了那张面具,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杏花树。
冰弦倚在门边偷偷的看了几眼,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她还是舍不得睡。朱君泽在外面坐到天亮,动也没动一下。
冰弦就在屋里透过窗看了他一整夜,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二天的时候,冰弦的眼睛痛的睁不开了,她看到朱君泽走进厨房,动作熟悉又轻快地烧火煮粥。
“起床了?”朱君泽并没回头,但却知道冰弦就在门外。
冰弦点点头,这个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比昨晚好了许多,看到朱君泽在厨房里忙活,她竟然希望朱君泽可以就这么一直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她不希望马嫣翎回来……
“没睡好吧。”朱君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忙收回目光,“一会儿吃了早饭,你在多休息会儿,我会让胡浩轩照顾小叶,然后我要去一趟马家,马家还有些事情须得我过去处理。”
“恩。”冰弦点点头,她心里突然萌生了一股冲动,她想冲上去,抱着他……
但是,她知,她不能。
朱君泽道,“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什么?”冰弦楞了一下。
朱君泽道,“人心里,总有特别喜欢的事情,或者人,若是你有了,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都给你。”
“我……”冰弦动了动唇,不知道如何说,灼灼目光宛如烈火。
朱君泽又道,“这话,只要我活着就有效,你可以慢慢想,如果什么时候想起了,不方便对我说,你也可以告诉翎儿。”
冰弦点点头,她方才知道,自己又会错意了。朱君泽愿意这么问她,不过是因为……她是跟着马嫣翎的人,朱君泽这是在心疼马嫣翎!
冰弦走进厨房里,往灶台前坐下,拿起柴掏了掏火,“那个……现在邵伯的生意做不走,我们的绸缎怎么办呢?小姐已经赔了很多钱进去了。”
“绸缎?”朱君泽仿佛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一样。
冰弦道,“之前你没回来,小姐是打算折了低价卖出去的,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小姐却走了。”
“那些绸缎便摆在绸缎庄吧,你若是得了空闲,可过去帮忙打扫一下‘天水’绸缎庄,免得灰尘沾在上面了。”朱君泽道,把腰间的钱袋留在了灶台上,“眼下对我来说……还是处理马家的事情要紧一些,这些钱你先留着用,如果差钱了,我又不在,你就直接找胡浩轩,他有钱。”
冰弦又垂下头去。
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散出清香来了。
朱君泽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又盖上,“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我先走了,你好好守在这里,莫要在灶台前睡着了,知道吗?”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