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君泽从船上下来之后,立刻就让人开船。船上的幽芷也很配合,把马嫣翎喊到包厢里,与马嫣翎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幽芷告诉马嫣翎,上一次,是她私自决定带着‘同顺’的人离开,因为如果让知府的人抓到‘同顺’的人,一定会以此来胁迫朱君泽,让朱君泽无法安心去营救马景青。
马嫣翎问,“当时的事情,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幽芷垂下头,事情还没说,就先落了两滴泪水,跪下来道歉,请求马嫣翎原谅她。
马嫣翎为难地道,“我……我从未责怪过你,再说,你也只是听从君泽的话做事,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计划的,他为什么要假装被抓进牢里,然后又逃狱,这可是大罪。以‘同顺’的本事,莫说君泽当时并未犯什么事情,即便真的错了,他们也是有本事把君泽平安的从牢房里带出来的。”
“那是因为公子以为你们都被抓进牢里了,都被关着了,你就不会怀疑到公子会偷偷地去救马景青了。”幽芷道,“按照公子的计划,是想在救到马景青之后,在把夫人放出来。”
马嫣翎把脸转向一边,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傻子!”
幽芷道,“可是谁知半路杀出一个湘娥,再则,这位知府大人与‘同顺’也并不熟,发生那件事情,我们都没有防备,所以也就出了点儿意外。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湘娥和涂明计划好了的。还有这一次邵伯的物价全都被压低了三倍不止,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可是现在涂明已经死了。”马嫣翎道,“湘娥也下落不明,他们如此费尽心机,能有什么好处?”
“做这件事情的,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只不过是背后还有人,利用了他们两人而已,涂明不走运,遇到了毛骧毛大人。”幽芷道,“湘娥的下落,我们也还在查,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了,‘三秋’店铺里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马嫣翎问,她推开窗往码头上看去,正见那人还在码头上,似乎还正看着他们。
“京师里的人,关系复杂,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幽芷道,“他是为宫里做事情的,知道的多了,对我们大家都不好,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往后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牵挂,出了事情,大家都能各保平安。”
幽芷的话说的十分无情,马嫣翎心里不由一寒,她再看幽芷的时候,发现幽芷的眼睛里也有一缕寒光,是冷漠的。
马嫣翎收回目光。
码头上的人却一直在眺望。
等到马嫣翎坐的船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方才转过身去。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将献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将献今夜穿着飞鱼服,手里提着昏黄的灯笼,英俊的脸庞仿佛刀削一般的深刻锐利。
朱君泽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摇摇头,把散落下来的细碎头发弄到两边,“你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看着你把她送上了船。”将献说道。
“是有什么事情?”朱君泽问。
将献道,“邵伯的这趟浑水,我们可能趟不起。”
“这世上,还有锦衣卫趟不起的浑水?”朱君泽不相信。
将献道,“我查过了,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欧阳公子是欧阳伦没错。你可知道欧阳伦是谁?”
“当然知道。”朱君泽道,面不改色,只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别的不说,就贩卖私茶这一条,就够他死一次了。”
“安庆公主是皇上最喜欢的公主,你要动她的驸马?”将献冷笑一声,索性往台阶上坐下,“你送走马嫣翎,肯定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吧。”
“我……不是很确定,毕竟没有证据。”朱君泽道。
将献道,“如果今夜我不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打算就暗地里将那几个绑架马嫣翎的人杀了,然后随便给他们加一个罪名,了解了这件事情。”将献问。
朱君泽没有回答。
将献又道,“杀几个没身份的人,的确算不上大事,而且也容易处理。但是,如果我们断了欧阳公子的财路,那往后我们也就难混了,皇上能成立锦衣卫,设立南北镇抚司,但同时,也能废了锦衣卫……”
“我只知道,我是在为皇上做事,无论是锦衣卫成立之后,还是未曾成立的时候,我的责任,就是守护这条河,这条商路。”朱君泽望着那条黑茫茫的河,“这条河,是万千百姓的生路,是大明国的未来。”
将献轻笑一声,“你知道吗,指挥使回京师了,是皇上的命令传他回去的,但是让皇上传他回去的人,就是欧阳伦的人,欧阳伦早就防着我们了。”
朱君泽点点头,盯着将献,目光瞬也不瞬一下,静默了许久,方才问道,“你是害怕了?”
将献摇摇头,“不是怕,如果这一次要做,我们行动了,那将来出事了,就没人能帮我们了……我是孤家寡人,但是,你不是。”
“我……”朱君泽想起马嫣翎,想起小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将献道,“我是为了你而矛盾,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朱君泽点点头,提起刀站起来,就这样沉默着与将献告别。
可是将献却不让他走,将献跑上来抓住他的手,将他抵在旁边的灯柱上,“朱君泽,你要记着,你是‘同顺’的公子,你的责任……是守护着这条河……”
朱君泽微微的拧了一下眉头,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听将献又道,“我这次来邵伯,是瞒着所有人来的。”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朱君泽道,他用力的把将献的手反扣在手里,“你想让我退到一边,由你来解决这些人,然后……让欧阳伦的人出面对付你,再由我来抓住欧阳伦,为这件事情收尾吗?”
“不是让你收尾。”将献冷笑一声,“如果我出事了,指挥使会管,到时候,这件事情会直接转到锦衣卫那里,等到那个时候,可就管不得他欧阳伦是什么身份了。”
“但是,要牺牲你!”朱君泽道。
“如果死的人是你,那么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转不到锦衣卫手中,你的身份,是隐秘的,即便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也会因为安庆公主而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护住欧阳伦。”将献道,“这一次邵伯的‘瘟疫’和物价被压低一事,全是他在背后安排人做的。他一日不死,类似的事情,就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此事,从长计议。”朱君泽淡淡的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行动。”
他们二人在码头上争议,完全没留意到在这大码头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黑暗中相送。
冰弦放心不下马嫣翎,也很奇怪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所以,他们前脚刚走,冰弦就暗中跟来了,她没想到自己送走了马嫣翎,却反倒看到了朱君泽‘回来’……
当那黑衣人摘下脸上的面具时,冰弦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她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听到了将献和朱君泽的每一句话。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也终于知道朱君泽是谁了。
这个秘密,连马嫣翎都不知道,她却知道了。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等冰弦认为朱君泽已经走远了,再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看到了什么之后,从黑暗里走出来,却见朱君泽又原路折回来了,这一次,朱君泽的手里提着明亮的灯笼,脸上也不再刻意带着那张面具,他就以自己真实的面目出现在冰弦的面前。
冰弦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朱君泽却先道,“来,我送你回家。”
冰弦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朱君泽伸过手来,“刚才我没留心到你在,送将献走了几步才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头来看,没想到是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冰弦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朱君泽道,“既然知道了,可恨我?”
冰弦急忙摇头。
朱君泽道,“答应我,帮我一个忙好吗?”
“你想让我帮你瞒着小姐。”冰弦道。
朱君泽道,“这本也不是一件有必要的事情,而且过不了多久,我也将摆脱这个身份,以后,我就只是‘同顺’的朱公子,不再是那神秘又可怕的黑衣人了。”
“不,你一点都不可怕。”冰弦道,她忽然站住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有多害怕他。
朱君泽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仿佛一幅会动的画,看得冰弦格外入迷。
冰弦道,“你那么好,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姐好,所以才什么都不说的,你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小姐,帮着小姐。”
“她是我的妻。”朱君泽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日夜陪在她的身边,把她放在眼睛底下护着,你能明白吗?”
冰弦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特别的疼,眼睛突然热了。
朱君泽留意到她的泪光,轻轻地帮她拭去泪水,“傻丫头,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冰弦知道,朱君泽是会错意了,在这一瞬间,她的心更痛了,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突然将朱君泽推开,拔腿就跑。
朱君泽往后踉跄着跌了一步,身体撞在了冰冷的墙上,灯笼也被打翻在地,灯火灭了……
他没料到冰弦会突然推开他。
冰弦又为何要突然推开他?
朱君泽并不知道,他愣在那里。
冰弦急步跑回家去,进了院子就把门死死地抵住。胡浩轩在家里点着灯陪小叶玩,两人嘻嘻笑笑,打打闹闹,把家里弄得跟遭了贼一样。
胡浩轩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担心的走出来,看到是冰弦回来了,着急的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丢下小叶去找你了。”
“你走开!”冰弦吼道,“你吵死了,讨厌死了!”
胡浩轩被她骂的一阵莫名其妙。
冰弦也不理会他,转身就跑回自己的房间。
朱君泽跟到院外,静静地站在门外,也不进去,只那么安静的站了会儿……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