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嫣翎拿着那三十两银子,手里就好像拿着一样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站在河岸看了很久,船只往来,有些是大船,有些是小船,也有百姓的渔船。
“姑娘,你都在这里站了一天了,是有什么心事吗?”一个来河边洗衣服的老婆婆问。
马嫣翎闻声看去,对上老婆婆仁慈的笑容,马嫣翎的心也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到了一样,让她想要说出自己的声音。
“婆婆,我在想一个人。”马嫣翎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人,是你的情人?”老婆婆把装着衣服的盆放下,“我以前,也在运河边上等过一个人。”
“那个人,他回来了吗?”马嫣翎问。
老婆婆摇摇头,“他没在回来,他是一个商人,他的船队出事了,跟着他的人,无一人回来,后来他的家人,变卖了所有家产,赔了商队中的工人的补偿费,然后那些与他有关的人,也就都消失了……”
听到老婆婆的往事,马嫣翎心头酸痛,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的事情?
老婆婆在马嫣翎旁边坐下来,她与马嫣翎一起看着这条运河,她说,“后来,我嫁给了别人,便没在等他了,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马嫣翎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别人,不过,老婆婆坦荡荡的样子也不像是需要别人安慰的人。
“你会觉得,我嫁给了别人,不等他是错吗?”老婆婆问。
“我……”马嫣翎看看老婆婆,又看着运河,这个简单的问题,她竟然一时答不上来,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将来某一天朱君泽不会再回来了,她会怎么办?
虽然朱君泽一直在外,但她却从未想过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真的不再回来。
“我忍受着闲言碎语,活过了这一生,但是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平安的过完这一生,而且,我也爱我现在的丈夫,爱了他一辈子,我们相依为命。我爱着现在的生活,也未曾忘记过以前的日子。”老婆婆说,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远方。
马嫣翎看的真切,老婆婆的眼睛,就好像一个恋爱中的小姑娘。
“姑娘,我对你说了我的故事,你能对我说一说你的故事吗?”老婆婆转过身来,把马嫣翎的手抓进掌心里,就好像抓着年轻的自己一般,牢牢的抓着马嫣翎。
“我……我爱的人,遇上了困难,我怕我会拖累他。”马嫣翎道,“曾经,他因为一场灭门案被牵连,我也被赶出家门,后来,他回来了,但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了,他可以接受我的全部,我想做生意,他给我买了高楼,给我进了最好的绸缎,也给了我足够的钱……但是,我全都亏损了,他却一句怨言都没有。”
“你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自责,内疚吗?”老婆婆问。
马嫣翎摇摇头,她道,“我有一个哥哥出事了,被人绑架,让我们拿赎金,但是,绑架我哥哥的人,却一直不肯轻易的放了我哥哥,他去救我哥哥,途中出事,听说他死了。”
老婆婆的眼睛暗了下去,听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好像想到了自己的从前。
马嫣翎又接着道,“我去寻他,途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又有人说他还活着,并且已经回到了邵伯,可我却再也没看到他,我回邵伯之后,邵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商业全部被|奸|人控制,而他,也失踪下落不明,我的孩子,也一样失去了踪迹。”
“那之后呢?”老人问。
马嫣翎揩了一下眼角,嘴角勉强地往上扬了一下,“后来,我走了,因为我怕我留下会成为他的麻烦,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一直在我的身后保护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明白了。”老婆婆轻轻地拍拍马嫣翎的手,“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大抵就是,他出事的时候,而你不在他的身边,却还要因为担心成为他的麻烦而离开他。”
“我……好像一个逃兵。”马嫣翎道。
“如果离开让你难受,你可以试着回去看一看,他既然一直都在保护你,就一定不会害怕你会拖累他,如果你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反倒会更加让他着急。”老婆婆道。
马嫣翎想着老婆婆的话,看着夜幕拉下,马嫣翎决定回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做一个逃兵,想起自己是为了朱君泽而离开,但是,她却未曾询问过朱君泽的意见,她是否需要离开?
马嫣翎找了船,打算今夜就回邵伯。
船上往来的都是男人,马嫣翎一个女子,坐在船舱中,听着外面喝酒谈天说地的声音,心里突然有了期待,她恨不能立刻就飞回邵伯去。
靠在窗边,看着船逐渐离开河岸,她听到外面有人说。
“兄弟们,你们听说了吗?邵伯的‘隆兴’商会好像要完了。”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好像是朝廷有人要搞垮‘隆兴’,最近朝廷在到处拉拢商人。”有人附和着应道。
“朝廷……哼,朝廷就是想从商人手里捞钱而已。”之前那人不屑地说道,“不过‘隆兴’是真的可怜,那么大的一个商会,说关,就关了,马家的那位二爷,还下落不明,大爷的身体也日渐不如一日,哎……估计是没有回天的力气了。”
“那也不一定,马家的三小姐不是有一个相好的吗?好像是‘同顺’的二公子。”
在外面喝酒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一边喝着酒,说着话,看看天,也吹着冷风。
“是朱家的二公子,说起这件事情,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说话的人喝了一口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虽然听说朱家二公子喜欢马嫣翎,但是,朱家二公子在京师,却是有一个正妻的,而且还很是漂亮。”
“咿?有这等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去朱家给幽芷姑娘送过信,那个时候看到的。这还能有假。”
那两人越说越来劲。马嫣翎却听得心里一阵发凉,这些话,不是他们故意说给马嫣翎听的,他们只是随意的喝一口酒,然后随意的说起。
马嫣翎紧紧地揪着衣袖,心里,好像空了一样。
在朱君泽的身上,到底都有多少秘密,而她对朱君泽,又到底知道多少?马嫣翎合上眼睛,身体里的力量好像已经全都消散了一样,头晕乎乎的,她多希望自己现在就在京师,能够亲眼去看一看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船经过邵伯的时候,马嫣翎没在邵伯上岸,也没有打听关于邵伯的一切,她直接去了京师。
当京师的繁华与太平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却完全无心去看,她凭借当初朱君泽对她说的话,一路打听,找到朱君泽的家。
这个地方,很大,若是绕着外墙走,也许得走上两个时辰,才能走完一圈。
而马嫣翎,竟然真的就那么绕着朱家的墙,走了整整一圈,偶尔,她也能从墙外听到墙内的声音。
里面的声音,多半都是热闹的,开心的。
当马嫣翎敲响朱家的大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鹅黄的衣裳,生的一副闭月羞花的好容貌。
“请问你找谁?”那丫鬟问。
马嫣翎道,“朱家的二夫人在吗?”
“你是什么人,找二夫人有什么事情吗?”丫鬟问。
真的有这个人吗?
马嫣翎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一样,痛得她整个人都抽搐扭曲起来,她需要用尽力气,才能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那丫鬟奇怪的看着她。
马嫣翎道,“是朱君泽,出事了,我过来告诉她……”
“二公子出事了?”丫鬟吃惊地道,好像相信了,但是又不全信,故而,又试探着问,“姑娘,你……你是什么人?我家公子他是在哪里出事的?”
“他在邵伯出事的。”马嫣翎道,“我就是过来传个话,这就走了。”
“诶……姑娘,你等等。”那丫鬟追来。
马嫣翎却好像脚下生了风一样的跑开了了。把那个丫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朱君泽竟然真的有妻子……
竟然是真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从来没听朱君泽提起过。朱君泽又为什么要瞒着她?
马嫣翎闷着头,一个劲地跑着,她想要跑得远远的,将那关于朱君泽的一切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但是,她越是跑,那些事情,就越是往她心里钻,狠狠地在她的心上钻着咕隆,痛得她不成人形,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在喧闹的城里,她抬起头来,看到了万家灯火,也看到了蒙蒙细雨。
却没有留意到,细语之中,已有细碎的白雪混在了中间。
白雪还小,太柔,太弱,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已经融化。
今晚的夜,特别的冷。
有人从马嫣翎的背后给马嫣翎披上了披风,马嫣翎也没感觉到温暖。
那个人张开双臂,将马嫣翎拥在怀中,温暖的呼吸洒落在马嫣翎的肩上,“你怎么来京师了?”
声音并不陌生,马嫣翎转过身来,看到蒋瓛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她没料到自己在京师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会是他!
“我先带你去喝一杯酒,驱一驱寒气。”蒋瓛道。
马嫣翎点点头,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跟他走进酒楼。
坐在雅间里,蒋瓛给她倒上热酒,“我也刚到京师,今夜过来看望一个朋友,没想到竟然还碰到了你。”
马嫣翎却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的心是空的,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木讷地看着面前酒杯。
两手随意地垂落在桌面上,动也不动一下。
蒋瓛把手伸过来,覆盖在马嫣翎的手背上,“翎儿……”
马嫣翎眨了一下眼睛,但却没在给更多的反应。
蒋瓛往她靠近了一些。
马嫣翎却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先喝一口吧,有什么事情,你别憋在心里,告诉我好吗?”蒋瓛道,他端起酒杯,把酒送到马嫣翎的唇边。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