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二嫂的药,是为谁抓的?”马嫣翎心下不安,想去马府看个究竟,可心里又挂心朱君泽放不下。
犹豫再三之后,她还是先回了家。
朱君泽的伤口已经被幽芷重新包扎过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他倚着门扉站立,挺拔如松,眉目间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马嫣翎站在门边,不敢走进去,她怀疑那看起来平安无事的男人,真的是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的朱君泽吗?
腹部被人捅了一刀,他竟然还可以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玉笛,悠然如同刚观花回来的游人。
“翎儿,快过来。”朱君泽对她伸出手。
马嫣翎提着药的手忽然松开,步履蹒跚地走过去。
朱君泽不知道她怎么了,着急的去扶她,跑动的时候扯到了身上的伤,伤口裂开,又开始流血。
马嫣翎望着他,手落在他的衣带上,轻轻的一拉,衣带散开,腹部的伤再一次暴露在她眼前。
马嫣翎拧着眉头,凝视着他,“疼吗?”
朱君泽摇摇头。
马嫣翎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划过,指尖挑起他的衣领,轻轻地拉开。
“翎儿!”朱君泽抓住她的手。
马嫣翎用力地将他的衣服扒下,看着他身上的新旧伤疤,问道,“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一道道伤痕布在朱君泽的身上,说不吓人,那都是假的。
“行商并不安全,途中会经常遇到盗贼。”朱君泽道。
马嫣翎摇摇头,“可你是‘同顺’的公子,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你怎么会轻易受伤。”
“总有意外。”朱君泽道,“护卫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我身边。”
“刚才,我从药铺出来的时候,遇到我二嫂了。”马嫣翎道,她又帮朱君泽把衣服穿上,浅叹一声,“我二嫂说我从扬州回来,竟然没死。”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朱君泽问,他走过去将马嫣翎掉在地上的药捡起来。
马嫣翎道,“我也想问,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河面上到处都飘着尸体,还有破碎的船只,你比我早一步回来,知道那条河上,发生了什么吗?”
“那是官府在剿匪。”朱君泽应道,“我的船刚好行过那段路,后面就打起来了,算是幸运,逃过一劫。”
马嫣翎眼中含着泪水,她回过身来,看到朱君泽在她的身后,也背对着她,手里提着药,手背上的青筋却很明显地暴起来。
马嫣翎紧紧地咬着牙关,泪如雨下,她突然拔腿往朱君泽跑过去,从他身后抱着他。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平安的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马嫣翎哭道,她爱他,爱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连他是谁,也忘了。
她记忆中的朱君泽明明是穿着布衣,夜里忍不住要去赌场里摸两把的赌徒,与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简直判若两人。
可她,就是爱上了他,曾经的他与今日的他在马嫣翎的眼睛里融为一人,成了一个迷。
“傻瓜。”朱君泽轻轻地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伤口流血了。”
“什么?”马嫣翎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臂处有一股温热的感觉,松开一看,竟然是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袖。
“不碍事。”朱君泽道,“在包扎一下就好了,你帮我。”
“我……”马嫣翎点点头。朱君泽就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把衣裳解开,身上肌肉结实,仿佛武人,马嫣翎找来干净的布在他受伤的地方多缠了几圈。
朱君泽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希望可以像现在这样,拥着你,与你一起看星星,夏天的时候吹着凉风,冬天的时候,烤着火炉。”
夜晚在朱君泽的言语里静悄悄过去,马嫣翎醒来的时候,朱君泽不在。院子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和厨房里,也是空的,到处都很干净。
“他……又去了哪里?”马嫣翎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把门撞开!”院外突然有人在说话,马嫣翎走到门缝边仔细一看,竟然是楚江梅和玉轩堂的陈世权在一起。
这陈世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来打扰马嫣翎了。之前,是因为那个黑衣人的缘故,陈世权被吓着了,不敢来,现在,他竟然又来了?
在他们正要撞门的时候,马嫣翎自己把门打开了,“二嫂,陈老爷,你们这么早过来,还带着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
楚江梅眼睛左右一睃,身后的护卫立刻就涌上来把马嫣翎按住,楚江梅用手绢堵着马嫣翎的嘴,“小妹,你别出声,否则的话,我连屋里的小的也一起绑了。”
“二嫂好大的口气啊。”
正在马嫣翎以为自己今日难逃一劫的时候,朱君泽从外面走来。
“朱君泽?”楚江梅被吓得两只眼睛都凸了起来,脚步开始往后退。
“翎儿是做错了什么?要让二嫂来处罚?”朱君泽不急不慌,冷静的走过去。
“你……你还活着?”楚江梅不敢相信,昨天夜里,朱君泽被人刺伤,半夜又独自一人划船出了码头,当时,在码头外十里的地方,两岸的弓箭手万箭齐发。他竟然还活着?
朱君泽把门打开,先一步跨进去,“二嫂,这么多人,手里拿着刀又拿着棒的,看着吓人,不如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到屋里坐下来慢慢说吧。”
“你!”楚江梅想逃,可一转身她却发现这周围早已埋伏好了官兵。
“二嫂的胆子不小,勾结匪盗,害自己的丈夫,还加害自己的大哥。”朱君泽的声音冷冷的。
马嫣翎听得背脊发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楚江梅大笑几声,“朱君泽,你能活着回来,我佩服你,但是,我从来没加害过景青,更没害过大哥。”
“到底发生了什么?”马嫣翎问,她就像一个人偶娃娃一样站在他们的中间,茫然地看着他们二人。在这里,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三年多前,柳荣虽然与你有婚约,但他却早就和别的女人私定终身了,只是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他们二人便决定私奔,途中遇到了匪盗,那女人落入了匪盗手中,柳荣逃走了。”楚江梅顿了顿,道,“那女人恨柳荣弃她不顾,就与匪盗联手,杀了柳荣一家。”
“此事……与今天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马嫣翎问。
楚江梅道,“柳荣一家死后,朱君泽被定为凶手,这本是一桩冤案,朱君泽的家人不服,一状纸递到了大理寺,此案重审,真相大白,也剿灭了那个匪窝,但是那个女人和匪盗中的头儿逃了,并未被抓获。”
“然后呢?”马嫣翎问,这中间千丝万缕,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后来,他们就把这笔账记在了朱君泽和马家的头上。”楚江梅道,“如果没有你和朱君泽,马家又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
朱君泽道,“当年我南下遇到的那一批匪盗,正是他们的人,他们想让‘隆兴’和‘同顺’都家破人亡,起因也许是因为当年那口难平的恨意,但现在,他们的野心,已经不止是这些了,他们的势力之庞大,已经足够成为大明国的威胁,现在,这些人的来历和目的,以及行事手段,我们都已经清楚,就等着将他们抓捕了。”
听着这些事情,马嫣翎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是那么的不真实。
楚江梅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陈世权也是一脸狼狈,早就害怕的瑟瑟发抖,站立不稳。
楚江梅道,“昨天晚上,他们以为朱君泽死了,他们说,只要我把你和那个孩子都……”
“都怎么样?”马嫣翎问。
“他们是想要你们的命,但我……”楚江梅看看陈世权,顿了好一会儿后,方才道,“陈老爷对你到底是一片真心,家底丰厚,若是你跟了他,能逃过一死……所以我……”
话到此处,不用再多说,马嫣翎已经明白,楚江梅虽然恨马嫣翎,但要楚江梅因为那些匪盗杀了马嫣翎,背上杀人的罪名,楚江梅也不甘心,更何况,若是把马嫣翎交给陈世权,她还能从中得一笔钱。
楚江梅突然跪了下去,深深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朱公子,求你,救一救景青!”
朱君泽道,“二哥肯定要救,只是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二哥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
“那怎么办?”马嫣翎问。
朱君泽道,“先等一等消息,钱还是要继续准备着,他们这几次一直连续行动,肯定会很缺钱,过不了多久就会和我们联系,只要能够知道他们把人藏在什么地方,一切都好办了。”
马嫣翎紧张地点点头,也觉得朱君泽说的没错,不过她还是担心那些人狗急跳墙,杀了马景青。
朱君泽没为难楚江梅,送楚江梅离开的时候,他又一次提醒道,“二嫂,翎儿是我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护她平安,二嫂不用总想着把翎儿嫁给别人。”
楚江梅不敢说话。
离开的时候,与楚江梅一起来的陈世权一脸铁青,满眼恨意。
朱君泽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又浸了出来,今日清晨,他不光知道到了那在背后多次加害他的人究竟是谁,他还收到一份信,那就是南浔那边有一批御订的湖丝出了问题,他必须亲自过去一趟……
事情繁杂,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踏着刀尖在走,处处都是危险。
“翎儿……”朱君泽面对马嫣翎,脸上第一次浮现倦态。
马嫣翎扑过去就将他抱进怀里,什么都不说,先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怕。”朱君泽吻着她耳边的发,低声道。
马嫣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想靠着他,她也深知他身受重伤,可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朱君泽心中也在犹豫,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如今,又要他如何对马嫣翎提出南浔一行的事情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道,“那些匪盗的事情,都是官府的事情,往后,我不在参与了就是。”
“可他们会找来。”马嫣翎道。
“不是还有官府吗?”朱君泽道,温暖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上,“我也会一直都在的,不要害怕。”
“君泽,我不想经历那么多的事情,我也不想挣那么多的钱,我不希望你是‘同顺’的公子,我就想和你一起,平平安安的在一起。”马嫣翎道。
朱君泽用力的拥抱着她,在这宁静的清晨,一只杜鹃从墙头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声……
仿佛泣血。
他身在同顺,四岁启蒙跟着文成公识字读书,八岁被选入亲军都尉府,十三岁开始以隐秘的身份随商队南来北往,皇上授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可自主判决一切贪赃枉法,欺民霸主。
他享受着至高的权利,也背负着无尽的杀戮。
认识马嫣翎,是一场意外,爱上她,却仿佛宿命。马嫣翎所言的那种日子,也是他的期盼,可他却不知自己是否有幸。
扣门声突然响起,打破这份沉寂。
马嫣翎擦干眼边的泪水,忙从朱君泽怀中离开,往门边看去,却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衣着华贵,带着一个丫鬟在门边等着她。
“夫人,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马嫣翎收起悲伤,面露笑容。
那妇人道,“姑娘,听说你就是‘天水’绸缎庄的老板?”
“正是。”马嫣翎道。
那妇人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绸缎庄刚从扬州进购了一批好的料子,我想看看,下个月我女儿成亲,得给她选几匹布做衣裳。”
“是吗?恭喜您啊,夫人。”马嫣翎欢喜地道,扶着妇人进来,“夫人请先进来喝一杯茶吧,等我去准备一下,这就带你过去看,保证能让您选着合适的。”
“好,好。”妇人又看到朱君泽,“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相公。”马嫣翎道。
“你相公?”妇人很奇怪,打量着朱君泽,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你这么漂亮,你相公又那么优秀,是怎么舍得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是我喜欢,他便依着我了。”马嫣翎道,她为妇人端上一杯茶。
朱君泽心中隐隐作疼,嘴边露出一抹微笑,找了个借口离开,进屋里处理伤口去了。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