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理几乎是她意料之中的一个孩子。

　　路家老太太对男孩女孩没有任何偏爱之意，只要是听说是个健康的大胖娃娃她就都高兴。更何况路理生得这样好看。

　　路远扬在她怀孕期间对她特别好，每日都嘱咐厨房给她做营养汤，还不准重样。她耸着鼻子怪他，哪用得着那么讲究，反正现在她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路远扬拉住她的手，说，以前还从来不觉得女人有多么辛苦，现在自己的妻子怀孕了，才真真正正觉得了女人的辛苦。末了，他捏着她微微浮肿的手，说：“你呀，真是辛苦了。”

　　叶绯绯总算是过上了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幸福平静的生活了吧？她还躺在产房的床上呢就开始这么想，路远扬对她有礼，路家主母喜欢她，她还给路远扬生了一个好看的男孩儿。这个世界终于要开始对她好了吧？她太高兴了，高兴得都哭了起来，哭得用力到整个人都不住地抖动，眼泪流过眼角、鼻翼、嘴角，最后在下巴处重逢。

　　路远扬是她在手术台上的一场长眠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他握住她的手，舒展开眉眼来，露出好看的笑容，说：“你辛苦了。”

　　她的眼泪又被他一句话给惹了出来，兜兜转转地晃在眼眶里，却听得身后的路家老太太爽朗的笑声，“喏，喏，别哭啊。新当了妈妈的人怎么能哭呢！”

　　仿佛日子都在一夜之间好起来了，太阳都能比之前的亮了。

　　叶绯绯确实算是过上了一段志得意满的日子的。她整日里都能围着路理转悠，路理似乎每天都有变化，每天都能带给她新的惊喜——今天能发现他的左胸口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了，明天又发现原本还是单眼皮的小孩终于和路远扬一样变成了好看的双眼皮了。

　　她真的觉得路理是上天赐给路远扬和自己的一个礼物。

　　路远扬喜静，虽极少主动带着路理玩耍，可当初初会走路的奶娃娃张着双臂牙牙地叫他“爸爸”时，叶绯绯知道，他眼里的喜悦是真实的、舒展的。

　　可是后来呢？

　　好像事情也是一下子坏下去的。

　　老太太由佣人陪着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倒在地上，医生赶到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佣人被吓得半死，唯恐怪罪下来，现如今已经精神失常了。路远扬在打击下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一下子就倒了，精气神全靠他的意志力吊着。他拖着病体坚持走在送殡的人群里，跪在老太太的遗体前，深深叩响一个头，念一句“您一路走好。”

　　叶绯绯跟着叩头，也说一句“一路走好。”

　　一侧头，她就能看见路远扬红彤彤的眼眶，以及眼眶下泛着青色的病态。他身披孝服，由黑色的头发配着，倒硬生生显出几分妖媚来。

　　他的身侧是路理，仿佛是缩小了好几号的路远扬。他懵懵懂懂地跪在属于他的小垫子上，身着缩小版的孝服，“哇哇”哭着要妈妈。叶绯绯本来是要伸手把孩子抱过来的，却被路远扬抢了先。他抱着路理，好声好气地哄着，说：“路理不哭，知道吗，你没有太奶奶了。”

　　“为什么没有了呀？”路理问。

　　“因为太奶奶死了。”

　　“什么是‘死’？”路理又问。

　　“死就是她再也不能和路理玩了，再也不能给路理讲故事唱歌儿了。”

　　闻至此，路理哭得更凶了，鼻头皱起来，竟然让路远扬想到了一个人。

　　路远扬慢慢悠悠地哄着路理，说：“我想把你介绍给一个姐姐，她也是小时候没了亲近的人的，和你一模一样，连哭的样子都和你好像。”

　　叶绯绯大概也猜到了，是阮东琳罢？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