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那辆辉腾是路远扬派来接她的,等她上了车才发现,并不是,这些人,是路老太太的人。他们同样一口一个“东琳小姐”,假装着毕恭毕敬的模样,却没有人回应她要下车的怒吼。被带到家的时候才刚刚下午两三点,她看见屋子里和庭院里不断有佣人来回走动,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向前走。走上旋转楼梯,进入房间,看到的是路远扬难得显得很有精神的背影。他听到开门声,回身看着她,勾着嘴角向她招招手,“来,东琳,来。”
他给她讲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说,以前小的时候和家里人出去郊游,也是深秋,他那时候特别小,丁点大,身体也没那么不好,爬座小山坡也只是间隔着歇息一小会就能继续了。那时候也是秋天,秋天的山里仿佛有很多宝藏。他很开心,还和一个当地的小孩交流上了,他捏着捡回来的“刺毛球”,问,这是什么呀?当地的小孩相当嗤之以鼻,说,这是栗子撒。和他印象中甜甜糯糯的栗子完全不一样。小孩说,要打开来的咯。打开唬人的外壳,才是路远扬平时吃的那种栗子,圆圆的、饱满的、棕色的栗子。最后小孩还哈哈大笑说,“你们城里的人啊。”
这句没有下文的感慨让他记了十多年。
甚至那时候带给他的冲击到现在都能让他发出“栗子真是得来不易啊”的感慨。
他还是很喜欢吃栗子,软软糯糯香甜可口,可是一想到栗子原本是包裹着蛮实刺毛的厚厚的外壳的,他就觉得喉咙口很疼。
他攥过东琳的手,“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过假了,今天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可以不用去学校,家里好多事需要你帮忙。”
路远扬说了好久的话,阮东琳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说那么多话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心情真的不错。她隔着漂浮在夕阳下的空气中细微的尘埃看着他,心里像被插进了一把把锋利而薄的小刀子,留下一个个浅浅的但是在不断渗血的刀口。如果不是在他的面前,她一定是要痛得蹲下身子的吧。可是他用温暖而信任的眼光看着她,她就像被蛊惑了一般,点点头,说“好”,就差没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可她的脸却惨白得像白纸一样,因为她的血都要流干了。
她其实是不愿意的。路远扬还是觉得她小,拿不定主意,需要人照顾。可是她也已经长到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年纪了。她想抵抗,想说“不”,却又缺乏勇气。她很急,急得病倒了。
当天晚上她就高烧不退,一直烧到三十九度多,整个人像被丢下海洋,深秋的海水整片整片覆盖过来,冰凉刺骨,突然又像被卷进了熔浆里,烫得她难受得呜咽出声。路远扬带了医生来看她,她在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替她更换新的湿毛巾,还有医生的叮嘱声,最最清晰的,却还是路远扬那句“老毛病了。”她欲哭无泪,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被子。这时候有人却轻柔地试图掰开她的手指,口中还安抚着“乖,乖。”她认得这个声音!她好激动,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用力扣紧对方的手死死不放,即使嗓子干到几乎要冒烟,可是她还是激动地哼唧出声:“先生……”终于在这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来人,自然不是路远扬了。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