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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山月可知心底事 沈乔君 10227 2021-04-07 03:11

  是靳楚楠。

  阮东琳搂着靳楚楠的脖子,贴近他的胸膛,听见他“砰砰”不止的心跳声。

  雨下得有点大了,靳楚楠没有带伞,更没有能力腾出手去挡雨,就执着地抱着她,一步一步,踩进水溏里,溅起朵朵水花。

  他很沉默。除了最开始的那句“你瘦了。”,他再也没有说过别的。

  可阮东琳却丝毫没有闲着,缠着靳楚楠就问个不停。

  “靳楚楠,你怎么来了呀?”

  “靳楚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呀?”

  “靳楚楠,刚刚有个司机,开了远光灯,太亮了,我眼睛现在还疼呢。”

  “靳楚楠……”

  “靳楚楠……”

  阮东琳知道,其实靳楚楠听得一清二楚,就是懒得搭理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靳楚楠才终于把她抱回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阮东琳第二次来到他的公寓了。她浑身都湿透了,衣角还“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水。她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怕弄湿了靳楚楠的地板。靳楚楠随手抓了抓自己湿透了的头发,弯着腰替阮东琳找出了一双棉拖鞋,递到她的面前。

  鞋子是靳楚楠自己的,穿在阮东琳的脚上很大,像两只小船一样,但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她两只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小脚,格外暖和。

  靳楚楠对她说,你先休息一下,从洗手间里找来了一块新毛巾,甩至她的面前,“快把头发擦擦,要不然得感冒了。”而他自己也从洗手间的的陈列架上取了自己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自己的头发上,便又继续去厨房忙碌了。

  阮东琳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而紧贴在自己身上——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冷,反而有种奇怪的暖意。后来想想,大概是雨水把她身上的那丁点儿温度都吸走了吧,之前的她太冷,现在的她才会觉得身上暖和。阮东琳听到生火的声音,“啪”的一下,好像是灶台上幽蓝的火苗窜了老高,还有靳楚楠洗锅的声音。阮东琳探着脑袋看过去,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却只能看到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宽厚肩膀。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靳楚楠从厨房端出了两个玻璃杯子,将其中的一个递到阮东琳手上。阮东琳接过,贪婪地用手摄取着杯子里热饮的温度——是姜汤。

  “放了红糖,没那么辣,你快趁热喝了。”靳楚楠看出了她的犹豫,嘱咐着。

  “谢谢。”阮东琳小声地答应,一仰头,将杯子里的姜汤一饮而尽。

  姜汤刚刚被从锅里盛出来,还很烫,而且,姜丝儿本身就很辣,她被呛得满脸通红,直抽着鼻子想要打喷嚏。靳楚楠看她像小猫样儿似的委屈,伸手替她顺了顺背,看见她眼睛里还呛着泪花儿,笑着责备她:“你喝那么急干什么?”阮东琳还是说不出来话,光顾着摇头。

  “烫着了吧?”他坐在她的身侧,手肘放在膝盖上,微微侧过头看她,看见她刘海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不断抽动的鼻头。

  “没有。”她嘴硬。

  “跟我装什么装呀?”他见她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往下淌着水,便伸手拿起先前递给她的那块新毛巾,替她擦拭起头发来。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替一个女生擦干头发。

  上一个,是许桑榆。

  靳楚楠想到这个就笑了,咧着嘴巴自言自语着,“你说你和许桑榆,怪不得能成为好朋友呢——你们一个躺在雪里,一个趴在雨里,你们是不是说好的啊?”

  “什么时候啊?”阮东琳傻乎乎地笑起来,“许桑榆她什么时候躺到雪里去呀了?”

  靳楚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咚”的一声脆响。他说:“阮东琳,你呀,有这个空关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呢。”

  “我?我怎么了?”

  靳楚楠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轻轻地问:“有没有觉得冷?”

  阮东琳摇摇头,说:“热。”

  果然,靳楚楠感到手下的温度灼热得连他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发烧了。”靳楚楠下了结论,“我们去医院。”

  “医院?不,我不去医院……”阮东琳和他犟着,任他怎么拉扯着自己的手臂都不肯从沙发上挪位,“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靳楚楠的眉毛一跳,看见她下巴上还有刚刚摔倒后磕出的伤口,刚刚凝固在上头的血迹已经被他擦去了,可现在又在汩汩往外冒着红色的血液。他颓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放柔了语气,像以前很多很多次一样对她做出了妥协,“那……阮东琳,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吗?”

  阮东琳没有动。

  连去洗个澡都不愿意吗?

  靳楚楠觉得她难伺候,怎么哄都不懂事。他心下不耐烦,就发了狠,咬着后槽牙瞪着她,“你就他妈活该发烧。”他突然“噌”地站起来,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服下摆,直接去扯她的衣服。她穿的毛衣很吸水,也不知道先前在雨水里泡了多久,这时用力捏上去都还能挤出水来,她还是没有动,却暗暗发力,阻止靳楚楠意欲强行脱去她衣服的动作。

  靳楚楠不管她究竟是愿意与否,只是趁她不注意,猛地一个用力,她的毛衣直接被他拎到了内衣的下缘。

  他折腾得太厉害了,阮东琳委屈了,呜呜咽咽发出哭腔。

  这时的靳楚楠却愣住了,他像是被摁下了“慢动作”的按钮一样,缓缓地蹲了下来,蹲到了和她的膝盖一样高。他盯着她腰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淤青块,长在阮东琳细腻柔白的腰肢上,格外丑陋。靳楚楠哑着声音问:“阮东琳……他打你了?”

  靳楚楠说的“他”,是指的路远扬。

  阮东琳心领神会,大幅度地摇着头,说:“不是的……”那是前几天小光和她踢球的时候故意将足球踢到她的身上造成的,其实几天下来已经浅了许多了,可是因为当初小光对她有误会,下脚太狠,她又是疤痕体质,淤青一时半会儿总是消不干净的。

  靳楚楠伸出手,轻轻地摁着阮东琳身上一块深紫色的淤青,感觉指腹下她的皮肤格外细腻滚烫。她的身体像棉花糖一样软,摁下去时候的手感格外好。靳楚楠觉得心疼,他的声音小小的,好像怕吓着她了,“疼吗?”耳边听到阮东琳倒吸凉气“咝——”的一声,他也轻笑出声——怎么会不疼呢?都伤成这样子了。

  “那他……知道吗?”靳楚楠还是问。

  阮东琳点头。

  “那他帮你解决了吗?”

  阮东琳想了想,沈欢想必是先生通知的,而得了消息后的沈欢也把小光给狠狠揍了一顿,那应该算是解决了吧?于是她点点头,看见了靳楚楠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的神情。她知道他关心自己,也是格外感激,但她湿漉漉的毛衣还像毛巾一样卷到了她的内衣下,再往上稍稍推一点,自己就要走光了。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出自己的身体,羞得耳朵根都发烫,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靳楚楠,冷……”

  刚刚还说“热”呢,现在又觉得冷了,阮东琳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靳楚楠像是被她可怜兮兮的一声“冷……”给打醒了一样,别开了头,替她把又湿又重的毛衣拉回了腰间,半天才吐出一句“阮东琳,你先去洗澡,好吗?”意料之外的,那是一句好商好量的语气。阮东琳抬起头,看着靳楚楠的眼睛,感觉他目光沉沉,好像里面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同她讲。

  但是,他都忍住了。

  阮东琳去洗澡的时候,靳楚楠也不曾走远,就站在浴室外面,靠在门框上。

  阮东琳在浴室里能看到磨砂的玻璃门上有一个黑黑灰灰、影影绰绰的影子,就知道靳楚楠就在那里,不知不觉也觉得莫名的安心。

  她打开水龙头,调节好水温,感受到温热的洗澡水“哗啦啦”地淌过自己的全身,狭小的浴室空间内瞬间被氤氲的热气所填满。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放松了整个身体,她双手接过一捧热水,将自己的脸整个埋在水里,一整天来的疲惫终于从指缝间漏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只有在水里才能够汲取得氧气。

  “阮东琳。”门外的靳楚楠突然叫她。

  “嗯?”她匆忙地将头从热水中抬起,感受手掌中的热水迅速地从指缝间滚落。她疑惑地将脸转向了浴室门的方向,怕他等久了起疑,赶忙回答他。

  “热水是向左转,冷水是向右转。”他耐心地交代着。

  “嗯,知道了。”

  “什么?”水声太大,阮东琳回答的声音太小,靳楚楠一时没能听清。

  “我说!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怒吼一声,惹来门外靳楚楠放肆的大笑。她觉得羞了,虽然知道门外的靳楚楠看不到她,可是当她赤身裸体地站在他的浴室里的时候,还是臊得满脸通红。她的双腿交错着,不安得不停相互摩擦着。

  热水的温度让她放松了不少,同样,也让她知道了方才的自己是怎样的冰凉怕冷。

  水声哗啦啦地响,从不曾间断。

  “阮东琳。”靳楚楠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虽然知道他看不到,阮东琳还是习惯性似的把头偏向了门口的方向,专注极了。她听见靳楚楠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好像在对着一片虚无的空气说话,“阮东琳,先生对你好不好啊?”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抿紧了嘴巴,一点儿热水一不小心也被她吞咽进了口中。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好’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靳楚楠“哧”地发出一声轻笑,“你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他怎么对你,你居然都会原谅他。”

  靳楚楠似乎不需要阮东琳的回答,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周——你知道他喜欢你吧?他挺好的其实,你说周这个人啊,除了某些方面固执了一点儿——噢,还是没你会钻牛角尖——他这个人,总体而言还是善解人意的,人家模样长得也好,老爹有出息也不靠他老爹吃饭,多好啊,怎么说都算是个青年才俊啊……相对之下,先生呢?近的是他每次都无端端地把你推离,那个狗脾气阴晴不定的,你真伺候得开心啊?再说远的吧,他居然让高中时候的你……”

  哐当——

  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因为力道太猛,玻璃门由于惯性,“哐当”一声撞在门后的墙上,弹了一下。

  阮东琳从呈现出奶白色的水汽里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靳楚楠还会觉得她就像一位下凡尘的仙子一样。阮东琳的身上还套着他宽大的衬衣,长长的下摆垂到她的大腿中部——如果是别人这么穿的话,靳楚楠几乎会以为那个人是在诱惑自己了。可是,现在穿着自己衬衣的人是阮东琳,洗干净了身上泥渍的她露出了脸上、身上刚刚被磕碰出的擦红痕迹,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在意,还是冷着像冰块一样的一张脸,无言地看着靳楚楠。

  只是一个个头还能说得上是娇小的女孩子,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头发还是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阮东琳的脸上犹泛着刚刚洗完澡后被热水烫出的红晕。明明只是这副狼狈脆弱的样子,靳楚楠却因此心里有些不安地发着毛,他耸耸肩,做出装着不介意的样子。

  终于,阮东琳在靳楚楠受不了要离开的时候,开了口:“你说完了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根细长的鱼线,一点一点勒住了靳楚楠的脖子,越抽越近,阻碍了他汲取氧气的能力,一点一点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闭紧了双唇,不敢再说话。这个样子的阮东琳陌生得让他害怕。

  “看来你是说够了?”阮东琳挑高一侧的眉毛,表情还是那么冷硬,“没说够的话,现在给我接着说;如果你已经说够了的话,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她说着,就要去拿自己湿透了的衣服。靳楚楠心下一惊,看她的样子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要在这个冰冷的雨夜,只穿着男式的白衬衣,光着一双腿,抓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要离开。

  他忙一把摁住阮东琳的手。

  阮东琳不依他的,心里攒了一口气就要甩开他的手,但奈何自己与靳楚楠在体能上有着本质的差别,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摆脱不了靳楚楠的禁锢。她急红了眼,死咬着牙关还是不肯放松。

  阮东琳这副样子,靳楚楠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谁都知道阮东琳脾气倔,像只不怕虎的初生小牛犊一样又横又倔。靳楚楠知道,阮东琳一旦露出这副表情,一定又在跟自己犟上了。

  “别走了。”靳楚楠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几乎是乞求一般,“今晚,就留下来吧。”

  阮东琳没有回答他,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毛衣,看着那件墨绿色的毛衣上有一个戳出来的小小线头,在那件毛衣上显得格外扎眼,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极了,就想要去把它勾进去。

  可是,是什么时候弄到的呢?

  阮东琳想,是在劝阻沈欢和侯律师打架的时候吗?还是在被几个穿着黑衣的保安从门口丢出去的时候呢?亦或者是自己丢弃了所有的尊严与面子在向余敏彤借钱的时候呢?

  她记不太清了。

  这一天太漫长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梳理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了。

  靳楚楠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阮东琳听进去了多少,只觉得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好像整个人都像被人施了定神咒一样,一动不动的。他又叹了口气,好像是要把自己肺部所有的气体都排出去一样悠长,他拉过阮东琳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唯恐她有什么抗拒的动作。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靳楚楠说。

  阮东琳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终于从那件毛衣上的小小线头上收回,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靳楚楠那张坦然自得的脸庞,瞳孔颤抖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吐不出半个字眼。靳楚楠看她这个样子,伸手替她将落在她眼前的那缕湿漉漉的头发掖到她的耳朵后头——他惊讶地发现,阮东琳就连耳朵,都颤抖得厉害。

  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完全没了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候的一身锐气。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阮东琳,你要多少钱?我全部都给你。”语气笃定了不少。

  阮东琳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刚刚突然告假的灵魂。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惊慌地看着靳楚楠,半天才说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问句:“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是怎么知道阮东琳正在四处奔走筹钱?还是怎么知道她已经走头无路了呢?

  靳楚楠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便也不接口。

  阮东琳见他不回答,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那个隐藏在她心里很久的那个问题:“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钱?”多到甚至都没过问过具体的数字,就夸下海口说要替她付清。

  靳楚楠失笑,他说:“我总是有办法的,不是吗?阮东琳。”

  是的,不论是阮东琳还是许桑榆,抑或是周,他们都明白,在靳楚楠看似玩世不恭、闲云野鹤的外表下,隐藏着许许多多个如同黑洞一般让人探不通透的秘密。

  从前的阮东琳不去问、不去念,是因为她认为靳楚楠的秘密是与自己无关的,她与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他们都给对方留了一条不可踏足的“暗河”——河的这边你可以参观,河的那边你也可以游览,可唯独,是这条河流本身,是无论如何不能踏入的。

  但人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向他借钱——她的心里还有最后的两个人选,一个是周,另一个,就是靳楚楠。

  周自然不必说了,像靳楚楠说的,他富有而慷慨,为人正直,而且对阮东琳还有着一种不一般的情感,阮东琳自己也明白,若是自己真的向他开口求助了,十有八九周是会对她慷慨解囊的。但是,阮东琳更明白的是,这个口,她是无论如何都开不得的。

  她是得如何作践自己,才能够向周提出这样的要求呢?才能够如此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呢?

  她做不到。

  至少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另一个人选,自然就是眼前这个脸上还挂着雨水冲刷过的痕迹的靳楚楠了。

  阮东琳在隐国留学时候的同学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与靳楚楠是认识的,况且,她也从未解释过自己与靳楚楠之间的关系。就连周,都是从许桑榆那儿打听得“靳楚楠是阮东琳的叔叔安排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人”这样应付人的关系。可周身边的人,往往是非富即贵,喝多了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也曾在一个小型的聚会上说,是曾经看见阮东琳的公寓里有男人出入。他一好奇之下就跟着那人走了一段,发现啊……啧啧啧啧。

  那人没有再说话,正想卖个关子呢,就被周一个抱枕扔过去,狠狠地砸在脸上。本就喝得迷迷糊糊的那人,得了周无言的一声揍,便顺势倒下,睡着了。

  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周骂骂咧咧地说着睡着的那人:“真是没心没肺的,倒在哪里都能睡着。猪。”既而转头向阮东琳道歉,“啊,你不要听他瞎说,他这人,喝多了嘴上就连个拉链也没有,什么都敢往外说。酒后的话,信不得。”阮东琳嘴上说着没关系,放在自己衣摆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自己的衣服。

  酒后吐真言,谁又不知道呢?

  她不知道昏睡过去的那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公寓的地址,又怎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到埋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到的中国女孩感兴趣的。她只知道,周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他才会在匆忙间打断那个人的发言。他太善良了,太温柔了,他不舍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她都知道的,她也很感激他。但现在的阮东琳,却恨不得穿越回到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上,拼了一条命把那个人从睡梦中摇醒,问问他,对于靳楚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什么才能够让他在此时此刻,大言不惭地对她说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阮东琳的眼眶红了,她看着靳楚楠那张从十八岁开始就和自己相伴的面孔,感觉他丝毫没有变化的五官,慢慢流下泪来。

  那一眼,靳楚楠觉得,她看尽了他的一生。

  后来,靳楚楠便再也没有机会被阮东琳如此真诚而执着地注视着。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阮东琳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庞,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带着令人心疼的哭音,对靳楚楠提着要求:“我要钱,是很多很多的钱,你有多少?”

  “比你想象中的多。”靳楚楠似笑非笑,却不正面回答她。

  “那好,全部给我。”阮东琳仿佛被靳楚楠那双凝着笑意的眸子所迷惑,不由自主地说出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好,全部给你。”靳楚楠却不疑有他,伸手替她将领口的第一个口子扣好——阮东琳依然在他的手下发抖。

  “靳楚楠。”她喊他的名字,像曾经无数次喊他的名字一样,“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

  靳楚楠做人的原则是“明哲保身”,这是他自己坦率和她说明过的。当时的他的神采奕奕,说着荒谬的人生哲理,“朋友要那么多做什么,最后卖了你的,往往都是那些朋友。”那时候的阮东琳,似懂非懂,却觉得靳楚楠身上有一股相当迷人的蛊惑人的气息,好像一种西域的妖冶花朵。于是,她也就跟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如此将“明哲保身”作为人生信条的靳楚楠,又为什么要在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这件事上,对阮东琳伸出援手呢?

  “阮东琳,你忘记了吗?”他还是在笑,嘴角的笑意带动着眼睛都在笑,亮堂堂的,好像变成了那个未曾对任何人有所隐瞒的靳楚楠,“从我将那把猎枪递到你手里的那刻开始,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们谁都别想被谁丢下。”

  阮东琳没有说话,像是在努力回忆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往。

  他最后说:“阮东琳,你要明白,我帮你,不是为了路远扬,而是为了你。”

  阮东琳觉得,他的声音里也一定有一种蛊惑人的力量,才会骗得她端枪抢婚,才会骗得她带他一起远走隐国,才会骗得她现在,接受了他的援助,并被他盖上了一床被子,躺在原本属于他的床上。

  靳楚楠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可以躺在他的床上。阮东琳捏着被子,笑出声,揶揄着问他,“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的啊?”靳楚楠摇了摇头,神情格外认真,他说:“不,只对你这么说过。”他看见阮东琳脸上一时的愣神,笑着将热水和药片一齐递给了她,看着她乖乖吞下。他最后摸了一次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烧得太厉害,才半哄半骗德对她说着“晚安”,“阮东琳,快睡吧,睡醒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一向都是一句迷人的谎言,它像一句咒语一样蛊惑了她那么多年。

  她决定,最后再相信这句话一次。

  既然,这次的这句话是由靳楚楠说出来的,那她愿意再相信最后一次。

  她阖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了,却听见靳楚楠的声音还在自己的头顶回想。

  他在说些什么呢?

  阮东琳使劲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清楚些,却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似乎……似乎是什么“阮东琳,你要记住,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她浑身一个激灵,想要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却被浓重的困意再次打倒,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在她睡着之前,最后的那个念头还是“醒来一定要好好问问靳楚楠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不过没关系的,睡醒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阮东琳这么相信着。 山月可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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