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也是在这时悄悄降临的。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一人坐于桌前。电脑发出的荧荧光线似有若无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似乎是前所未有得严肃,面上似是结着一层薄、却依旧难以摧毁的寒冰。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伸手拿起电话,屏幕上亮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却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有更多犹豫,他便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稍显老迈的声音,刚一接通就开始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什么,通话的内容嘛,他怕是连做梦都会梦见般得熟悉了吧?
“远扬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心里千个万个不舍得,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啊?老祖宗的地留在你手里是死的,放在他们手里就是活的。你那么聪明,理应是极明事理的,不是吗?”
他一手扶着电话,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噢”、“嗯”、“明白了”,一手揉着自己酸胀无比的太阳穴,后腰轻轻地抵在桌子上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的那颗心脏,正“扑通扑通”加速搏动,带着他也不免有些气血翻涌,口中霎时一阵微微的腥甜之气。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意识到了路远扬的敷衍,逐渐将语速降了下去,——此时,应该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了吧?路远扬窃笑着笑。他没有放过这个空隙,可刚刚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些反驳的话语,却被楼下传来的“咚”一声巨响彻底打断。
这声巨响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是深夜里突然炸开的一道惊雷。
他的心脏猛然抽紧。也顾不上电话那头的老人还在“喂?喂!”地喊个不停,他以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身上的疼痛和腿上的无力似乎都在拼命拉扯着他,他却已顾不得这一切了,只一鼓作气冲向发声的源头。
一楼没开灯,他站在楼梯口上,往下望去,似乎是黑洞洞的一片。他皱起了眉头,不相信是自己听错了,一步一步沿着长长的楼梯走下去。
刚走至楼梯的一半,就看见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阮东琳。
心里最坏的那个想法应验了,他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好像是谁往他本就空洞的身体里吹进了一口冷风。他赶忙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一把扶起阮东琳,紧张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口中还不住问着:“怎么了?东琳,你怎么了?”阮东琳似乎是一下子摔懵了,半天没回过神了,好不容易将眼前人的模样看清了,才咧开嘴傻呵呵地一笑,说:“太黑了,我……我没看清楼梯,摔下来了。哈哈。”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是真的气着他了,路远扬伸手就去捏她的脸,口中恨恨地,“都多大人了,做事从来不带脑子。”她把自己的脑袋往他怀里探去,却转眼看见了那个发着蓝幽幽光的手机——之前的电话还未挂断。她心生疑惑,“咦”一声,把头探过去,好奇地想知道对方是谁,他却抢先一步,眼疾手快地“啪嗒”一声把手机屏幕摁灭了,顺手也将电话挂了。
阮东琳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轻轻侧过头问他:“是谁呀?”你这么紧张。
他摇摇头,仿佛是疲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她有些慌,刚又想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蒙混过关,却突然被路远扬一把揽进了怀里。
他太用力了,她倒进他怀里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一小阵风声。她的下巴磕到他的肩膀上,这时候传来的疼痛才让她突然意识到,先生是不是瘦了好多呢?肩膀都都摸得出瘦削的骨头痕迹了。他的呼吸温热地喷在她的耳朵边上,惹得她痒痒的,却又不敢动。
“东琳。”
“嗯?”
“你说,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
“他们为什么都不愿等呢。”他突然发出一声带着泣声的低低的笑声,“我到底也没几个年头了,他们为什么都不愿等呢?”
“……”
阮东琳垂在身侧的手,偷偷地攥成了拳头。路远扬则是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率先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示意她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她抓住他的手,歪歪扭扭地刚想站起来却崴了脚,身子立即失去平衡感,向一边倒去。他吓得急忙半蹲去扶住她的肩膀,却听得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咝——”
“哪疼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声音不由变得有些焦急。
阮东琳摇摇头,又恐怕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没哪儿疼。”他怎么能信?执意抓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啪嗒”一声打开了电灯的开关,才终于看清她的模样。她脸上都不免挂了彩,腿上、膝盖上都是乌青一片。他取来棉花、碘酒,双膝跪于她跟前,撩起她的裤脚管,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伤口。棉花蘸上深褐色的碘酒,小心翼翼地铺在她的膝盖上,她感觉到冰凉的触感,不自然地将脚往后撤了一步,他便强硬地把她的腿掰回来,继续为她上药。将伤处全部敷上有着奇异味道的碘酒后,他朝她的膝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她便发出宛如婴孩般的、细声细气的“嘤”的声音。他如此片刻温和的神情让她一时间放松了警惕,下一秒就听得他极富讽刺的声音:“你也真行,连大晚上起夜都能这么从楼梯上摔下来,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了是吧?”她自觉理亏,只好咬住下唇,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他。他刚有一丝想要被他打败的意思,却又看见她右脸颊上一块青紫的肿块,又“扑哧”一声破功了。
“我……我不是起夜……”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笑声。
“噢……噢。”他的表情显出对她话题的兴趣,带着几分刚刚好的玩味,“那你倒是说说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半夜以这样一种四仰八叉的姿势摔倒在楼梯下?
听闻这问题,她的表情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她微微侧过头,别在耳后的碎发就随着她这一个动作轻轻落下,拂在她的颈边,痒痒的。
“我……我饿了。”她说。
这个荒腔走板的答案让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划成一个形状美好的弧度。
“晚、晚饭没吃饱,面条又消化得快,我……我就又饿了。”她的手指绞作一团,“我就想说不然起来自己找点什么垫垫也是好的吧?外面黑乎乎的,我看到你似乎还在忙,就哪里舍得打扰到你啊,还说自己下楼来找点什么吃的吧,一个没注意,就踩空了呀。感觉自己在楼梯上’咕咚咕咚’转了好几圈呀。可是还好,没什么大事嘛。”她展开双臂,却不幸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可又不能就这样拂了自己的面子,只能咬牙切齿地忍耐下来,一张脸皱成包子。
“还饿不饿?”他站起来问她。她摇摇头,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他看着她苦恼的模样,偷偷憋笑得好不辛苦,终究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考虑考虑减肥的事情呢?”
别的女孩子?她不悦地拧起了眉毛,“哪有什么别的女孩子?”
她只凭着一句话就又能让他刚刚不悦的神色在一瞬间放晴。路远扬捏了捏她光滑饱满的脸颊,好像是在安抚她,“我给你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吧。”
冰箱静静地杵在厨房里,仿佛是一个冷漠安静的大金属盒。打开拉门,伴随“啪嗒”一声,储藏间里发出让人感到奇妙的温暖的橙色的灯光。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果然是经过统一培训出来的路家佣人,冰箱里总是整整齐齐地码着小食甜品。他从冰箱里取出一份蛋糕和一盒牛奶,哄着她把蛋糕和牛奶一并吃了。她揉着明显是突出来了的小腹,一脸的苦大仇深,“这下可真是要发胖了。”他哑然失笑,“刚刚是谁不怕的来着?”她羞窘异常,只好想要生硬地话题扯开,一时想不到别的话题,就嘴快地问他这么晚了是不是又在和叶绯绯打电话呢?可问题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路远扬脸上的表情只是在这一瞬间便不一样了。
这一秒前的路远扬,是仍笼罩在温暖的、橙色的灯光下的、和她柔和说话的模样,这一秒的路远扬,却又好像人已离至千里之遥,眼前的这个,是一个好看的、无用的空壳罢了。她暗骂自己真是笨死了蠢透了,不料路远扬却突然起身,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单手揽过她的脑袋,轻轻地亲吻在她的额头上。这个亲吻不带任何情欲,好像只是哄小孩一样落在她的额顶,就像花瓣儿一样柔软。
“睡吧。”他用柔软的嘴唇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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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又一夜,这之后是过了多久呢?阮东琳抱着装着热牛奶的杯子,热气袅袅上升,盈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就这样笼罩在奶白色的热气里。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日子过得舒坦又安心,只有她和路远扬。这是多久未能奢想过的了呢?她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数,却总是数不清这是他们待在路家祖宅的第几天,又还有几天又要回去了呢?这一切太过可爱了,可爱到让她时不时在梦里惊醒。清醒过来的她发现自己的脸上呢都是滚烫的泪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环顾四周后才能确认自己确实已经回到中国了。她很害怕醒来后自己还是在英国冰冷的床铺上,四周是黑乎乎的、粘稠的空气,没有人能帮她,她有一肚子的秘密,却是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无法说明的秘密。便是在这样的冲动下,她打电话给了远在地球那头的许桑榆。许桑榆的声音闷闷的,似乎也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可就算是她自私吧,她也想把心里的找人倾诉一下,便不管那一刻的许桑榆是不是愿意开导她,就不管不顾地说出了“路远扬是我喜欢的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许桑榆的语调冷冷的并且不留丝毫余地,直说得她都忘了眼泪怎么落。
——你说得很对啊。道理我也都懂啊。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
在那通电话的最后,她将自己之前正巧在街上碰见了李锦絮并要到英国的事告诉了许桑榆。但她还是没能把李锦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跛了脚的这个事实告诉许桑榆。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概自己仍是希望许桑榆能最终和李锦絮在一起的吧?毕竟在那个高中的夜晚,灯光美好,许桑榆的表情太过憧憬,那是她见过得最美好的爱情的模样。
即使很多年后,仍是如此。
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看见路远扬握着电话从厨房里走出来——看来他又是刚刚收线吧?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能主动告诉她刚刚是谁和他通了话?他无奈地举起手机,嘴角向左边歪去,“是叶绯绯。她说她旅行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了,新年也不能回来一起过了。”
“诶?”她刚听到“叶绯绯”的名字的时候,分明是露出了沮丧的面孔的,可一听到她这次旅行会忙碌到连春节都不能回到路家的地步,还是不免惊讶了一下。
她居然这么忙碌吗?
“所以我想,”他坐到她身侧,替她试了试牛奶的温度,掌心传来恰到好处的温暖,便示意她可以喝了,“我想,我们就在这里过春节,不回去了好吗?”
她正在他的引导下喝着牛奶,突然有问题抛来,她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噌”地一下抬起头来,上嘴唇的边儿上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牛奶。他看着好笑,便用拇指指腹轻轻地替她擦去奶渍,问:“好不好?”她忙不迭点头,模样乖巧惹得他不免笑出了声,眼睛里似是盈汪汪的,阮东琳都看得呆愣住了。
除夕的计划就算这样被初步定下来了。阮东琳几天前就开始兴奋起来,写了长长的一张单子说要去就近的超市全部采购个遍。路远扬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看着眼前的表格,问:“你怎么去?”
“开车去呀。”她想当然地回答。
“你有驾照?”鼠标的点击声不绝于耳。
“唔……有是有啦,就是……是英国驾照……”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慢慢默入喉间不见了。他见没了声响,不禁疑惑,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趴在椅子上,下巴可怜兮兮地抵住椅背,眼神水润得好像小狗,模样怪让人心疼的。见他终于看着她,她便咧开了嘴傻呵呵地笑,露出粉嫩的牙龈。
“唔,怎么办呢?”他逗她。
“我……我去打电话?”
“给谁?”
“主管……”
“你有他电话?”
“没有……”
“那你怎么给他打电话?”
“我……啊对了!我可以去订车啊!”她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会有那种私人公司吧?打个电话让他们派车来接我好啦。”她一脸“我怎么那么聪明”的表情让路远扬噙着笑意摘下来鼻梁上的眼镜。他揉着鼻梁,脸上是似有若无的疲惫,“何必那么麻烦,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诶?”阮东琳像受了惊吓一样,眼睛瞪得浑圆,“您和我一起去吗?”
“对啊。”他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揉揉她的头发,说,“现在走吗?”
路远扬开车很稳,他们刚从地下车库驶出的时候,阮东琳就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她似乎变得比以前活泼多了?路远扬这么想着,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说话。超市不算远,半个小时后也到了。一进超市阮东琳就拿着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和货架上的商品一一比对着,模样熟练。路远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前头蹦蹦跳跳的样子。
“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吗?”她突然回头,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他与她之间,隔了一个装满苹果的水果架子。苹果红扑扑的,就好像她的脸颊。这两天的天气格外得冷,她穿着长至小腿的白色羽绒服,还层层叠叠地穿了毛衣衬衣,显得整个人圆滚滚的。她面目饱满,就好像一轮明月一般姣好,此刻正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向他招手。他走过水果架子而来,凑上去看她手上的单子,一行行仔仔细细地看,摇了摇头,“你想得倒是挺周到的,没什么特别要多带的了。”她听到了赞赏,扬起了嘴角,一副“快夸我”的表情。他失笑,敲了敲她的脑门,“瞧把你能的。”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说,如果你坐在一个美女的身边,时间会走得格外得快。路远扬奇迹地觉得,待在阮东琳身边的时间居然也走得很快。
新年就这样在快速的时间流淌中来了。
吃过阮东琳折腾了一下午倒腾出的一桌年夜饭,他便放下手头正在处理的事情,和阮东琳一起窝在沙发上看春晚。阮东琳手上还抓着一桶爆米花,看到语言类节目时一边“哈哈哈”笑起来,一边不自觉地后仰,还差点打翻了爆米花桶。路远扬认命地蹲下身子,把她落在地上的几颗爆米花捡起来,放到面前的茶几上。阮东琳格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耸着肩膀说“不好意思哈。”路远扬抬头看她一眼,她又“嘻嘻嘻”地讨好地笑,抱着爆米花桶的手却丝毫不放松,模样又可爱又滑稽,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竟笑得他的心软软地化作了一团春水。
阮东琳趁着电视里播放到歌唱节目的时候经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揉着眼睛问路远扬,“还有多久跨年啊?”路远扬抬手看了眼手表,回答说:“快了,还有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吧。”
“那我去给许桑榆打个电话!”说完这句的阮东琳的眼睛又突然亮了,一个纵身从沙发上跳下来,边踢踏着拖鞋就握着电话跑到阳台上去了。路远扬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收拾起桌子上的食品包装袋来——分明吃了晚饭还要吃那么多零食啊,她。可东西还没收拾完,就看见阮东琳握着电话一脸失望地回来了。
“怎么了?”路远扬问。
“许桑榆没接。”阮东琳举起电话,疑惑地摇了摇,“也许是有什么事情吧?”
“也许吧。”路远扬点头附和,“诶,那你们以前在英国都是怎么过年的呢?”
“啊,在英国呀?其实也没什么的啦。”她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继续抱着爆米花桶吃起来,“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火锅看看电视,聊聊家乡的传统啊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吃火锅诶,大概是什么大家默认的传统吧。不过热气腾腾的,确实比较有过年的感觉诶?”
“每次都和许桑榆一起吗?”
“对啊,她比较热衷这样的事情,我就跟着她嘛。有肉吃。”说完她还“哧哧”地笑了两声。
路远扬不知道说什么。那是一整段他没有参与的岁月。那段日子里的阮东琳长什么模样,她的喜怒哀乐,为什么而烦恼,又为什么而大笑,他都是全然不了解的。
对此,他有些生气。
生自己的气。
可阮东琳显然没有感受到路远扬的情绪波动,仍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抓住他,“先生!我们去放烟火好不好!”他被她的兴致感染,点头应允。她把他拉到后院游泳池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烟火,向他讨要着火柴。他一愣,一时无法明白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最近因为琐事烦恼,因而一直有带着烟盒的习惯。——想来她也是比自己想象中心思细腻得多吧。他伸手向大衣外套的口袋,摸出一盒带有使用感的火柴盒,递到阮东琳细软的掌心中。她高高兴兴地接过,打开火柴盒,掏出一根有着细白长柄的火柴,在红磷片上“呲啦——”一声划亮,好像一团有生命的火种在她手心闪烁。她模样滑稽地扎着马步,一手拿着火柴,一手颤颤巍巍地点亮烟火的引线。引线刚刚点燃,她就又尖叫着跑回来,扑到路远扬的怀里,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间。
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听见烟火燃放的声音,她就又小心翼翼地抬头,额头不小心磕到路远扬的下巴。阮东琳有些吃痛,但依旧眨巴着眼睛问:“好……好了没有呀?”路远扬笑得胸口小幅度震动,掰过她的肩膀,“你看。”
随着他的声音,空气中传来“咻——”的一声划开的声音,烟火五颜六色地在空中绽放开。
她兴奋得像只小鹿,尖叫着脱离他的怀抱,拉着他的手想要再靠近些,直到被游泳池阻隔了才不再上前。她的脸被烟火照耀得像闪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似的。
她抬头望着烟火,他侧头看着她。
“先生!先生!你看,你快看呀!美不美!”她尖叫着沿着泳池的边缘跳跃起来,“先生!新年快乐!”
可阮东琳再也没能等来路远扬的回答,回答她的,只有“扑通”一记闷响。
路远扬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隔着水面的阮东琳的脸,瞪大眼睛满是焦急的模样。
别急。
然后他就看见她哭了,那双晶晶亮的大眼睛像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往外淌着水。
别急。
他想伸手,想要去安慰她,可是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了,直感到冰冷的池水一个劲朝自己的肺里涌。
终于是,眼前一黑。 山月可知心底事